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無聊
茶水間這會很安靜。
只有「嘩啦啦——」的流水聲在響起著。
孟冉就這麼看著顧晉宇拽著自己那隻被燙傷的手背放在水龍頭下面，任由冰涼的冷水沖洗著。
這會，手背上的那處燙紅已經消弭了大半。
孟冉將收回的眸光落在低著頭專註做事的顧晉宇身上，從她現在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男人的側臉。
顧晉宇濃密而纖長的睫毛輕顫而微斂著，一併斂去的是他眼眸底處的情緒，高挺的鼻樑，涔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下巴緊繃著，如雕塑般的五官輪廓從這個側角度顯得更為立體，也更為深邃。
而為了方便行事，這會顧晉宇上身只穿了件黑色襯衫，襯衫袖口被他挽到了手肘處，露出半截結實的小手臂。
似曾相識的畫面，孟冉卻形容不上來此時此刻自己的心情。
——嗤，姐夫，輕點，疼。
洗手台前，穿著白襯衫牛仔褲，腦後扎著馬尾的女孩吃痛地皺著眉頭，對站在她身旁正拽著她的手背對著水龍頭沖洗的男人央求著。
——現在知道疼了？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是這麼毛毛躁躁的？
女孩白皙的手背上被燙出了一片紅，很刺目；然而，穿著白襯衫將袖口挽到手肘處的男人非但毫不憐香惜玉，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姐夫，疼！
——不疼點，怎麼長記性？
男人回過頭，原本是想要對女孩更狠心點的，只是在看到她眼眶裡已經在打著轉的淚光時，心還是軟了下來。
手上的動作輕了幾分，說話的聲音也不是之前那般的硬冷，明顯帶著幾分關心。
——好端端地，怎麼想學烹飪了？
——我，我……
女孩的手背是被鍋里煮沸的沸水給燙傷的，她咬著唇支支吾吾著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而眼尖的男人在之前已經看到了那一本被擱放在廚房處的烹飪書。
——為了送你香檳玫瑰的那個男孩做的？
——…………
女孩不會告訴男人，她學烹飪是為了他；既然不能告訴他，那麼就緘默吧。
看著女孩，男人脫口而出心中的猜測；而她默認的反應，卻是在他的眼眸閃過一抹就連他自己都覺察不到的叫做「不舒服」的神色。
耳畔，戛然而止的水流聲把孟冉從回憶當中拉回到了現實。
低垂的視線里，手背上的那處燙紅在經過及時的「冷水處理」之後這會已經基本上消退了。
其實，原本手背上的燙傷程度就很輕。
孟冉抬起頭，看到的是顧晉宇已經拿起之前被他擱放在一旁的西裝外套正在穿上。
「顧晉宇，謝謝……」
「我可不想待會讓媽看到！」
在孟冉還沒有把後面的那「謝謝」兩個字說出來，顧晉宇已經先一步將她打斷。
男人語氣冷冷，眸光卻沒有落在女人的身上而是落在了他面前的那一面半身鏡子上。
茶水間，倒是很人性化地擺放了一面半身鏡子，原本就是供電台里那些愛美的小姑娘準備的；此刻，倒是方便了顧晉宇。
自顧自地，顧晉宇照著半身鏡整理著西裝外套。
也對，要是讓她的母親蘇荷看到的話，又準是一番對他不悅的數落。
諸如此類的數落，在這五年來，他顧晉宇聽得還少么？他是厭煩了，所以能免則免。
孟冉怎麼會聽不出來顧晉宇話里的意思？
「哦！媽她……」
然，話才剛說出口，突然間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待會？」
孟冉蹙眉，落在顧晉宇身上的眸光轉變為疑惑；而後者，正好在這個時候轉過身來，兩人的視線就這樣撞上。
適時，顧晉宇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
在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之後，他便接了起來。
「媽！」
是蘇荷的來電。
「嗯，已經在了！」顧晉宇一邊回應著電話那頭的母親蘇荷，一邊看了孟冉一眼，爾後，他抬腕將眸光落在戴在手上的機械腕錶上，道，「現在我們就過去！」
過去？去哪裡？
就在孟冉疑惑不解間，顧晉宇已經結束了跟他母親蘇荷之間的那一通電話。
「走吧！」
「去哪？」
孟冉看著顧晉宇已經往著茶水間外走去的背影，問。
「顧家老宅！」
………………
車窗外的景物，隨著終極黑捷豹SUV的疾馳而快速朝後倒退著。
而在孟冉的腦海里卻是一直倒帶著剛才發生在廣電大廈門口的一幕。
當她和顧晉宇兩個人正準備著往廣電大廈地上停車坪走去時，被跑來的AMY和林曉兩人給攔了下來。
「顧總，顧總我求求你，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就饒了我們這一次吧！」
「顧總，顧總，你就饒了我們這一次吧！不要讓台長把我們開除了！」
好不容易「過五關斬六將」，在經歷過了層層篩選之後，又挨過了三個月的試用期，最後才能夠在廣電轉正了。
期間的艱辛和身心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現在就憑藉著顧晉宇的一句話說開除就開除，這讓AMY和林曉如何能夠甘心？
不，不是甘心！
是連腸子都悔青了。
「孟冉姐，孟冉姐，是我的錯，是我鬼迷了心竅，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偷了你的『十二星座女主播』的策劃方案，更不該在歐總監那邊據為己有說是自己的！我，我現在還給你！」
林曉哪裡會想得到後果會這麼不堪設想，她自認為做的天衣無縫，就連昨天在面對著孟冉的質問時，她依舊可以做得淡然處之；
然而今天，面對著顧晉宇的一句「開除」林曉卻方寸大亂了；千算萬算，她算到了歐路南的私慾心理會作祟，算到了孟冉為了101電台頻道會顧全大局，卻沒有算到今天顧晉宇會親自來廣電大廈，更算不到他會在台長面前一句「開除」自己就丟了飯碗。
播音主持，那也是她的夢想啊！
「孟冉姐，你幫我跟顧總求求情，我錯了，真的錯了！我不能沒有這一份工作！」
見著顧晉宇無動於衷，AMY也轉頭向了孟冉，她的妝有點花了，身上穿著的那條黑色連衣裙裙擺上是斑斑水跡，樣子很是狼狽。
「孟冉姐，我發誓，我要是知道是林曉她偷了你的策劃方案，昨天絕對不會那樣子對你的，我……我是為了替她出氣才會做了那些沒腦子的事情！」
AMY帶著哭腔求情著孟冉原諒自己，還不忘將不利於自己的都撇清乾淨。
「AMY，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做為了『替我出氣』？」
聞言AMY的話，林曉也坐不住了，「呵，你為我出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不是為了你自己。孟冉姐那天當著眾人面訓斥你，駁了你的面子，你一直懷恨在心，那是你想要報復……」
「林曉，你，你胡說什麼呢？」
因為被林曉說中，AMY羞憤地漲紅了臉。
「我哪裡有說錯？我說的都是事實！」
「你…………」
原本是來求情的AMY和林曉，漸而演變成了兩人之間的口水戰，到後來竟然還大打出手了。
相互推搡，撕扯，場面一片混亂，失控！
所謂的「大難臨頭各自飛」，大抵就是那時候AMY和林曉這樣子的吧？
「嗯，開除了！」
寬敞的車廂內，忽然間響起的聲音讓孟冉回過了神來。
扭頭，看到的是坐在駕駛座上的顧晉宇耳朵處戴著藍牙耳機正在通電話。
誰的電話？
顧晉宇目不斜視，看著前方的路駕駛著捷豹SUV；而電話聽筒裡面傳來沈祁南調侃聲：
「晉宇，我收回早上說的話，不過，你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為了你家顧太太竟然開除了那兩個新人！」
早上的話？
………………
「晉宇，聽說你家顧太太昨天在廣電被兩個新人給欺負了？」
一大早，顧晉宇就從沈祁南那裡得知了這麼一個訊息。
「聽說？聽說誰？」
顧晉宇挑了挑眉，眸光卻是別有深意地往著沈祁南被碎發掩蓋住的額角處瞟了一眼，明知故問道。
「你管我聽誰說的，」感受到顧晉宇刻意的眸光，沈祁南抬手就往著自己的額角處捋了幾下碎發，有些不自在道，「反正就是聽說的！」
什麼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沈祁南現在的舉動就是這一句話最好的詮釋。
顧晉宇倒也不點破。
聽誰說的，除了何思影還會有誰？
不過，看來昨天晚上的戰況很是激烈；要不然的話，沈祁南的額角處也不會貼著一個創口貼了。
「咳咳咳」沈祁南將虛握成拳的手放在唇鼻間，佯裝咳嗽了幾聲：
「晉宇，你這個做人家老公的是不是也太遜了一點？自己的老婆被人欺負成腳踝扭傷都去看醫生了還能夠這麼淡定？
就算你不念及夫妻情分，好歹她也是你寶貝女兒的媽吧？哎，我真的是替顧太太寒心！」
原本的初衷沈祁南這麼一大早來顧晉宇的辦公室就是為了要數落他，沒想到卻發生了個反而被他調侃的小插曲。
這不是沈祁南的目的，他自然是要將話題重新扭轉回來。
沈祁南的這一句話，提醒了顧晉宇：
昨晚上他是聽到了孟冉和何思影的電話視頻，也聽到了孟冉扭傷的腳踝的大致原因。
「囔，現在有個好機會讓你彌補！就看你要不要了？」
沈祁南說著將一份文件推到了顧晉宇面前，後者垂眸睨了一眼，是《顧氏集團新項目廣告投放招標方案》。
「無聊！」
………………
然而，就是這個之前還口口聲聲說著「無聊」的男人最後還是出現在了廣電大廈。
顧晉宇自然不會認為自己這麼做是應了沈祁南說的那樣，他對自己行為的解釋是迫於母親蘇荷的那一通電話，來接孟冉下班一同回顧家老宅而已。
而之於後來讓台長開除了AMY和林曉，他只不過是站在了一個領者的角度替廣電做了這麼一個考量，恐怕沒有一個公司會願意留著如此品行的員工吧？
是了，就是這樣！
「晉宇，沒想到你還是一個『護妻狂魔』……」
「無聊！」
電話那頭沈祁南的話還沒有說完，顧晉宇就將電話掐斷了。
是沈祁南的電話？
孟冉蹙眉，隱約地聽到了他的聲音。
「到了！」
疑惑間，顧晉宇的聲音再次響起，他駕駛的捷豹SUV已經穩穩地停在了顧家老宅門口。
兩人下車，正準備往顧家老宅走去；身後，傳來了「滴滴」兩聲鳴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