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愛你們么么噠! 裴老爺子見她盯著看, 大方地解下來, 說:「你可以好好看看。」
方晨雨面色一紅。她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抵不過好奇心接過佛珠。那串佛珠一入手,方晨雨就發現自己腕上的鐲子更燙了,佛珠上的光暈也更為明顯。她有些吃驚,卻發現楊鐵頭和裴老爺子似乎都沒注意到這個變化。
剛才也是這樣的,她說佛珠會發光, 裴老爺子卻說是陽光好。可是明明是佛珠在發光, 而不是陽光啊!
方晨雨百思不得其解,想和裴老爺子說一說這件事, 裴老爺子已經開口教她怎麼看佛珠:「佛珠的質材很多,貴不貴重都是其次, 主要是用心要誠。一般來說佛珠是一百零八顆, 不過也有別的顆數,各有各的含義。比如我這串就是十八顆, 也就是俗稱的『十八子』。十八子指的是十八界, 也就是六根、六塵、六識。」
方晨雨不太了解這些,疑惑地問:「什麼六根、六塵、六識?」
裴老爺子說:「六根是眼、耳、鼻、舌、身、意,六塵是色、聲、香、味、觸、法, 六根、六塵和合生六識,也就是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裴老爺子緩聲給方晨雨解釋,「六根、六塵、六識分別是內界、外界、中界, 這就是所謂的十八界。」
「原來是這樣!」方晨雨恍然了悟, 小心地把佛珠遞還給裴老爺子, 「裴爺爺您知道得真多!」
「哪有的事。」裴老爺子說,「年紀大了就想找點慰藉,像以前很多文人墨客臨老都去研究佛法。一般來說是不該和你們小孩子提這些的,你們還小,正是該積極生活的年紀。」
這時火車呼嘯著慢了下來,窗外變成了方晨雨熟悉的景色。方晨雨麻利地幫裴老爺子把行李拿了下來,開心地領著裴老爺子出站。楊鐵頭有點事要在車站附近辦,方晨雨幫裴老爺子拎著行李去機關宿舍那邊。
周日是假日,裴文靜在家裡練琴。聽到敲門聲,裴文靜愣了愣,走出來一看,訝異地把方晨雨和裴老爺子迎了進門,喊道:「太爺!您怎麼過來了?」
裴老爺子說:「我身體還好著呢,你們天天要我悶在家裡是想把我悶死嗎?嘿,我自己偷偷出來,誰都攔不住。」
裴文靜說:「太爺您想過來還是和我們說一聲,讓我或者爸爸過去接你!」
「你自己還是個小丫頭片子,自個兒到處亂跑就能放心了?」裴老爺子沒好氣地說,「盼著你爸接就更不可能了,當了個芝麻大的小官,忙得跟天皇老子似的,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
裴文靜沒再多說,轉頭望向方晨雨:「晨晨你怎麼和太爺碰一起了?」
方晨雨簡略地把送小路去福利院的事說了出來。
聽到小鎮上發生了這麼一樁命案,裴老爺子嘆了口氣:「以前當女人命苦,現在當女人還是命苦啊,不管男人女人都該硬氣起來才行。」
方晨雨忍不住問出這兩天一直盤桓在心頭的疑問:「那傢伙說因為發現小嬸子攢了私房錢才下重手的,我是不是不該勸小嬸子存錢?」方晨雨才十五歲,遇到這樣的事情覺得非常迷茫。
「你沒有做錯。」裴老爺子斬釘截鐵地回答,「你的做法沒有錯。不管她是不是存了私房錢,矛盾都一直存在,那個人渣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他的心思早已被煙酒和賭博侵佔,只要他一天還在賭,索要財物的行為就不會停止,而且索要的數額會越來越大。要是你說的那小嬸子拿不出他要的錢來,肯定每次會挨打。別相信他說什麼因為那小嬸子存私房錢而動手,他是想替自己開脫而已,事實上他就是有嚴重的暴力傾向——發現私房錢只是他動手的借口,沒這個還會有別的。」
方晨雨聽了裴老爺子的話,這才稍稍安心些。
裴文靜不希望繼續這沉重的話題,她拉著方晨雨說:「你要是沒什麼事的話,陪我來試試烤蛋糕吧,我媽前天過來給我們帶了個國外捎回來的烤箱。」
方晨雨沒見過烤箱,也有些好奇。她跟著裴文靜走進廚房,和裴文靜對著說明書和裴媽媽買的烘焙書研究起來。很多烘培材料鎮上都沒得賣,好在裴媽媽準備得周全,各種材料都給裴文靜準備了不少,裴文靜完全可以用來練手。
「你媽媽真好!」方晨雨忍不住誇道。
裴文靜知道方晨雨家裡的情況,沒怎麼誇自己媽媽,只說:「她嚴厲起來也很可怕。」
方晨雨沒怎麼見過方媽媽,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她興緻勃勃地和裴文靜一起研究怎麼烤蛋糕,兩個人輪流打蛋,忙活了半天,終於把材料都按照書里的指示弄好了。
裴老爺子拄著拐杖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兩個小女娃忙活,面上帶著和藹的笑容。這時宿舍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看到門口放著的鞋子,進門的裴父怔了一下,換了鞋子進屋。
等瞧見裴老爺子,裴父不由上前說:「爺爺,你怎麼過來了?你想過來應該和我們說一聲,我讓靜靜去接你。」
「別當我小孩,我這不是自個兒找過來了嗎?」裴老爺子完,抬眼看了看裴父疲憊的面龐,和男人一起走到客廳才說:「怎麼?因為昨天的命案忙得焦頭爛額?」
「也不全是。」裴父說,「我昨天下去走訪了好幾個村子,發現情況很不好。唉,也找不出特別值得投資的項目。結果回來又碰上了命案,這才沒休息好。爺爺,你怎麼知道我們這邊發生了命案?」
「剛你沒看到嗎?靜靜的小同學也在,我在火車上遇到那孩子的,很善良也很出眾的女孩。她今天去省城就是為了送她鄰居那小孩到福利院去,說起來那小孩確實夠可憐的,媽媽沒了,還是他爸爸殺的,也不知會不會留下陰影。」
裴父點頭,又說:「原來是晨晨那孩子送你過來的?我聽靜靜提到過幾次,底下的人也提起過這孩子,都說她又聰明又懂事。」裴父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裴老爺子,「她腦筋靈活得很,每周周末總會拿些貨去火車上賣,一般大人都沒她會賺錢。」
「確實聰明。」裴老爺子贊同。若不是合了眼緣,裴老爺子也不會隨隨便便把佛珠給別人看。這東西不懂行的人不知道,懂行的人見了肯定會明白它的價值,要是弄壞了或者被搶了,那可就不是幾千幾萬的事情了。裴老爺子說,「靜靜交朋友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可比她爸爸強多了。」
裴父苦笑著說:「爺爺……」
裴老爺子說:「你要不是陪你的朋友坑了,怎麼著也不至於分到這種地方來。別覺得小地方事情就少,越是小地方越麻煩,有的地方甚至還有地頭蛇稱霸一方,像你這種公子哥兒跑下去就等著吃悶虧吧。你過來的時間也不短了,自己應該有體會吧?」
裴父只能說:「有。」哪怕他是鎮上的一把手,在裴老爺子面前也還是孫子,得乖乖聽訓。
直至方晨雨和裴文靜把第一批蛋糕端出來了,裴父的挨訓時間才結束。方晨雨主動和裴父打招呼:「裴叔叔!」
裴父微笑著說:「你就是晨晨吧?我經常聽靜靜提起你,你在學校總是考第一,弄得靜靜學習都刻苦了不少。」
裴文靜喊:「爸!」
裴父說:「喲,還不好意思了?」他笑容爽朗,「別看靜靜看起來多才多藝,實際上她疲懶得很,要不是有你這個目標在她才不會多花心思在學習上。交朋友也是這樣,她這人追求完美,一般的同學她總看不上眼,平時都一個人獨來獨往的,我怕她以後會越來越不合群。你能和她當朋友就太好了,以後可得多帶她玩玩,別讓她整天待家裡。」
方晨雨一口答應:「好!」
事實上方晨雨有點羨慕裴文靜,她有個好媽媽,也有個好爸爸,多幸福!不過能被裴父邀請她到家裡和裴文靜玩,方晨雨還是很開心的。她知道有些家長不喜歡別人到家裡玩,怕小孩子吵鬧,也怕小孩子把家裡弄亂,楊鐵頭也總讓她別去人家家裡鬧騰。
方晨雨嘗了個剛烤出來的蛋糕就要離開,裴文靜給她裝了幾個蛋糕,讓她帶回家給楊鐵頭嘗嘗,他們還有第二批可以吃。方晨雨高興地接下,帶著蛋糕跑了回家。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楊鐵頭和方晨雨都早早醒來了。楊鐵頭打發方晨雨回家,他自己要住院觀察,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做手術,可不能耽誤方晨雨中考。
方晨雨惦記著賭石的事,口上答應了,卻沒回鎮上。她在醫院大門前轉悠了一圈,找了幾個在附近停歇的計程車司機問關於賭石的事。
計程車司機每天在市區打轉、和形形□□的乘客交流,對省城的情況比較了解,雖然有的沒聽過賭石,有的不想理會不坐車的方晨雨,但也有願意告訴方晨雨一些消息的。
「南城今天有一批毛料要切。」司機大叔對這個顯然很有研究,「每次有緬甸的毛料過來我也會去看看,我不指著能賺大錢,就想給我女兒弄一塊好東西當嫁妝。小姑娘,你也想玩?」
「我沒有錢。」方晨雨在外很謹慎,「我聽人說起這個,想去看看。是在南城哪個地方呢?」
「就是南城平陽廣場那邊。」司機大叔說,「你真想去的話,坐216路公交到平陽廣場站下車應該能找到。」
方晨雨朝司機大叔道謝,抱著書包到公交站等車。天放晴了,天空藍藍的,方晨雨深吸一口氣,在216路公交到站時擠上車。正是上班、上學的時間,車上大多是上班族和學生。
方晨雨上車后已經沒有位置,跟著後面上來的人一起站著,抓緊吊環搖搖晃晃一路,直至車上的人陸陸續續下了車,方晨雨才聽到車上的廣播報出「平陽廣場站」。
方晨雨下車一看,好多人!這邊似乎在舉辦什麼活動,有人在廣場中心的舞台上拿著話筒喊著什麼。方晨雨看著人來人往的廣場,不知該往哪裡去找賭石的地方。正迷茫著,一把聲音在方晨雨背後響起:「小丫頭,我勸你還是別找了。」
方晨雨一愣,回過頭一看,居然是住楊鐵頭鄰床的何老。何老坐在長椅上,身上穿著黑色皮夾克,頭上戴著灰色的八角帽,面容清瘦,眼神卻有著他這年紀不該有的銳利。他握著手裡的拐杖,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向方晨雨,最後停在方晨雨跟前說:「賭石這事兒,十賭九輸。」
方晨雨咬了咬唇,被何老看得心裡發顫。她的聲音有些抖,幾乎帶上了點哭嗓:「我需要錢。」不管怎麼樣她都想試一試,要不然她根本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弄到那麼多錢。方晨雨說,「把錢輸光的都是因為貪心,我不會貪心的。」她不想要很多很多錢,她只想湊夠外公治病的錢。
何老沉默許久,嘆了口氣。他壓了壓帽子,沉聲對方晨雨說:「跟我來吧。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不要貪。」
方晨雨一愣。她定定地看著何老清瘦的背影。
「發什麼呆?」何老拄著拐杖站在原地,轉頭望向她,「還去不去?」
方晨雨恍然回過神來。她快步跟上何老,走出幾步后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何老剛才坐的那張長椅。那張長椅正好對著公交站,何老為什麼一大早坐在那裡?何老是不是……在等她?方晨雨亦步亦趨地跟在何老背後,盯著何老高高瘦瘦的背影好一會兒才開口喊:「何爺爺。」
何老睨了方晨雨一眼。
方晨雨說:「謝謝您。」何爺爺說話不好聽,人還是很好很好的。
何老沒說話。他最討厭這種軟乎乎的小丫頭。要不是這丫頭因為他而知道賭石這事兒,他才不會管。何老和這一行打了那麼久交道,一看方晨雨昨天的眼神就知道她動了心。
賭石這行當連成年人都玩不轉,更何況是這種小丫頭片子。何老領著方晨雨往「玉石街」走,這裡沿街賣的都是玉石之類的玩意兒,能把人看得眼花繚亂。方晨雨努力想感知手腕上的鐲子有沒有發燙,卻發現鐲子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這些玉石全都不值錢?
方晨雨百思不得其解,緊跟在何老在玉石街里穿行,來到一處市場一樣的地方。這市場擺的不是雞鴨魚肉青菜蔬果,而是一堆一堆的石頭,原石市場里人還不少,有的身形富態、衣著光鮮,有的面容平常、衣著普通,不過大部分人看向那些石頭的目光都帶著明顯的熱切,彷彿那些不是石頭,而是金燦燦的錢!
「這些就是緬甸運回來的毛料。」何老說,「那邊石頭便宜,這兩年很多人去那邊一車一車地買。明碼競價的那些你是玩不起的,我可以帶你找找別的,看能不能撿漏。」
方晨雨緊跟在何老背後,心情卻有些緊張。她走進這賭石市場之後鐲子還是沒有動靜,想要利用鐲子的特殊之處來賭石恐怕是不可能的了。何老幫她挑的話,她敢賭嗎?
方晨雨一時間有些猶豫。她見何老在一處毛料攤子前停了下來,拿起一塊烏溜溜的石頭,不由蹲下問:「何爺爺,這石頭要怎麼看啊?」
「選蒙頭料的話,先看皮殼。」何老說,「首先看它是皮鬆還是皮緊,」何老放下手裡的石頭,拍拍旁邊一塊半人高的大石頭,「你看,這就是皮鬆,表面粗糙又鬆軟,還很厚,裡頭的東西水頭不會太好。」
方晨雨暗暗記在心裡:「那皮緊又是什麼意思?」
何老拿起剛才挑中的石頭,示意方晨雨拿到手裡看看:「這是皮緊的,皮殼很細膩,瞧著挺薄,裡頭的東西水頭好,漂亮。」
方晨雨還是不太理解,不過她還是認真摸著兩塊石頭,按照何老的話比較起來。
何老繼續說:「還有看質地,質地有粗皮、細皮和沙皮。你手上拿著的就是沙皮,是各個場口都有出產的烏沙皮。」何老指了指被攤主擺在正中間的幾塊黃色石頭和白色石頭,「那就是黃沙皮和白沙皮。」
方晨雨點頭。
何老沒再多說。這些都是最直淺的東西,再深,那就得下功夫去鑽研了。比如他只要拿在手裡掂量一會兒,就可以說出每塊原石的場口。何老說:「你自己做決定要不要買,你要買我就給你挑幾塊。」
方晨雨見何老神色平和,心情莫名也平靜下來。她認真點了點頭:「買!」她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昨天劉老願意花五千塊請何老掌眼,說明何老的本領肯定非常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