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提攜?
卻說邢李氏不是初見石慧, 但現在不同了,也將手上的鑲了明珠的蝦須鐲給了黛玉石慧各一隻, 再把給過邢岫煙和黛玉一個一塊的那種暖玉佩給了一塊給石慧。
黛玉一派天真浪漫笑盈盈, 說:「嬸嬸年前賞、年後賞, 現在借了慧妹妹來的喜慶又賞我, 總要叫我掏空嬸嬸的寶匣了。」
邢岫煙的大半銀錢是交給了邢李氏, 而首飾寶貝只要她不常戴的也都在她那裡。
邢李氏一是十分感激林如海,二是真喜歡黛玉,她認為沒有林如海,邢岫煙的眼睛不會好,更沒福緣差點當上聖人「義女」,也別說現在她當上了誥命了。
便真掏光寶匣, 她也覺得值, 畢竟有這官身在, 錢沒有了可以再賺。
邢李氏笑道:「黛姐兒開心,便是真掏空我的小匣子, 我也甘心。」
黛玉挽著邢李氏的手說:「那邢姐姐可怎麼辦?」
邢李氏笑道:「她那兒有的總不比我少,左右你也不需擔心她。」
石張氏不禁心中訝異,邢家貧寒, 怎麼出手可這麼大方了。正在這時, 守在門口的二等丫鬟素月來說:「大小姐, 可擺晚膳了。」
黛玉笑著引了邢家母女和石家母女去了汀蘭院後院, 早有婆子丫鬟擺好桌椅。
家中無主母, 此時自是幾個大丫鬟捧飯、按箸、進羹。黛玉雖是主人, 但她是小輩,再三請石張氏和邢李氏上坐,兩人推辭一翻,還是邢李氏先應了,要拉石張氏坐左首,因為她年紀更大了許多歲。
入座后,桌面上是南方菜為主,石家居姑蘇三年,而林、邢兩家也是蘇州人,口味貼近。
廳中自有丫鬟婆子垂立,但是林家是清貴詩書人家,只是和兩個丫鬟幫忙布菜。
寂然飯畢,黛玉知石張氏母女勞累,讓徐嬤嬤送她們去客房,一應下人將一個院子清掃得乾乾淨淨。又有兩間貴客卧室絲被軟枕熏香用品一應具是妥帖。
石張氏母女先到了廳堂里,又有青璇帶著兩個小丫鬟給石慧送來新衣和首飾。
青璇脆生生地說:「我們姑娘知石姑娘家中不缺穿用,但是我們姑娘和林大姑娘開了成衣鋪子,原來林家名也有個首飾鋪子。她們具是愛花著新花樣,又極愛做同款不同花色的衣服首飾,姐妹間得個意趣。她們早念著石姑娘,盼得石姑娘來,也備了您的。」
卻是小丫鬟送上來是一身粉色的交衽裙子襖子,紅色的百摺裙。
青璇說:「我們姑娘生在四月,正是蘭花開的時候,所以裙上綉了蘭花;林姑娘小一年,生在花朝節,是杏花開的時候,所以綉了杏花紋;石姑娘生在和林姑娘同年的五月,是芍藥開的時候,就綉了芍藥。看這瓔珞,也可是我家小姐親自設計,又和林小姐挑了多種珠子玉石才找了師父做的,石姑娘這個正是芍藥呢。」
石慧撫著那鑲著由寶石玉石雕磨鑲嵌而成的大大小小數朵芍藥組成的瓔珞,愛不釋手,歡喜不已。
石慧心中感動,說:「邢姐姐和林姐姐這禮實在太重了,可我卻喜歡得很,便是一分都不想推辭……」
石張氏道:「你這孩子……」
說著石張氏賞了青璇,又請代為向兩位姑娘道謝,青璇領了賞后離去。
石張氏又對女兒說:「此次進京,你有兩個閨中好友,我倒不擔心了。看來林姑娘雖是一品大員之女,待你倒是一片真心。」
石慧說:「那是自然,我與林姐姐平日書信往來,也是惺惺相吸。她的詩作和邢姐姐的畫可都是一絕。」
石張氏說:「你還好意思說,你便遠不及了。」那閨中之作,石張氏清貴出身,也通詩書,也是看過的。
邢岫煙喜歡畫兩筆,又愛請黛玉當場賦詩於畫上,兩人留了印。邢岫煙是凌煙谷主,黛玉愛竹,而邢岫煙又有情懷,說叫她瀟湘妃子好,林黛玉也極喜歡。所以,若是一起書畫落款就是凌煙谷主和瀟湘妃子,好在閨中趣味,不流落在外,不然外人見了還要幻想是一男一女。
石慧說:「邢姐姐說我琴彈得好、文章寫得好。」
石慧琴技之外,擅寫文章。她家學淵源,石門子都走科考,兩位伯父、父親、哥哥,再到石太傅全是進士,而她家中往年好文章不知多少。石慧小時也是和大哥石睿、二哥石聰受同一個師父教導,回中原前就熟讀四書五經。她寫八股文只怕還能中個秀才,這是邢岫煙和林黛玉不及的。林黛玉自小當男兒教養,但到六七歲去榮國府,這事就斷了,而十一歲方回府來,年歲大了,又逢林如海撿回命來拼仕途,遣散姬妾,她當了家,再無像小時候一樣讀書了。
而石慧在讀書方面是真的當男兒教養,經義策論八股皆學,她這才不甘心自己是女兒身,有羨慕苗女當家作主。她和男兒一樣學,她偏要三從四德。
正說著,林家僕人送了石柏回客院,石慧問了安后,自帶著丫鬟回客房,見到兩個姐姐,又看著這些漂亮新穎有含義的衣裙首飾,欣喜無限。
卻說石柏回了客房,和石張氏說起見林如海的種種,雖然提及兩人同科進士,如今林如海官運亨通已是大學士了,而他升的不慢,到底當年受牽累被貶,現在得恩典爬到五品。當官的六品和五品之間是一個坎,三品又是一個坎,一品就要看命了。他好在從一個從八品官一下升成從七品,而只花三年升至正五品,這也是通天的福運了,兩位大哥雖也陞官,但是沒有他這速度。
石柏又疑惑不已提起,說:「林大人自是恩眷在渥,但是更奇的是邢忠,現已得聖人恩典得了內務府從五品的官。這是要和林大人一起進京。我便是瞧不太明白,林大人對邢忠是禮遇得很。邢大姑娘住在府里這事我知,林大人救了邢姑娘,這還幫邢忠求個內務府的官兒不成?」
石張氏喃喃:「這外朝和內務府兩不相干,林大人能求什麼人呢……」
石柏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他到底當年是太傅之子,也曾陪皇子讀書,進出宮廷,鮮衣怒馬。他自然清楚,內務府服務皇室,當年太/祖起兵,也有一群幫管理他龐大的內務和酬集軍餉的奴才,後來打江山過程中,敵人的奴才也收為己用。到了建國,形成一個龐大的奴才體系,後來就打造了內務府,改為專司皇族宮廷之事。
而今上當年還是肅親王時最先歷練的地方就是內務府,將之好好的整頓了一遍,當時貪腐成性的內務府煥然一新。然後新帝才到戶部,頭一回下江南,歷經險阻給戶部摞銀子。反正徒元義當皇帝前都是在殺貪官斷人財路摞銀子,在朝中大員勛貴間名聲不好,人嫌狗憎的。
別人不清楚,石柏卻知道,這內務府的官,也不是想當就當的,外人想要打進這個集團去不比科考容易。
別說一進去當五品了,就算是普通宗親推薦中遠支宗室子弟進去當官,怕也是要七八品開始做,更別說林如海是外朝的臣子了。
石柏想通此節,拉著老妻的手說:「夫人,此後打交道,不可輕慢了邢家太太,只怕這邢家是有通天之力。」
「老爺的意思是?」
石柏說:「這世間誰能讓一個平民白身一躍當上五品內務府的官兒?」
石張氏心中一緊,嘆道:「我說怎麼今日總感到不對勁。我總算想起來了。那邢家太太身邊兩個嬤嬤和邢大姑娘身邊的嬤嬤竟像是宮裡當過女官的,舉止儀態的優雅嚴謹、端莊大氣斷是沒錯的。可旁人請一個兩個都是難得了,她們哪來的能耐請來這麼多?」
徒元義登基,很多老聖人時代的女官們陸續退休,這些在宮裡耽誤到30多歲的女子已經不好嫁人,原來徒元義也收攏了許多「失業」的女官當教習,教導一些孤兒讀書識字,照顧他們,而這些孤兒將來是充作心腹錦衣衛的。
現在邢岫煙身邊的這些嬤嬤出宮都五年了,後面又有宮女們放出宮,沒處去的徒元義仍然這樣安排。這幾個細心的員工被派來侍候邢岫煙,邢李氏,林黛玉那也有幾個。
石柏道:「這真是奇事了。」
石張氏卻道:「邢家到底做了什麼,這樣一飛衝天?也不知他們承不承得住這樣的福氣。想那邢大姑娘,原來是極好,偏一手綉活還引來了禍患。」
石柏道:「這邢忠身邊的師爺也是不凡,林大人禮遇有加,你道他是誰?」
邢張氏道:「老爺,你這又賣什麼關子。」
石柏嘆道:「這個才高八斗的舉子,早年因為得罪了權貴公子害得被破了相,因此不得科考為官。而他曾有一個好友師兄,出自潛邸,現在正是兩江總督黎魏大人。」
邢張氏現在就真明白了,這是明顯的有人要扶持邢家,而除了那人沒有人有這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