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仁慈犯的錯往往比殘暴更多
她閉了閉眼睛,已經不想知道剛剛還在這裡的人都去哪了,大腦一陣陣疼痛的叫囂,她的嗓子里堵滿了血液,渾身冰涼的幾乎沒了知覺,只是意識越來越模糊,時刻在提醒著她處在一個怎樣的荒涼的境地。
「對不起……」她輕輕地開口,雖然她知道這個時候說這句話已經晚了,但是她還是想說一聲對不起。
呼吸像是被人控制住一般,只能絕望的倒在地上,感受著她的生命在一點點的流逝,可能她這次是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她輕笑一聲,整個呼吸幾乎支離破碎。
她的心裡沒有對齊藤的不知所蹤感到失望,沒有對金恩娜的傷害感到憎恨,沒有對唯威海那個陌生的名字充滿期待,甚至沒有對自己還沒好好走完的人生感到遺憾……
唯一有的,只是對那個人無休無止的想念……原來離開了他,她是真的會死!
從小到大,在他的保護下,她的人生都一片祥和溫暖,她被呵護得膽大妄為,因為她知道不管自己做了什麼,他都會保護她……喬木,這一次,又該讓他擔心了,希望他真的不要難過,如果能夠忘了她,那就再好不過了,要不然她的喬木,該怎麼辦……
她是真的……要死了吧,她啞然笑了一聲,睜著眼睛,卻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她輕輕闔上了眼。
卻沒想到到,在下一秒……就在她幾乎要沉睡過去的時候,一個聲音,炸進了她的心裡!
「老婆,我來晚了。」
他的聲音堅毅而朗潤,帶著能夠刺穿胸膛唯一的光亮,透過她眼前濃濃的迷霧,抵達她將死的心臟。
喬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輩子,她從來沒覺得有任何一句話比現在聽到的要好聽。抬起眼眸的瞬間,空氣里有極其微小的悉索聲,因為眼前這個人的一句話,心裡便化作了一汪水,快速的斑斕散開
一個人從盡頭的陰影里將她抱了起來,黑衣長褲,頭髮有些凌亂,五官沉浸在愈來愈沉得天色里。
走出了昏沉的地下通道,那個人的五官逐漸清晰,偏高的眉骨上蓋了些零碎的頭髮,挺直的鼻樑,雙唇微抿,是男人無以復加的心疼的模樣。
喬一臉上還是髒兮兮的血漬,一雙琉璃般的眼眸瞬間濕了,之前一直忍著的淚在這一刻放肆的奔涌,哭得不成樣子,她的頭抵在喬木的肩膀上,雙手死死的拽緊了他的衣服。
是喬木。
那一刻她愛他,就像愛著至死守候的信仰。
彌蓋了整個世界的黑暗裡,喬木的臉一點一點變得不甚清晰,輪廓分明的五官上被鍍上了一層濃稠的光華,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
他身後的幾個人跟了上來,見到這副畫面大氣都不敢出。
一個人站出來,「先生,請讓我查看一下傷情。」
喬木緊抿著唇,上下打量了一番,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側身留出空隙,手卻死死的握住喬一。
「怎麼樣?」喬木一雙眸子暗紅。
「偏離了重要部位,沒有傷及內臟,但是傷口較深,大量……」
喬木還沒有等那人說完,一把抱起喬一大步大步地走出去,終於不知過了多久,重新看到了光明。
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昨晚已經過去了……
慢慢的一群人圍了上來,喬一模糊的意識讓她已經分不清對方是敵是友……
此時在一處空曠的地面上,直升機轟鳴地盤踞在幾個人的頭頂,齊藤低著頭什麼話都沒說,直直地走上去坐在艙內,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而他身邊多出來的幾個人,在他胳膊上包裹著紗布,臉上還帶著微微的淤青。
風聲的呼嘯難以擊碎每個人各懷心事的沉默。
齊藤胸口處剜心蝕骨的疼痛,使得他剛才砸向地面的雙膝不受控制地顫抖,滲出的綿綿冷汗沾滿他的每一寸肌理,深色的眸子直盯著直升機外的那片大地。
無數句『對不起』架構的初戀是齊藤驟雨狂風的顛覆世界,他用生命里最真實的感情奮不顧身地撲向那個女孩,而短暫的幸福就像易碎的泡沫,這一次,他再也沒有辦法待在她身邊了……
齊藤仰頭把身子向後靠,「怎麼可能會說喜歡你?」
他對她信手拈來的謊話太多,多得就好像無論如何也不能帶來任何有關於愧疚和難過的情緒,最習以為常的裝腔作勢造就了他的冷靜,可當真相傾巢而出的時候,他才知道心原來還會這麼痛……
這一夜每個人的心就像是被大雨沖刷過似的,原本飄散在空氣中的細碎塵屑,已經蕩然無存,表面上是一片祥和與寂靜,可四周濕淋淋的地面都在提示著……剛剛發生過什麼。
喬一隻覺得此時她的眼皮像千斤一樣的沉重,連同呼吸都變得稀薄,但她不敢閉上眼睛休息片刻,只要一閉眼就是無止境的黑暗,她怕自己會留在那樣的黑暗中再也醒不過來。
直到一陣冰涼刺痛的觸感從手臂上傳來,慢慢地,她的意識開始渙散,眼前是巨大的光圈刺得她太陽穴發麻,不出片刻,她終於撐不住慢慢沉睡過去……
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陌生又可怕的聲音……
「不會有人在乎你的……你爸爸都不要你,連媽媽也不管你,還有誰會在乎你?」
她喃喃的回復道:「不會有人在乎我的……沒有人會喜歡我,我的存在好像沒有一點兒意義。」她覺得下一秒就快要窒息了……
「媽媽,爸爸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女孩兒問得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了什麼會被媽媽討厭。
「……是一個很偉大的人,他很善良,所以笑笑要向他一樣好嗎?」
女孩兒眼睛閃閃發亮,像銀河重新注入生命:「好!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爸爸?」
「……笑笑想要爸爸嗎?」
「嗯,大家都有呢。」
她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著那個和自己小時候一模一樣的女孩,眸子變得失意而瘋狂。
她的爸爸是一個很偉大很善良的人……女孩兒臉上的笑容嗜血而妖冶,胸口有什麼撕裂般的疼痛著,一點一點地碾碎她的五臟六腑。
突然間一個身影驀地撞進她的視線里,那個人緊緊地包裹著她,「我會在意你,全世界不要你,我要!我會一輩子守護你。」他的聲音悠揚綿長,混雜著堅定的神情,讓她的心瞬間變得平緩下來。
是救贖的味道。
喬木,這多麼不公平,就算是在夢裡,都滿滿的被他佔據,她該多愛他?才能做到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他?
關不掉淚腺的門閥,無論她怎麼努力還是抑制不住地往下掉眼淚,直到一個帶著溫熱的體溫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頰,一遍又一遍地替她抹去擦不斷的痕迹。
她不懂那個替她擦眼淚的人到底在堅持些什麼,只是心中無比迫切地想要看到那個人。
下一秒,她緩緩睜開了酸脹的眼眸。
一個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窗外投進來的燈光,涼風將薄透的窗紗吹得整個翻到窗外,偶爾拂著她濕透的額發,帶來一絲清涼。
剛睜眼的混沌讓喬一看不清他的臉頰,第六感卻早已爭分奪秒地衝上前告訴她這不偏不倚的四目相對。
「別哭,我不該離開的,以後去哪都帶上你好不好,再也不分開了,這件事情我一定會讓那些人給出一個圓滿的交代。」
喬一紅著眼眶看著他片刻不移的眸子,眼尾悄然滑出一道晶瑩,「我好想你……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有多愛你……你知道的,我不會說情話……唔。」
喬一在俯下來的陰影里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在他低沉的聲線里娓娓道出的故事裡,幾乎沉醉在那樣的溫柔里,他那一副含沙靠後的聲音像是輾轉反側了億萬光年,漫漫地被他暖熱的呼吸揉進耳朵,悠悠然地繾綣纏綿。
在死亡的絕境里,還有那麼一個人親手將她帶離了黑暗,為她貧瘠而又冰冷的人生帶來期翼。
喬木看著此刻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女孩,她的眼眸即使在燈關的照射下,也還是黯淡得可怕。
「喬一,我知道,你什麼都不用說,你心裡想的全都知道。」他輕柔地擦著喬一光潔的額頭。
類似於問她現在痛不痛的這種話,他已經不需要多此一舉,即使傷口已經被縫合,疼痛也獲得了藥物的麻痹,但他清楚喬一此刻的痛有多深。
「喬木,我聽到了一些不好的事,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
喬木抬眸時眼神陰翳,「回擊敵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們一無所有,否則他們根本不會去反思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抬眼望去眼裡的疑惑一閃而逝,她不解地咬著下唇。
喬木笑了笑,抬手間輕輕擦拭著喬一前額的細碎汗珠,「老婆,仁慈犯的錯往往比殘暴更多,不過你不用擔心,既然是讓你覺得不舒服,我會幫你撕掉他們一張張偽善的臉……不知道該做什麼的話,那就好好留在我身邊。」
喬一呼吸一滯,那個人呼出的熱氣就那樣逼仄的打在臉上,她卻像是得了失語症一般無法對他說的話做出任何回應。
她垂在身側的手逐漸收緊,心中一時五味雜成難以形容,她本想辯駁卻找不出任何一個詞語,喬木說的沒錯,她不該一次又一次的仁慈的,她可以選擇性的把一切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只是為了維持好一段來之不易的感情,可不一定對方會接受好意。
喬木感覺到對面的女孩漸漸安定下來的情緒,神情複雜地站在站在原地,原以為她會在他面前拌嘴兩句,卻被她接下來的舉動弄得有些錯愕。
喬一平靜地抬起頭,眼神里的波光沒有一絲晃動,「喬木,對不起,一直以來我什麼都沒有告訴你,你對我的尊重幾乎超出了我的意料,我向你保證,等這件事過去,我會一五一十的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