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連呼吸和心跳都沒有的人
可她明明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她的額頭上輕輕地滑過，然後她就聽見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在喊她……
「老婆……老婆……」
是那個熟悉的人啊！一模一樣的聲音，一模一樣的溫情，就連對她說話的腔調都是一成不變,剛剛恢復清明的大腦忽然的一陣刺痛，鼻子一酸，她差點落淚，胸腔里愈發的酸痛，眼眶裡慢慢酸澀，嗓子想叫卻發不出聲。
那個聲音還在耳邊盤旋，腦子突然一陣暈眩，胸口有什麼在劇烈的跳動起來，渾身上下的血液都開始沸騰。
下一秒，她驀地睜開了眼！
視線還有些昏暗，喬一昏昏沉沉的打量著四周，頭頂一陣陣的暈眩，整個房間黑壓壓的一片，除了黑暗她幾乎什麼看不到……就在她恍惚的時候，她的四周，在那暗沉的黑暗裡，站著一個人的身影。
思緒稍稍平靜，她輕輕斂了眸子，然後莫名地脫口而出了一個名字，「喬木……」寂靜的空氣里，她嘶啞而小心翼翼的，喚了出來。
她側頭望去……看見那個陰沉沉的角落裡，一個不甚清晰的輪廓……出現的正是喬木的臉。
喬一笑了笑，「我就知道是你。」
「……」喬木一句話都沒說，他就這樣站在喬一的床邊，大半邊臉隱在黑暗中，只有僅有的星星點點的光點打亮著她。
就在不久之前，一個男人抓著他的肩膀用力的搖晃，滿腔的歇斯底里，「我弟弟呢？」
「……」喬木的臉上有著剛毅的稜角，抿唇別過臉沉默不語，緊繃的下頜透露著他強忍的不安。
「我好好的一個弟弟……從小就被家裡人捧在手裡疼愛著長大，他什麼苦都沒受過，可為什麼現在躺在那裡一動不動！你說話啊！那是我唯一的弟弟啊！那天晚上我本來還給他準備了驚喜……」
「真的……對不起，我知道說出這句話很混蛋，我也沒有期待能夠得到你們的原諒，但是，這句話我一定要說，對不起。」
朴鍾舜轉過身，剛毅決然，「我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和喬一，我會帶著鍾仁回家，請你絕對，不要讓我們一家人再看到你們兩個人！我是真的……很恨你們了！」
喬木坐在病床的角落裡隱隱瀰漫出一絲冷意，出神地回想著那個男人的話。
直到……
直到喬一有些恍惚地看著面前的人，忽的抬起手拽住他的胳膊。
「！！！」喬木瞬間吸了一口冷氣。
她握了握，再放下，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的觸感，讓她神情有些失落，「又做奇怪的夢了么……」
喬木猛地一震，沙啞著聲音說道：「……老婆，我叫了你這麼長時間，嗓子都快冒煙了，本來還打著你一醒來就會激動得撲到我的算盤，卻沒想到好不容易等你清醒了吧，你卻冷不伶仃地開始說胡話，所以，說了這麼多……你都不打算親親我嗎？」
他的聲音溫潤綿長，溫柔得就像春雨纏綿，滋養著她心中最柔軟的角落，她被這麼一長串的話聽得有些發昏，頓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於是晃了晃昏沉沉的頭。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喬木笑著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你看你又在胡思亂想了吧？說過多少遍了，人不聰明就別老往腦袋裡塞東西，會變得越來越傻的！」
喬一不樂意地撇撇嘴，「嘁，就你聰明！」
她抬起雙手，胸口處立馬傳來異樣的疼痛感，微微一怔，卻在喬木溫柔的目光中煙消雲散，「我要老公抱抱。」
喬木抿著嘴搖了搖頭，「不行哦……老公抱抱之後還要親親，親親之後老公就起不來了……」
「……色鬼！」
看到還是一如既往不正經的喬木，她才清晰的感受到她確實是活過來了，她緩了緩神，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幾乎是沒有思考的脫口而出：「朴大傻呢？」
她的話音未落，喬木的身體猛地一僵，『接受心臟移植手術后的病人一定不能受刺激』醫生的話不停地在他腦海中回想，可他要怎樣告訴她……這個她完全不能事實？
喬一轉頭看向他，「他呢？我好想夢到他了……那種感覺不是很好。」
喬木不自然地偏過頭，有些顫抖的開口：「你還記得發生過什麼嗎？」
「……」病房裡一片寂靜，她的腦袋中卻是慘淡的空白，她為什麼會在醫院？發生了什麼？她的心頭，漸漸縈繞了一絲不詳的預感，「我不記得了……我們不是在超市裡買菜么？發生什麼事兒了？」
「……」又是一片沉默之後，喬木終於一個動作，拉住了喬一的手，「老婆，我本想等之後再慢慢告訴你，但是我知道是瞞不住你的，你總會回憶起來……你還記得你出車禍的事兒嗎？
喬一看著他，喉嚨發緊，「為什麼我完全不記得？那你呢？你沒受傷吧！」
他握著喬一的那隻手控制不住的收緊，「不是和我一起。」
她心頭打了一個顫，緩緩開口：「……是誰？」
似是不忍，他垂下了頭，「老婆，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你受的傷比較嚴重，你剛做完心臟移植手術，不能有太大的情緒……」
他的話還沒說完，喬一原本就慘白的臉色現在更是滲人的可怕，他強行摁住喬一的頭，讓她的視線正對著自己，「別怕別怕……只是換了一顆心臟，沒事的，就當是為了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好嗎？」
喬一視線一黑，耳朵空了一秒。
「一一，只要你不唱歌，大家都還是朋友。」
「放屁！我唱歌怎麼了？」
「喬木就沒嫌棄你唱歌難聽嗎？」
「一一，讓我來展示一下車技，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
「老婆，千萬不要開那輛車！」
「朴大傻！停車！」
隨著他的一個動作，車速並沒有像想象中那樣子停了下來，最後的一幕……是一個身影撲向她，隨著一種劇烈的失重感，一切變為黑暗。
昏迷前的那段記憶卷著風暴洶湧的侵襲著她的大腦，她是換心臟……想到這一點，她渾身的血液都開始逆轉，止不住的顫抖起來……撲向她的那個人……她幾乎不敢往下想。
喬木摁住她的肩膀，聲音沙啞而急促，「你別亂想！他沒事，他沒事的……你不要胡思亂想知道嗎？他受了些傷，今天他的家人已經把他接回韓國了，等他身體好了就會回來的。」 喬一猶如誤進死海的魚兒，明明四周都是水，拼了命的針扎和呼吸，卻還是如臨絕境。
喬木看到這樣的狀況，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摁下呼叫按鈕。
她大口大口地想要呼吸，喉嚨就像是被人遏制住了一般，胸腔里似是有什麼在強有力的跳動著，激烈的感覺就像是要衝破什麼跳出來，直到一陣冰涼酥麻的液體遍布全身，眼前的視線才慢慢清晰……
「老婆老婆……你清醒一點，能聽到我說話嗎？朴鍾仁他沒事的，你別擔心好嗎？」
「……沒事嗎？」她的聲音顫抖，微弱得好像馬上就會消失。
「沒錯，醫生說你現在的狀況不是很好，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所以你現在只用擔心你自己就好，知道嗎？。」喬木一隻手緊握她的手腕，另一隻手輕柔的蹭著喬一的額頭。
過了很久，她才在喬木急切的目光中輕輕開口：「心臟是誰的？」
「！！！」原本緩和下來的心緒，卻在喬一問出一句話后再次變得跌宕起伏，緊繃的下頜露出他強忍的不安。
病房內瞬間安靜下來，站在一旁的醫生看出了喬木的為難，輕咳兩聲后說：「喬小姐你的運氣很好，當晚剛好有一位腦死亡患者，他生前簽署過器官捐贈，你丈夫與那家家屬協商之後便同意把心臟捐贈給你，所以你好好好替他活下去啊。」
「……」過了半晌，她輕輕點頭，心裡一瞬間被現實填得滿滿的，讓她有些接受無能。
肩膀上突然搭了一雙手，喬一抬頭，看到喬木眼眶暗紅朦朧，「老婆，聽到醫生的話了嗎？你好好好用這顆心臟活下去，才對得起別人的一片苦心。」
「……嗯。」她紅著眼，淺淺的應了一聲，是啊，活著總比死了好……她強行壓下心頭的酸澀。
「我能見見那家人嗎？」
「……好，等你出院了，我們親自上門道謝。」
這時一位醫生神情嚴肅地走進病房，與喬木對視一眼后微微點了點頭，看向站在一旁的男醫生，「怎麼回事？」
「可能是術后反應，心臟呼吸驟停了三秒，但是很快又恢復正常了，心臟起搏頻率要比正常人都低一些，血壓也一直維持著最低限度。」
他眉頭一緊，「所有的情況，全部整理好送到我辦公室，一個細節都不能漏！」
「好的。」年輕醫生應了一聲后抬腳走出了病房。
喬木走上前語氣慎重，「心臟呼吸驟停三秒？」
醫生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喬一，用習以為常的口氣說：「目前具體情況還沒出來，家屬先不要著急，人醒了就是一件好事。」
「怎麼可能不著急？心臟移植手術的後遺症不勝枚舉，連心跳和呼吸都沒有的人……我怎麼可能會安心……」他的聲音越說越小，說到最後一句話時甚至是帶著哭腔，垂在兩邊的手止不住的顫抖，目光與這個被燈關照得敞亮的病房形成鮮明的對比，變得獃滯暗沉。
醫生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安慰似的輕輕拍了拍喬木的手臂，轉身走出了病房。
喬一想要起身，可長時間的卧床讓她行動不是很利索，強撐著滿身的疲憊，傾身拉住勾住他的手，「喬木……你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