不開心

  孫悟空眼神怪異地看他：「你覺得我是你嗎？」


  感覺膝蓋上深深中了一箭，陸沉臉皮一垮，但又迅速調整回去。


  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崇拜之意溢於言表，挨著他坐下來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大聖爺當然不會受傷了，你那麼厲害，上天入地無所不能，還有七十二變火眼金睛。」


  孫悟空斜睨他一眼：「這些你都是如何得知的？」


  總不能跟他說是看書知道的吧，所幸大聖爺本來在天地間就很出名，陸沉嘻嘻笑著打哈哈：「當然是聽說的啊，我之前每次下山吃東西喝茶都能聽到大聖爺的英勇事迹哦。」


  孫悟空眼神不變，臉上全然看不出任何錶情，坐在一邊和他肩膀對著肩膀，似乎精神有些放空：「你覺得他們說的對嗎？」


  本能覺得大聖爺不太想讓別人提起前塵往事，或者說不是不喜歡，只不過現在回頭看過去，就像是成年人看自己的中二期一般，可笑可嘆。


  即便是大聖爺，也接受不了那樣的非主流黑歷史吧。


  陸沉張張嘴，試探性質地開口：「還好啊，那時候的大聖爺肆意瀟洒，我很崇拜呢。」


  他因為身體的原因不管做什麼都會受到限制，所以更羨慕書里孫悟空無所不能的本領和自由洒脫的個性。


  孫悟空微微垂下眼瞼，濃密的眼睫毛刷子一般地遮擋住眼底的情緒：「也許當日不衝動的話，也就沒有今日了。」


  寂寥悲傷的情緒毫無徵兆地籠罩上來來，陸沉默了默，語氣不自覺也低沉下來：「大聖爺，那段時間你很開心吧，喝酒吃肉，任意妄為，人的一生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算短，更何況還是大聖爺呢，只要開心過，它永遠都是一個美好的回憶，千萬不要讓它變成束縛你的枷鎖。」


  孫悟空抬臉：「怎麼才算美好，怎麼又是枷鎖？」


  陸沉眨眨眼睛，無比認真：「既然已經發生了，再想起時只回憶它的好，其餘的忘了吧。」


  孫悟空冷笑一聲：「也就只有你這般簡單的妖精那麼容易忘事了。」


  勸解你還要拉上我做墊背的，陸沉委屈，但陸沉不說，還要繼續勸導，誰讓他是自己的男神呢。


  反正欺負著欺負著自己也就習慣了。


  陸沉扁嘴，聲音像是從胸腔里發出來的一般，帶著粘膩的討好：「或者說我們幹嘛要追求過去呢，既然是過去的就讓它隨風飄逝不好嗎，大聖爺，既然已經承擔了責任，那我們就要在責任中尋找樂趣啊，比如五指山，要是沒有五指山的話，我還怎麼遇見大聖爺。」


  說著他的眼睛就已經開始泛起了水霧，聲線高亢略顯激動：「大聖爺，你要知道之前你就是我的偶像，是我只能仰視的存在，但現在我竟然能跟你同行，還能跟你一起修鍊法術，我覺得現在就算是死了也甘願了。」嗯，是說在這個世界死了，然後我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這句話他說的一點都不心虛。


  孫悟空張了張嘴，把即將出口的話吞了下去，最後換成了一句嫌棄語。


  「一同/修鍊法術？」


  陸沉剛揚起來的嘴角瞬間垮塌下去，垂頭喪氣：「好吧，是你單方面指點我，但是、我竟然能跟男神朝夕相處，這在以前我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啊！」


  孫悟空冷眼：「那是你的樂趣，跟我有什麼關係。」


  嘁，陸沉扁扁嘴，還想說點什麼，卻被孫悟空一眼瞪了回去，只好無奈地躺下來，但眼神還是一直黏在他的身上，並在他看過來的第一時間報以傻乎乎的笑容。


  他只是單純地不想大聖爺不開心。


  他覺得孫悟空其實沒有書里寫的那麼張揚自在，反倒是自帶憂鬱氣質，他不知道具體哪兒出錯了，但他只想大聖爺那張稜角分明卻時常冷冰冰的臉上能時不時地掛上一抹淺笑，笑意還要達眼底的淺笑。


  孫悟空自然發現了一直對自己傻笑的目光，只是他也沒刻意制止。


  這通不算安慰的安慰還不如唐僧的說教有道理，但孫悟空莫名覺得自己聽下去了，或許他聽得不是道理，而是人的聲音。


  兩百年過去，已經習慣了在自己耳邊嘰嘰喳喳聒噪的聲音。


  現在的自己和從前不同，也許他確實不應該只糾結於過去，糾結於各種自己找不到答案的問題。


  以前的爭強好勝，現在看來也不過是一場鏡中花，水中月。


  糊裡糊塗、順其自然、享受當下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生活方式。


  最重要的是自己開心，不是嗎？


  孫悟空轉臉正巧對上陸沉赤/裸裸絲毫不加掩飾的視線，本能性想板起臉，卻在看到他笑得幾乎要眯起來的眼睛以及微微上/翹著的唇角，似乎有點板不起來臉。


  甚至還有點開心？

  真的是——跟傻/子在一起久了，自己也會被傳染上傻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