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戰火
那是一座小縣城,一座靠近渭河的小城,城很小,牆很高,厚度達數米的城牆與京城洛都有一拚。運糧船自渭河而來,漕工將糧食卸載上岸,再運入城中儲存。梁州城的糧食儲備,就在此處。
一個長著兩撇老鼠須的精瘦漢子跟謝黃接頭,然後將他們帶到糧倉附近的一處簡陋的平房住下。望著那八座如山一般的錐形糧倉,洛天不由感歎設計者的智慧之強大,比老牛村村民的儲糧地窖要強太多。
一夜無事,一天也無事,說好的清理陳米舊穀呢?謝黃去找那鼠須漢子,卻得到一個漠然的眼神和三個不鹹不淡的字,且等著!
行,等著就等著,反正跟大當家的打過招呼了,這一趟出來權當是出遊散心,最好沒事幹,溜達溜達幾天就回去。謝黃也懶得去理會,得過且過。
洛天也想囫圇過幾日,不過當他從茅房撒了一泡爽尿出來之後,這頭敏銳的犢子突然感到不對勁了。
他們在說什麽?
他們指的是兩個與他相隔半裏地的皂衣漢子。體內魂石的原力再次啟動,不自覺的溢體而出,使洛天的耳力在那麽一小會兒的功夫裏,達至數裏地的範圍。
“春哥,咱們幾時動手?”
“快了,聽寶哥那意思,估計是明晚吧。”
“咱們真要這麽做嗎?毀了存糧,這事兒幹係忒大了點。”
“怎麽?你怕了?”
“我……我不是害怕,隻是咱這麽幹,有點引狼入室的感覺,畢竟那西莽土狼兵……”
“哎!我說老六,你這話什麽意思?什麽引狼入室?我告訴你,如果你不想死,就把嘴巴放嚴實點兒。這可是黃大人的命令,你他娘的聽懂沒?”
“好吧,我……”
耳力消失了,來得毫無征兆,去得也毫無征兆。洛天伸手掏了掏耳朵,幾乎懷疑耳朵出了毛病,但那兩人的談話,又是如此真切,根本不像幻聽。由於事關重大,撓頭無計的洛天又返回茅房來一泡,奈何隻是擠出幾滴,那神奇的聽力卻沒再出現。
“你說什麽?有這種事?”謝黃耷拉著驢眼,怪怪的望著洛天,好像在聽一個傻子說著不著邊際的夢話,“兄弟,你說你撒了泡尿就突然順風耳,然後聽到不知從哪兒傳來的聲音,說那幫賊驢要毀掉糧倉,引狼入室?”
“這事確實很無稽很荒誕,或許是我得了幻聽症。”洛天也很無奈,不自覺掏了掏耳洞,似乎裏邊藏著什麽妖孽。
謝黃繞著他走了兩圈,擠眉瞪眼的瞅了瞅,然後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氣,道:“沒毛病,看不出你真沒毛病。你讓我想想,他表舅的,說不定真是那麽回事,這幫賊驢橫眉豎眼的,就像一群吃飽了沒事幹的麅子,怎麽看怎麽礙眼。你說他們像倒夜壺清馬糞的人嗎?”
洛天搖了搖頭。
“如果事情真像你說的那樣,那他奶奶的這口大黑鍋,老子是背定了,不但我謝黃要完蛋,泥鰍會也會死得比牛車碾過的泥鰍還要慘!嘿嘿!知府大人好算計啊!問題是泥鰍會可沒少給他送錢啊!再說了,哪路神仙哪路佛還能看上倒馬桶提夜壺的生意?爭著搶著往茅坑湊,這他奶奶的有這麽香嗎?”謝黃百思不得其解,這次張家堡之行如果是個圈套,而且是知府大人設下的圈套,那就太可怕了。堂堂一州正印要踩扁一個小小的幫會,隻需打聲招呼即可,根本無須玩
什麽花樣,他這是要做甚?
洛天也猜不透眼下的狀況是怎麽回事,再說了,他也不確定自己聽到的話就一定是真的,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某種可怕的疾病,導致聽覺裏會出現莫名其妙的聲音。但有一點他也跟謝黃一樣,對那幫一同而來的漢子心存警惕。
殺氣,空氣中凝聚著撲麵而來的殺氣,仿佛要將河畔新綠的楊柳劈斷。
一大群烏眉灶眼,身披破舊獸皮,手攥刀刀叉叉的赤腳莽漢烏泱泱地占了河畔的一大塊野地。他們裝備差勁,著裝醜陋,連一雙鞋子也沒有,他們天生勇猛,悍不畏死,打起仗來爭先恐後,與大夏士兵交戰,往往能將對方打得落花流水,望風而逃。
土狼兵,很土,也很狼!
李凝珂很生氣,後果不嚴重。麵對三千狼兵,隻率領一百多人的李大小姐是掀不起什麽浪花的。但她還是來了,連夜趕來,就為了去會會西莽族長格魯達達。
族長很不厚道,收了人家五萬兩銀子,按照合約精神,他是要帶領族中勇士去製造一場戰爭的,雖然隻是裝模作樣的戰爭,譬如勇士們揮舞大刀,隨便喊幾嗓子殺呀,衝呀之類的對白,然後對麵的花不魄花大將軍領軍經過一番貌似慘烈的抵抗,怎奈敵鋒太熾,智者不取,隻好潰敗而逃。於是族長大人鳴金收兵,就此收工。仗打完了,錢也到手了。買賣兩便,各取所需!
然而這次族長大人隻是部分履行了合約精神。兵他帶來了,仗也準備開打了。但卻不是花拳繡腿假把式,而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真幹。
錢,他要,糧食,他也要!
箭,從天而降,隔著老遠就射了過來。噗噗噗的紮在地上,箭翎兀自顫抖不已。粗製濫造的箭跟精良完全不搭邊,但在弓手們強大的臂力之下,卻能射出勁弩的威力,比之大夏的正規弓箭絲毫不遜色。
李凝珂盡管氣炸了肺,卻也明白眼下的情形,談判的路對方已經堵上了。她是個很有涵養很有氣度的豪門千金,可幹不出潑婦罵街這麽跌份的事來,在揮手製止了手下人的叫罵之後,隻微微一笑,便打馬回城。
既然無法動嘴解決問題,那就動手吧,我在城內等著你,有種就攻城!
土狼兵要攻城了,這是在小縣城活了一輩子的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由於有重兵把守,以往蠻子們就算刀再鋒利,氣焰再囂張,也不敢輕易啟釁,攻打這座按照大城大阜標準建造的縣城。然而這次蠻子來了,來得讓人猝不及防。
守城副將肖大春一定在想老家的祖墳是不是讓牛踩塌了,咋這麽倒黴呀!主將剛剛一走,敵人就兵臨城下了。自己還沒過幾天在校場上對著一眾雄兵猛將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好日子呢。
許久沒有上過戰場的肖副將愁得直揪胡子,趕緊去麵見知縣大人譚定,豈知知縣老爺也慌得滿屋子亂轉,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他是文官出身,熬了漫長的歲月,拜了無數次貴人的碼頭,終於在把上麵的人熬死之後,由八品縣丞轉為從七品縣令,屁股還沒坐熱呢,就來這麽一攤子事兒。如果張家堡被土狼兵攻破,劫了糧倉,自己別說做官了,殺頭都是分分鍾的事。
背!太背了!
兩個同病相憐黑鍋同背的大老爺唉聲歎氣,好一陣沮喪。
就在這時,門子來報,說李公子有要事找縣老爺相商。知縣大人不由大怒,這回
都火上房了,什麽李公子張公子的,不見,統統不見。門子還沒答話,突見一人自門外踏著一片淡淡的香風而來,衣如雪,人如玉,一個俊朗秀逸,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卻不是李凝珂,是誰?
李凝珂的腳步很沉穩,手中的簪花折扇搖啊搖的,仿佛去參加一場飲宴般輕鬆寫意。
“啊!原來是李公子,本官剛才諸事煩擾,多有不敬,還請公子多多包涵!”乍見李閥家主,譚定大吃一驚,連忙拱手告罪。
“末將見過李公子!”肖大春也趕緊拱手施禮。
在官場中混的人一般都知道,四方同盟可以是他們進階的背後推手,也可以是他們丟官卸印的背後推手。你可以不投靠他們,但絕不可以怠慢他們。所以肖大春和譚定在李大小姐麵前,絲毫不敢缺了禮數。
李凝珂微微一笑,拱手一揖道:“哎!二位大人不必多禮,凝珂隻是一介民女,當不得如此大禮。”
各人落座之後,譚定趕緊命人給李公子奉上香茶,道:“不知李公子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隻是有件要事跟二位大人說一下,看看如何解決?”李凝珂攏了扇子,在掌心緩緩敲擊,神色泰然,“想必二位都知曉了,土狼兵要劫糧了。這事對於張家堡來說,百年一遇,實在是件稀罕事。不知譚大人和肖將軍有何應對之策?”
肖大春臉色一青,怒道:“他奶奶的,狗蠻子敢來動我張家堡一磚一瓦,我肖大春一定要他好看。李公子請放心,有我在,張家堡可保無慮。”
譚定瞟了他一眼,眼中滿含憂色,笑道:“肖將軍勇武過人,當然不會懼怕他西莽蠻子。隻不過眼下城中隻有一千守軍,而蠻子有三千多人。雖說本縣城高牆厚,可一旦蠻子瘋起來,也著實讓人擔心呐!”
這一文一武的表態讓李凝珂心裏有了底,淡淡笑道:“嗯,土狼兵素來凶悍,不好打交道。那我就表達一下個人的觀點,供二位大人參考。”
“好!願聞其詳!”
素聞李閥大小姐乃計謀多多的兒郎,聽對方這麽一說,二位正愁得揪須的大人連忙稱好。
“城中僅餘一千多守軍,進攻是不足的,防禦卻沒問題。所以二位無須過於擔憂。肖將軍,你馬上回營,召集軍卒,好好動員一番,務必要大家夥誓死保衛張家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還有就說已有大隊援軍在路上了,叫大夥不要擔心。士氣,很重要!”
“是!末將這就去!”
“譚大人,你趕緊命人動員一切力量,支援守城的士兵。也就是做好後勤保障。雷石滾木,箭矢刀槍等等,征調青壯役夫往城頭上搬。打仗不能餓肚子,夥食供應也要做好。大人每日需親臨城頭,為將士們打氣助威,為全城百姓樹立一個身先士卒的好榜樣。”
“好,好,我……我這就去!”
“譚大人你別慌,一定要鎮定,記住,你是張家堡的天,如果你都害怕了,你叫下麵的人怎麽鎮定?你的態度關乎士氣民心,關乎張家堡的生死存亡。你不能慌,一慌張家堡的天就塌了。還有大人無須事必親躬,隻要居中調度就行。”
“好,好,下官明白了,下官這就去安排!”
這一番對話,哪裏是供人參考,分明就是上司分派任務給下屬。然而李大小姐不覺得不妥,肖譚二人也覺得理所當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