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她的驕傲不具備任何包容性
「嗯。」如果這句話早一點被她聽到的話，她或許會激動得無法自拔，可是現在，他的話就像是一顆石子精準的穿透了隔在她眼前的千萬塊毛玻璃，讓她無論是千般萬般假裝的不在意還是別的什麼複雜情緒，又一股腦地湧上了四肢百骸。
「喬木，還記得你那天晚上問我要不要回到你身邊嗎？其實當時那些理由都是騙你的，我已經有自己的目標和方向了，已經不是那個只會圍著你轉的傻丫頭，所以，回不回到你身邊，對我而言……都已經沒有意義了。」勾唇扯出分外輕鬆的笑意，說出的話卻失去了餘溫。
其實她根本就沒有必要弄得他這麼難堪，只是單純覺得他此時的一舉一動太過於多次一舉，可看著他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嘴巴就像完全不受控制似的非要說出那些難聽的話。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在面對喬木的時候，她會用這麼劍拔弩張的姿態說話，是想讓他覺得不用對她存有任何的愧疚？還是單純的只是自尊心在作祟？也正因如此，她才會覺得此刻的冷意透得手腳冰涼。
「一一。」朴鍾仁扯扯她的袖子。
她轉過頭背對著喬木，這樣就不用看到他任何微妙的表情，「我真的已經非常非常討厭你了。」
然而，喬木就像沒聽懂她的話一樣，他就這樣確確實實地陪了她一整天，就像曾經一樣，不打擾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他偶爾會跟她的助理說兩句什麼，然後小助理頓時茅塞頓開，一整天下來都安排得妥妥噹噹。
依賴是最差勁的習慣，可她又不得不承認，離開一個人，比想象中還要困難，就像影子離開了光，變得無法適從。
再沸騰的崇拜也會變得冷卻，而她的驕傲，從來不具備任何包容性。
街道上只有很少的幾輛車經過，冷風直直往脖子里灌，即使攏緊了外套也止不住地發抖，而喬木正緩步跟在她身後，也不上前，只是隨著她走走停停。
喬木，這個人真的越來越矛盾了，永遠擺出這樣一副為她好的樣子，又總是對她做出一些不可能被原諒的事，她真的很想沖他發一場脾氣，想了想卻又努力壓制住心裡的躁動。
正要回過頭時街旁的一輛車忽地閃起了大燈，車裡的人沖她鳴了鳴喇叭，很快駛向她的身側。玻璃窗緩緩地降下來，露出駕駛座上那個人的臉。
「齊藤！」
視線在喬一填滿驚愕的臉上流連了好一會兒才緩聲說著：「上車，我送你回去。」
喬一看了看他，明知道她現在和齊藤的關係有些尷尬，可想到身後的喬木……她扭頭看向那個人剛才站立的位置，此時早已空無一人，她眉頭一蹙，她孬足了勁去開後座的門，可拉了幾下確是無用功，於是憤懣地敲了敲玻璃，齊藤卻兀自推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燈光一盞盞從眼前晃過，眼裡明暗交錯，臉上也隨著燈關變得忽明忽暗，她將頭磕在窗邊。
齊藤沒有說話，她也沒有。沉默是他們之間能維持最好的狀態，否則她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在心煩意亂的時候又說出些什麼傷人的話來。
她出神地望著前面路口的紅燈，盯久了眼皮也不自覺地沉重起來，她輕輕地闔上眼眸，扭頭面向右側的車窗，眼角掠過一旁的小路，心裡卻沒由來的一愣。
「……怎麼回事？」她張了張嘴，腦海中突然間劃過無數個轉瞬即逝的念頭，下意識的就去拉車門。
齊藤猛地拉住她：「你在幹什麼？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我要下車！」
「做什麼？」
她神色著急：「開門！」
「……如果我說不可以呢？」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聽你的話！」她根本無法剋制自己勃然而發的情緒。
「……」對啊！他到底憑什麼？
「我要怎麼做，我該怎麼做，我能怎麼做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而你……管得太寬了。」
路口的紅綠燈已經亮起，跟在之後的車輛已經不耐煩地開始鳴笛，車內的兩個人陷入了無比沉悶的僵局。
齊藤有些溫怒：「你知道你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她瞬間沉默了下來。
當車門「咔」的一聲響起時，她毫不猶豫地拉開車門跳下去，然後車門就被反手甩上，頭也不回地往回跑。
有些事自己一個人苦惱，不如提早解決清楚，不相信看到的也不相信聽到的，她總是習慣堅持這種無謂的固執，一如既往地想要相信那個人。
「……」凜冽的寒風吹得她臉頰生疼，站在馬路中央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眉宇間夾帶著偏執的厲色，眼眶被風吹得泛紅。
喬木和花南溪在一起時為了什麼？他突然讓她回到他身邊又是為了什麼？本來想要得過且過，可是真的太難了。
她想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她憑著直覺往附近的各個小路里亂竄，在看到扶著牆艱難向前移步的那個人時卻猛地收住了想要往前跨的步子。
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她腦海中浮起……他的身體……
「喬木。」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喬一看著遠處的巷道里突然鑽出一個黑影，她迅速地躲進了一個拐角。
喬木聞聲時身子猛地一顫，直到那個人走近了他才卸下滿是防備的神色。
男人看著喬木問：「喬一呢？」
「回家了啊。」
「你就讓她一個人走了？」
喬木揉了揉額角：「朴鍾仁，你廢話越來越多了。」
「你今天怎麼突然來了？把我嚇了一跳。」
喬木緩緩開口：「昨天晚上花南溪用我的手機給喬一打了電話。」
朴鍾仁瞳孔一縮：「就因為這個你就跑來折騰了一整天？等等……你是不是又開始頭疼了？」他看到喬木隱忍的細碎汗珠，微微蹙起眉頭。
喬木垂眸沒有再做回答。
「出國吧！一定還有辦法的，你只是壓力太大了而已。」朴鍾仁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語氣中甚至還帶著一絲祈求的味道。
「你瘋了嗎？現在這種重要的關頭，怎麼走得了？」
「……」
喬木眼裡早已經黯淡無光：「我的事千萬不能被任何人察覺，一旦被抖出來，你覺得喬一以後的日子會好過嗎？」
朴鍾仁氣惱：「可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我畢竟只是個心理學家，不是醫生！」
「……」他一陣失神。
「為了讓喬一離開你，專門找了花南溪演一場戲還不夠嗎？你知道的，不管你做了什麼，她都是離不開你的，你以為你夠聰明，可結果呢？你要是能完成計劃還好，可你現在連自己都保不住了。」
喬木冷笑：「放心，只要喬一簽完字就可以了。」
「我真的抓破頭皮都想不通，為什麼會患上這種奇怪的癔症？你到底還能活多久！」
「……不知道。」
「……」喬一驀地愣在了原地，周圍所有的聲音都停滯了，她的大腦里是一陣陣的嗡鳴，心臟超負荷的跳動著，她滿目的不敢置信。
她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塌了。
那個永遠會保護她的少年。
那個一直給她勇氣的少年。
那個總是放不下她的少年。
那個說著就算全世界不要她，他要的少年。
那個曾經許諾她，要守她百歲無憂的少年。
「別再聽了，喬一，別再聽了……求你別聽了。」
她的耳朵被齊藤捂得死死的，氤氳的視線里只看見遠處的那兩個人唇瓣一張一合，而從胸口傳來的震耳欲聾的心跳，也終於把全部的聲音掩蓋住了……
她雙眸放大看著前面曾經陪她度過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少年，指尖忍不住地顫抖起來，她狠狠甩開了捂著她耳朵的手。
齊藤的身體一顫，被甩出去的手臂頹然地垂在身側，眼眸里瞬間劃過了一絲名為受傷的情緒。
她的眼睛煞紅，整個胸腔都是疼痛的顫抖，她壓著顫抖的聲音：「這到底是什麼人生，是不是要所有人都離開我才滿意……」
都說人生如戲，她的人生真的被演繹得苦不堪言……這個故事比她看過的所有劇情都要精彩，她卻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主演了全部的過程。
這真的，是她聽過最好笑的故事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牆角，環抱雙腿，手裡，握著一個精緻的相框，相框里，那個笑得一臉張揚明媚的男孩，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愛最愛的人，可此時此刻，那張笑臉對她而言，真是莫大的諷刺。
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她？到底還有多少秘密等著她？到底還有多少傷痛留給她承擔？
她真的，已經崩潰了啊！她再怎麼逞強，再怎麼裝作若無其事，再怎麼經歷了千錘百鍊。
她緩緩撫上心口……這裡還是會痛啊！
每個人接著朝九晚五的生活，沒有人知道這間工作室里的女孩已經連續幾天沒有出現。
這場以喬一的名字而開辦的慈善拍賣會，燈光、攝影、記者等等，所有人都在，唯獨缺了主角。
涼慕沉聲：「還是聯繫不到她嗎？」
駱天宇無奈地搖搖頭。
「我就不該相信她的鬼話，齊藤你也沒看到她嗎？」
「……走了。」
涼慕轉頭看向他：「什麼意思？」
「不告而別的意思。」
朴鍾仁發現沒有看到喬一，連忙走到齊藤旁邊，正巧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齊藤抬眸看了他一眼：「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不知道嗎？她知道的比誰都多，也比誰都自責，她一定會想，明明自己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麼還是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