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帝王哀
許敬忠遠遠地瞧見林月央過來,先是愣了一下神,旋即尖尖的老臉上溢滿喜色,拂塵一甩,匆匆地上前迎駕。
互相客套了幾句閑話,許敬忠就明白了林月央的來意,瞥了一眼她手中提著的食盒,麵露難色:“娘娘,不是老奴不幫忙,是陛下下了死命令,說是這兩日誰也不讓見。”
林月央無奈,隻得道:“是太後心係陛下龍體,特意命本宮來給陛下送膳食的,若實在是不成,也不知太後她老人家是否會傷心?”
許敬忠聞言臉色微變,稍作思量,便引了林月央入殿,既然是太後的意思,他也就不怕皇帝怪責了,橫豎有太後頂著呢!
林月央甫一入殿,便怔住了,目光過處,有金絲楠木所製的梁棟,皆以平金開彩描繪,地麵由金磚鋪就,走在上麵,光可鑒人。
林月央猶豫了一下,方緩緩移動腳步,踏在金磚地上的感覺也沒什麽奇特,與踏在石板上的感覺並無不同。
林月央心想,若是換作是她有這麽多的黃金,一定不會拿來當地板,簡直太浪費了,浪費到了可恥的地步。
如此想著,林月央對皇帝的印象又壞了幾分,不過轉念一想,曆朝曆代的皇帝莫不如此,也就見怪不怪無所謂了。
許敬宗進入內殿去通傳去了,林月央往禦座上一看,頓時有些吃驚,那麽多的折子、奏章,堆得跟個小山似的,難怪電視裏常常說皇帝要日理萬機什麽的,果然如此啊!
“娘娘,陛下說讓您進去。”許敬宗走出來稟告林月央,林月央收回目光,笑道:“有勞公公了”
言罷,林月央提著食盒,踏入內殿。
比之正殿的富麗奢華,皇帝的內殿就要顯得素雅多了,一排書架邊,隻在幾上擺了個青花瓷瓶,瓶子裏也沒有插花,隻隨意的裝了幾卷書畫。
林月央也沒有多看,旋即朝榻上閑坐的皇帝行禮道:“臣妾拜見陛下,陛下聖安。”
夜少琛此刻未著金龍冠,隻簡單地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長袍,那袍子正麵繡著滄海龍騰的圖案,做工精細,尊貴無匹。
他慢慢收回了膠著在白玉棋盤上的目光,望了一眼林月央,見她穿一襲淺竹色流仙裙,裙擺上又繡以素雅的木蘭花紋樣,不由覺得有些賞心悅目。
澹然一笑,眉目溫雅,夜少琛那如月下流泉般的聲音緩緩地響起:“平身吧!”
林月央聞言起身,旋即淡淡道:“陛下,太後命臣妾送了些吃食來,您現在要用些嗎?”
夜少琛掃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盒,有些興致索然 ,指了指殿中央的圓桌道:“你先放下吧!”
林月央巴不得皇帝不吃,她一點兒也不想和皇帝共進午餐,他不吃,她也就不用陪著吃,就算太後知道了,也怪不到她身上。
這樣想著,林月央朝皇帝看了一下,目光裏全是感激之色。
皇帝此時正低頭看著棋盤,目光有些古怪,雖然盯著棋子,但又好像透過了棋子,在想一些難忘的,懷念的舊事。
棋子怎麽是這樣擺的?林月央目光掃過棋盤,便發現了古怪。
認真地再看了一眼,她吃驚地張了張嘴巴,眸中盡是驚訝之色,仿佛是活見鬼了一樣。
五子棋!
五子棋!
皇帝在下五子棋!
這是怎麽回事啊!難不成皇帝也是穿越過來的,他與她是同道中人?
也不一定,或許是巧合呢!林月央又有了另一種推測,她想了想後,先是將食盒放到了桌子上,然後呢!決定試探一下皇帝。
林月央離開了桌子,走到了皇帝的旁邊,猶豫了下方道:“陛下真有興致,自個兒跟自個兒下棋,不知道陛下下的是什麽棋?”
夜少琛一怔,偏過頭看了林月央一眼,旋即道:“你問這個幹什麽?”
他的聲音很清新雅致,沒有吵吵嚷嚷的煙火氣,如江南竹林裏的雨霧,灑在青青的竹葉上,帶著點兒出塵的感覺。
所以,哪怕是皇帝的表情有些不耐煩,但他的聲音卻沒有什麽殺傷力,林月央凝望著皇帝,繼續道:“是五子棋嗎?知道中國是什麽地方嗎?”
林月央的話剛剛說完,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因為她看到皇帝的表情,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皇帝先是一怔,旋即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麽話,一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林月央有些無語,見皇帝呆住了,不由覺得他應變能力有待提高,這樣子怎麽行呢!要是遇到外邦攻打,還不得嚇成傻子。
不過讓她更無語的是——皇帝的一句話。
“你跟朕的母妃一樣,是從另一個時代來的對嗎?”突然,皇帝的口中冒出了這句話。
林月央有點兒詫異,聽柳姑姑說過,皇帝的母妃靜怡夫人曾是先帝爺的寵妃,在皇帝年齡尚幼時,就將他送給了當時膝下無子的皇後撫養,也就是如今的太後。
而如今聽皇帝的意思,他母妃靜怡夫人也是一個穿越過來的人,那麽,皇帝他豈不是——穿二代。
皇帝見林月央有些出神,不由長眉一蹙,清俊的臉上有些不耐煩,他耐著性子再問了一遍:“你跟朕的母妃一樣,都是從另一個時代來的對不對?”
林月央聽出了皇帝聲音的不悅,微微斂下了心中思量,平靜地道了一聲是。
反正皇帝都發現了,索性就承認了吧!她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藏著掖著。
夜少琛見林月央承認了,也沒有再多問,不一會兒,他的目光幽幽地轉向了窗外的藍天。
天空是那樣的湛藍,純淨地如同一塊上好的青玉、一汪清澈的春水,他的目光從下往上移動,幽遠地仿佛透過了天際,到達了某個讓他神往的地方。
望著這純淨的天,這柔美的雲,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妃——靜怡夫人。
同這天空雲朵一樣,他的母妃也是一個溫柔純淨的人,雖然他也曾恨過她,恨她在他九歲的時候將他送給太後撫養,但是他還是沒有辦法忘記她。
沒有辦法啊!
沒有辦法忘記她的音容笑貌。
沒有辦法忘記她的柔聲軟語。
甚至也沒有辦法忘記她做的長壽麵啊!
“你會做長壽麵嗎”夜少琛收回目光,轉身朝林月央問道,因著神色悵然,語氣也不免有些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