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滅3
也許他真的不適合看到這樣的場景,那些所謂的焦慮也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臉上。
那麽多年來,為什麽還沒有改掉這個壞習慣。
十二年之前,當得知父皇最寵愛的母妃被打入冷宮時,他焦慮,焦慮著母妃的安危,冷宮並不適合一個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妃子待的地方。
可他身為皇上的最在意的皇子,所有人都看著他的動靜,而他卻不能出以援手。就這樣目送這自己的母妃進入冷宮,他的內心的焦慮卻從未減少過。
現在這樣的感覺又出現,他不應該擁有這樣的心情,是不能夠擁有。關心則亂,這是他學來的。
阮露凝出現在莫軒逸身後,順著他的目光朝裏屋望去,看到的是陸子然擔憂的臉色。
從一開始就出現在楚寒生身邊的男子,那出現在她床邊的位置本應該是陸子然的。
莫軒逸從半路萌生的情愫,本應該斷絕。
莫軒逸就算當著她的麵不承認,阮露凝依舊明白,莫軒逸動了情。他們的青梅竹馬竟然不能抵上一個女子的兩日三日。
她雖羨慕,卻不怨,不怨……她在心中一遍遍的念著,那就應該不怨吧。
“軒,你也是來看楚姑娘的?”阮露凝淺淺地笑著,她一直都在莫軒逸的身後,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她都希望在他的身後,就算他看不見她。
“凝兒,當我回封地之後,你做什麽打算?”莫軒逸沒有移眼,依舊看著眼前一幕,問的卻是身後的人。
他似乎都習慣了,阮露凝一直在他身後,就算他不回頭,他也知道阮露凝在身後。
“軒,你還是想趕我走嗎?”阮露凝淡淡的說,笑容都似乎帶著對自己的嘲諷,“還是會對我說,凝兒,你該找一位待你極好的男子,平淡的過著幸福的日子。”
“這些說辭難道說了很多遍嗎?”莫軒逸平靜的問道。
“是啊,從我略懂事起就開始這樣說了,軒說的不煩,凝兒都聽膩了呢。”阮露凝笑著答道,眼角卻又濕意,這麽多年來,莫軒逸都在裝作看不見。
她不想再做那個聰明隱忍的女子,當他一次次的將她往外推時,她的心是千萬個不願。
可他卻不厭其煩地說著,她也要裝作他不明了的聽著。她以為她可以耐心的聽很久很久,自從楚寒生出現之後,她更加不喜莫軒逸將她往外推。
阮露凝從小就知道莫軒逸不是池中物,終有一天會飛上九天,她不會成為他的累贅。
一直那麽努力的靠近他,想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可現在卻進來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女子,從此在他的心中落下根,“軒,花開複花落,願君知花心。不為名利逐,隻盼君回首。”
“凝兒,我給不了你想要的一心一意。”莫軒逸平靜的說,他的瞳孔中印著的是別人幸福的樣子,可他卻終身不會幸福。
莫軒逸放開心中的那份懵懂,他也意識到,總有一天這分朦朧會讓他失去他早想要的一切。
從開始他學的便是君王之愛,身在帝王家,萬不可擁有的就是感情。
“凝兒無悔。”阮露凝高聲說道,房內的楚寒生雖處於虛弱狀態但也能發覺苑內有人聊天。
陸子然見她醒來,溫柔的將楚寒生扶起來,用枕頭墊在她身後,起身去倒茶。
這一幕隻道是平常,可在莫軒逸眼中卻是諷刺。
楚寒生正好背對著窗外,莫軒逸隻看見楚寒生單薄的背影,還有陸子然無微不至的關懷。也許在她的身邊有更好的人陪伴,原本彼此都是過客,何須留下蹤。
“凝兒,回到封地,做我的王妃可好。”莫軒逸平靜的說出這句,少了年少時的那股暖流在心田流轉。
這一句,阮露凝似乎等了太久。阮露凝的心猛然間被一股東西填滿,是什麽將整顆心都弄得甜甜的,連空氣都變得很是美好,所有的一切都似乎能夠開出花一樣。
“軒,你說什麽……”阮露凝不肯定的問道。
“凝兒,做我的妻子吧。”莫軒逸淡淡的說,“如若有一天我能得到所有,那你便是那椒房的主人,如若有一天我血灑刑場,那你便是罪人之妻。這,你還願意嗎?”
“我願。”阮露凝默默的聽完,快速的回答。
“你還太小,不明白我說的失敗意味著什麽。”莫軒逸這才轉身看著阮露凝清澈的眼眸,那眼中似乎含住一汪春水,無風都能有蕩漾的水紋,讓莫軒逸覺得怦然心動,想要去守護著。
“我願,我願當你身後的人,成為給你力量和溫暖的人,我願與你共赴黃泉,我願……”阮露凝走近莫軒逸,丟掉所謂的矜持,拉起莫軒逸冰冷的手,深情的說,“即使是阿鼻地獄,我也願。”
莫軒逸無言的看著阮露凝,回握著她的手,兩手相握,帶著柔情。
莫軒逸明白自己給阮露凝的並不多,就算有朝一日他成為帝王,阮露凝不過是他後宮中的一位皇後或者妃子。
就算他當不了帝王,隻甘心做一名親王,依舊錦衣玉食,佳麗無數。人生在世,能夠找到願意與自己共同拚搏的女子,也是他這一生的幸運。
不管過了多久,他依舊會記得,劍莊內那位握著他手,告訴他“她願”的女子。莫軒逸拉著阮露凝的手離開楚寒生的別院,他不該還如此眷戀那本不屬於他的女子。
“楚姑娘,你的手還是好冷。”陸子然遞茶杯時不小心碰到楚寒生的手,感覺那刺骨的寒在向外擴散,“要不要去洗熱水澡,暖暖身子。”
“不用。”楚寒生口齒清楚的說道,她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寒,可他們卻偏偏覺得她是冷的,“你打算跟著晉王去他的封地嗎?”
“從山莊開始,楚姑娘不是很清楚嗎?”陸子然說道,“隻是在下不放心楚姑娘……”
“我原本答應過你師父要好好照顧你的。”楚寒生喝了一口熱茶,緩了緩,接著說,“不想你卷入這亂世,帶著與你師父同樣的心情,隻願你平安終老。”
陸子然聽完,愣愣的看著楚寒生,在那一刻仿佛有些恍惚。
連她的話都聽不清般,楚寒生接著開口:“既然你要入仕,我也不能阻攔。但不能讓你如你父輩般,無力自我保護。此事一了,你願跟我一起,讓我教你武藝,這樣我也不算負了她的囑托。”
“楚姑娘為何不願助莫公子一臂之力?”陸子然提議的說著,眼中閃著光,試圖說動楚寒生加入他們其中,“以楚姑娘如此高超的武藝,一定能夠很好的保護莫公子。上次楚姑娘不是很快就發現不動靜嗎?”
“我本無心擾亂一切,更無心隨任何人。”楚寒生淡淡的說,語氣有些微弱,陸子然察覺到楚寒生的不對勁。
立刻上前扶著楚寒生緩緩躺下,將她冰冷的手放在厚厚的被褥之下。
沉重的被子壓在身上讓楚寒生覺得無法動彈,她絲毫感覺不到冷,卻還硬要被塞進這裏。可她再也沒有力氣反抗什麽,隻能順從的躺好。
“楚姑娘身體有恙,在下本不該打擾,隻是擔心楚姑娘情況才不請自來,願姑娘見諒。”陸子然說著作揖,儒雅的說,“姑娘好好休息,在下先退下了。”
陸子然離開之後,楚寒生突然猛烈咳嗽,血從她口中噴出,被褥上染上血漬。
也許那一刻是自己的回光返照吧。楚寒生這樣想著竟無聲的笑了起來,是要死了嗎?心裏為什麽那麽不甘心……
“你體內存有淤血,咳出來是對身體有好處。你不咳血,我就可以認為你活不過今晚。”男子淡淡的說著,邁腳踏過門檻走進房間。
男子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笑容,隻是幾日不見,便覺得他更加妖媚起來。那人正是上溪,“見到我,似乎很驚訝的樣子啊!”
“你救了我。”楚寒生看著上溪,僅見過幾次麵的男子竟然會對她出以援手,是她不可相信的。
“難道還能有第二人能夠救你嗎?”上溪嘴角上揚,那唯美的弧度將他的妖媚發揮的淋漓盡致。
“為何。”楚寒生翻開被褥,幹淨的一麵將那攤血漬擋住。
抬手擦去嘴角殘留的一部分,純白的內衫袖口的一角被染紅。她扶著床緩緩地站起來,身體卻無力的坐回床上。
“你不是與那位公子說會教他武藝嗎?那你怎會死呢。”上溪笑著站在楚寒生麵前,就算看到她站起來時差點摔倒也沒有上前去扶她一把,“況且,今日我不是來找你的。”
“那你……”楚寒生話還沒說完,上溪瞬間出現在她麵前,渾身散發著駭人的氣息,楚寒生不禁皺眉。
這才看清他原本白皙的皮膚變成黝黑,短短幾天竟然讓他如此變化,身上散發的氣息都讓人覺得內心不舒展,應該是壓迫的感覺。
“我來找她。”上溪說著伸手在楚寒生額間輕輕一點,楚寒生本想推開他,但身體竟然不聽使喚。
這時她才察覺到,這是害怕,這種感覺似乎好久沒有出現了,她竟然忘記了。
上溪的鼻音有些重,輕輕那麽一點,力道卻是極重,仿佛是要戳破那一層皮般。楚寒生腦中突然一片空白,身子直直的栽在床上,幸好身下是墊的厚厚一層,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那隻赤蝶仿佛想活了一般,脫離那一層皮肉,與上溪擦肩而過,直直的朝門外飛去。上溪也不忙著去追,俯身朝昏睡的楚寒生靠去。
上溪投下的影子正好蓋住楚寒生的身子,內衫領口處露出少量的肌膚,她的睡顏並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