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頤清宮
林月央這話的語氣淡淡的,甚至有那麽一點調侃的意味,然而蕭如璧聽了卻有一些緊張,心髒狂跳了一下後,她佯裝訕笑:“姐姐也是可憐三皇子早夭,關心則亂,一時糊塗險些冤了妹妹,妹妹就不要跟姐姐計較了。”
林月央不料蕭如璧三言兩語就搪塞了過去,望著麵前那張笑語嫣然的臉,林月央心裏浮現起了一些細碎如冰碴般的惡心。
她強壓下心頭的厭惡,走至溫良玉麵前,眉眼俱笑地道:“今日要不是有妹妹在,本宮怕是早就沒命了,在此本宮就多謝妹妹了。”
溫良玉其實對林月央施救也是有私心的,忙道了幾聲不敢當。
兩人嘮了幾句閑話,林月央便與婉嬪一同出去了,不過婉嬪去的是東六宮的碧凝館,而林月央則是回了自己的未央宮。
未央宮,瑤光殿,燭影搖紅,宮人雲集。
林月央閑閑地坐著,身側伴著青畫和柳姑姑,座下方跪著神情淒惶的丹書,而丹書的後麵,則站滿了未央宮的宮女、太監。
這些宮人們是柳姑姑叫進來的,林月央知道柳姑姑的意圖,她是希望自己嚴懲丹書讓這些宮人瞧瞧,好讓他們心裏警醒些,別跟丹書一樣行差踏錯,背主忘恩。
可,真的應該嚴懲丹書嗎?嚴懲那個給自己帶來無數歡樂與溫暖的丹書。
丹書看出了自家娘娘的猶豫不決,心裏的愧疚更加深重了。
娘娘真是個難得的好人,若是換了別的主子,她早就被拖出去杖斃了,記得曾經柔傾苑的宮女背主求榮,可是直接就處以板著之刑,死得極為淒慘。
丹書咬咬牙,神色堅決:“娘娘不用替奴婢為難,奴婢是自作孽不可活,娘娘便是打死奴婢,也是該當的。”
“打死你又如何?我又能得什麽好處。”林月央無奈地望著丹書,又道:“這件事真是榮貴人主使,還有沒有其他人?”
這個才是林月央最關心的事,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弄清楚更多的內幕。
“娘娘,是榮貴人的貼身宮女瀾翠忽然找上奴婢,奴婢若不按她說的做,奴婢的表哥就活不成了。”說到這裏,丹書望向青畫:“青畫,你是知道的,我的表哥在芍華居當差,我實在是怕啊!”
青畫沒有接丹書的話,也沒有斥責丹書,她明白丹書實在是有自己的苦衷,可她還是有些怪她,因為她的背叛,自家娘娘險些被打入冷宮。
冷宮那樣的地方,簡直就是後宮嬪妃們的噩夢,多少紅顏成枯骨,幸好娘娘沒進去,幸好……
“你喜歡你表哥吧!”林月央宊然道,她的目光從丹書臉上緩緩流轉。
丹書一驚,慌張地看著自家娘娘,猶豫了片刻方道:“是,娘娘,奴婢知道這樣有違宮規,但……”
話未說完,林月央打斷道:“你沒有錯,男歡女愛,也是人之常情。”
柳姑姑眉頭一皺,進言道:“娘娘,丹書背主,這樣無情無義的家夥,娘娘可莫要輕縱了她。”
林月央知道柳姑姑是想讓她在宮人麵前立威,遂朝柳姑姑笑道:“丹書對你我確實無情,因為她選擇了對她表哥有情,情非得已兩難全,她也有難處。”
話至此,林月央眉目一冷道:“不過,錯了就是錯了,丹書,未央宮是容你不得了,看在主仆一場的情分,柳姑姑,你送她出宮吧!”
當晚,皇帝在勤政殿宣了幾位大臣進宮商量三皇子的喪事,雖說三皇子尚未成年,但幼年夭折,皇帝格外憐惜,故喪儀也堪稱隆重。
三月初二日,皇三子明洵遺體盛入“金棺”,諸多王公大臣及公主、王妃等皆雲集致哀。
初四日,皇三子“金棺”移至京都城外七裏屯暫安,沿途設儀衛護送。
初六日,皇帝賜皇三子明洵諡號,諡號為“琮慧皇子”。
初九日,皇三子明洵出殯,那日,林月央望著浩浩蕩蕩的抬棺杠夫隊伍出神,那些人均穿著綠緞繡獅團花衣,頭戴著插有紅翎的帽子,一行人長龍似的走著,排場極大。
可排場再大又有什麽用呢!人死不能複生,這些終究也隻能稱之為哀榮。
因為三皇子喪事的緣故,立後大典隻能往後推遲,許敬忠來到未央宮傳口諭,說是立後事宜定在了下月初十,也就是一個月之後,對此,林月央完全沒有意見。
許敬忠前腳剛走,太後宮裏的桑蘭姑姑就來了,林月央接了諭旨,隨桑蘭姑姑往頤清宮而去。
這是林月央第三次獨自來頤清宮,對於這個後宮最尊貴的女人——太後,她其實沒有半分了解,更別說是摸透太後的心思了。
就拿此時來說吧!林月央就實在想不通太後召她來是為了什麽事?不過這也正常啦!像太後這樣一個垂簾聽政多年,鬥倒無數嬪妃的人精,她能看透那才怪呢!
正想著,桑蘭姑姑已掀開了珠簾,目光所及,太後正坐在佛龕前誦經,她穿著一件緙金仙鶴團壽單氅衣,發上與耳上都是一色的翡翠飾物,太後髻上的九展鳳翅金步搖此時正微微晃動,那華麗的金步搖在燈火的映照之下,流轉著暗沉不定的光華,竟也和太後這個人一樣,讓林月央感覺到暗沉沉的捉摸不透。
微微吸了口氣,林月央蓮步向前,裙裾翩翩而動,依足了規矩行禮道:“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太後放下了手中的經書,桑蘭忙不迭走過去扶了太後起來。
太後如今也老邁了許多,體力有些不濟,念了會兒《金剛經》,臉上微現疲態,桑蘭見狀,忙扶了太後坐下,輕輕地為太後揉著肩。
林月央猶豫了一下,也走到了太後身側,照葫蘆畫瓢般地跟著替太後揉肩解乏。
太後按住了林月央放在她肩頭的手,淡淡道:“你停下,揉肩是宮女的活兒,你的心思不應該放在這兒。”
聲音雖然很淡,但隱隱有幾分冷意,林月央心頭一顫,忙垂下雙手,恭聲道:“謝太後教誨,臣妾定當謹記於心。”
太後溫和淺笑,撫了下手腕上的碧玉鐲子道:“那好,你就跪下,好好聽聽我這個孤老婆子的教誨,記住了,我也就隻說這麽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