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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屠村

  南疆山多,連綿不絕,高聳入雲的雪山白皚皚一片,遠望之巍峨壯麗,如雪龍橫臥,絕美如斯。


  雪崖峰是一座不高的山,至少跟別的大雪山比起來,在南疆並不起眼。然而它卻以奇秀險峻著稱,山下有一處幽穀,穀口有一座小山墩,繞道山後,穀內便是修篁處處,花草豐茂,每到陽春三月,此地花開爛漫,香飄十裏,實是一處別有洞天的世外桃源。


  穀內有村莊數條,其中老牛村位於雪崖峰的西側山腳,村中有十來戶人家,皆是簡陋的茅草坯房,村民們與世無爭,勤勞質樸,過著日出作,日落息的平淡日子。


  黑而泛著幽光的鎧甲,烏漆漆的首盔上飄著黑色的瓔珞,烏沉沉的唐刀寒光四溢,騎士肩甲處的吞口隨著駿馬的奔跑的發出吱嘎嘎的聲響,沒有旗號的這支虎賁黑騎約有一百多人,刀似雪,馬如龍,殺氣盈於野,無人知道他們來自何處,也無人知道他們為何血洗幽穀,這個秋日的午後,這支恐怖的黑騎將幽穀五條村落的村民屠戮殆盡,男女老幼,無一幸免。而老牛村是最後一條被殺戮的村莊。


  “他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殺人?”


  劉三叔這一輩子不知獵殺過多少豺狼虎豹,在穀內是出了名的老獵戶,但凡上了山,不管遇上何種猛獸都能泰然處之,然而黑騎揮著長刀進村,一時間頭顱四起,血灑漫天的場景卻把他嚇懵了。臉上滿是驚悸的駭然,眼中一片迷茫。旁邊一個壯碩的小夥子怒目暴突,嗖的一下暴起,攥著簡易的獵刀,就要衝下村子裏去跟黑騎們拚命。


  “狗娃,不能去,不能去啊!”


  好在劉三叔反應夠快,一把抄住小夥子的右腳踝,將他往身邊一拽,死死的摁住他。劉三叔盡管一輩子隻出過幾次山穀,沒見過什麽大世麵。然而多年的獵手嗅覺告訴他,這支進村的黑騎絕非一般的山賊土匪,如此光天化日的屠村,如此可怕凶殘的手段,還有那鎧甲寒刀,駿馬昂昂,這分明就是一支軍隊在夷平一座村莊,此時衝下村裏,豈非找死?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救我娘,我要救我娘!”


  小夥子十五歲了,長得壯碩無比,能扳倒一頭大水牛的手臂使勁兒想推開劉三叔如鉗的巨手,卻怎麽也推不動。


  劉三叔虎目含淚,死死摁住小夥子,隔著麵前的一叢灌木,望著村裏的男女老幼在刀光之下,紛紛倒地,身首異處。麵對這種修羅場,連憤怒都沒有了,隻有恐懼,巨大的恐懼就像毒液一樣蔓延全身,使他渾身不聽使喚的顫抖。


  兩個身高體壯的軍漢巍巍然端坐在高頭大馬上,他們是這支黑騎的頭人,一人鷹鼻豹目,顴骨凸起,鼻翼兩道法令紋深陷下去,頜下滿是戟張的黑須,顯得極為凶悍,陰鷙的眼神,就像一頭蒼鷲望著遍地的死屍,準備隨時俯衝下去啄食。另一人圓臉小眼,白白淨淨的,半根胡須也無,胖乎乎的臉上永遠掛著彌勒佛般的笑容,就像一個養氣修身,心寬體胖的富紳,和藹可親得讓你覺得他隨時會朝叫花子丟出一大把銅錢。


  村民原本就不多,一百多軍漢屠戮數十村民,仿佛一陣烈風卷過稻田,禾稈瞬間倒地,無一幸免。


  鷹鼻漢嘴角微微上揚,漾起一絲冷血的笑意,獰厲的目光遊目四周,試圖尋找漏網之魚。畢竟是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這事必須得捂住,否則會有大麻煩。


  “將軍有何顧慮?”


  身為某尊大佛的下人,胖臉漢善於察言觀色,揣摩主人心思,鷹鼻漢略微凝冷的表情,在他眼中難以遁形。


  鷹鼻漢不說話,冷厲的目光依舊掃蕩著村子的每個角落,至少在他所處的位置,能俯視村中的一切。


  胖臉漢嗬嗬一笑,露出比他臉蛋還白的牙齒,小眼眯成一條好看的線,道:“人嘛,殺了就殺了,一群螻蟻而已,將軍何必憂慮?”


  “嘿嘿!”鷹鼻漢微微冷笑,昂起高傲的頭顱,午後的陽光照在他肅冷的削頰之上,有點陰晴不定,“隻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沒事,一把火燒了,死人變焦土,死無對證,回頭跟府衙的人打個招呼,就說是瘟疫。”


  胖臉漢依舊是天官賜福一般的笑臉,笑得如沐春風。


  這時,鷹鼻漢臉上一僵,獰厲的目光突然定在了某處,嗖的一下,他也不跟胖臉漢招呼一聲,胯下的黑馬已如離弦的箭射了出去,朝山上疾馳而去。


  好一匹良駿!主人隻需一拽韁繩,便飛蹄踏風,快如閃電。


  “狗娃,快跑!快跑!”


  當鷹鼻漢的目光掃視過來,敏銳的劉三叔就知道要出事了,當那黑馬揚起四蹄,疾馳而來,劉三叔已拉起狗娃的手,拔腿朝山上狂奔。盡管這頭犢子還倔得很,不肯逃命,怎奈劉三叔臂強力壯,容不得他強。


  作為老獵戶,山上的路自然是最熟的,劉三叔挑了一條密林的小徑疾奔逃命,狗娃一開始還半推半就的跑,後來就撒丫子狂奔了。


  殺氣!你看不見,卻能感覺到。


  一騎如風,頃刻便至,刀冷,人更冷!

  嗖的一聲,一支弩箭破空而來,帶著淒厲的嗡鳴射入林中,從狗娃的耳畔呼嘯而過,死亡的氣息鋪天蓋地,


  這個從小就敏銳如鷹的小夥子頓感心膽俱裂,還有什麽東西比死亡的威脅更讓人恐懼?


  村子裏的人都成了屍體,黑騎士們棄馬徒步,開始攻山。


  人,一個也不能留!

  劉三叔帶著狗娃在林子裏迅速穿行。這座雪崖峰山體陡峭,奇險俊秀,越往高處走,越難攀爬。然而山下的騎士們並沒有被兩個獵戶落下多遠,相反,他們越追越近,劉三叔已經能聽到對方的腳步聲了。一般人又如何能追上山中的獵戶?可見對方絕非一般的軍士。


  他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何要屠村?


  劉三叔在恐懼之中一再發問,卻無從知曉。


  箭雨如期而至,帶著淒厲的呼嘯,颯颯而鳴。這是軍弩,可以輕而易舉洞穿百步之外的人體,在人的胸前或者背後炸起一蓬蓬血花,所以又被稱作血花弩。血花弩連邊軍都沒有裝備,卻被這群黑騎士用來屠殺手無寸鐵的村民,這是怎樣的仇恨?行凶者又是哪路大神?

  劉三叔永遠也得不到答案了,一支勁弩射穿了他的胸口,血流如注,生命的體征在迅速流逝,彌留之際,吼了一聲:“狗娃快走,別管我!”


  身軀倒下了,死不瞑目!


  狗娃沒有時間去悲傷,也沒有時間去憤怒,死亡的威脅足以使人忘掉一切,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逃離死神的魔掌,否則一切皆休。


  秋日的山風刮得落葉紛飛,寒意蕭蕭。狗娃在陡峭的山崖攀爬而上,快如靈猴。身邊不斷有弩箭呼嘯而至,射在周圍的山體上或者樹上,發出令人膽寒的噗噗聲響。


  一個黑影越過大部隊,迅如奔雷一般追上狗娃。這人身形高大,看起來有些臃腫笨重,然而卻是大巧若拙,動如脫兔。


  有人說,唐刀破空的聲音其實是很好聽的,噓溜溜的,就像一支竹哨發出的悠悠之鳴。刀鋒切開空氣,流經刀身的氣體與刀背處的凹槽形成不規則的亂流,隻有用刀高手才能使這股亂流產生某種奇詭的音頻,從而產生悅耳的華音。


  很明顯,鷹鼻漢就是此類高手。他是絕戶主義者,凡事做絕,不留一絲餘地。屠空五村,不留一人,這是他們此行的目的。然而在最後這條村莊,居然出現了漏網之魚,盡管這不是一條大魚,不過是魚就應該留在鍋裏,烹了吃了,就算不吃,拿來喂貓也行,怎能讓你逃出去呢。


  從小到大,狗娃都比村裏同齡的孩子更聰明,也更壯實。因此在他八歲那年,就跟隨劉三叔上山打獵,成了劉三叔的跟屁蟲。劉三叔是個肚裏有點墨水的獵戶,一邊教狗娃讀書寫字,一邊教他用刀使弓,可謂文武雙修。狗娃的母親也樂見其成,於是叫孩子拜了劉三叔為義父。這孩子可憐,打小就沒了父親。


  多年狩獵的經曆讓狗娃對於危險,擁有一種異於常人的嗅覺。當鷹鼻漢消無聲息的欺近身後,狗娃猛然一個急躍,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一個動作,隨著噓溜溜的嗡鳴,身後的襖子嗤的一聲,被幹脆利落的劃開了一道口子。倘若他有瞬間的猶豫,或者回首相顧,則立馬被分屍於刀下了。


  逃過一劫的狗娃根本不敢回頭看敵人,哪怕是驚鴻一瞥也可能讓他命喪刀下。像鷹鼻漢這種軍中的刀客,對於刀的使用走的是簡單實用,剛猛無雙的殺人路子,隻求以最直接最簡單的的法子斃敵於刀下,絕不會有一絲半點胡裏花哨。


  雪崖峰的山頂已經覆蓋了一層寒霜,不少樹上冰淩滿掛,風華濯濯的,煞是好看。狗娃使出了吃奶的勁兒,跳躍騰挪,疾奔狂跑,險之又險的躲避著鷹鼻漢致命的刀鋒。然而鷹鼻漢並沒有使出全力,就像一隻肥貓在把玩一隻小老鼠,慢慢消遣,慢慢挑逗,等玩夠了,再給他一刀斷魂。


  懸崖,白霜覆蓋的懸崖出現在眼前。狗娃已經筋疲力盡,腿腳發軟。其實他也知道對方並沒有盡全力擊殺他,這讓他極度沮喪,沮喪於敵人的強大和自己的無能,還有那家夥讓人抓狂的笑聲,陰冷而嘶啞,帶著某種變態的狂歡。


  不跑了,既然前無去路,那就停下來吧,至少得讓我看清楚這個惡魔的真麵目。哪怕來日變了厲鬼,也不會找錯人報仇不是?


  狗娃氣喘如牛,口吐白霧,叉腰站定,昂起高傲的頭顱惡狠狠的瞪著鷹鼻漢。


  鷹鼻漢麵容凝冷,回刀入鞘。很奇怪,他突然不想動刀了,似乎厭倦了用刀殺人的方式。


  兩人僵持而立,四目互視,久久不說話。山風呼嘯而來,揚起地上的寒霜和草葉,紛紛揚揚的,天地之間倏忽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為何不說話?你應該有很多個為什麽的。”


  “真有趣,獵人不急,豺狗反而著急了。”


  “什麽?嘿嘿!有趣,確實有趣。若非此行私密,我還真不想殺你呢。可惜了!”


  “不必可惜,因為死的人指不定是誰呢!”


  “哦……”


  砰的一聲,一道灰影突然自崖邊撲了出去,迅如閃電,一頭撞在黑甲人的懷裏,一下子將他撞出數米。鷹鼻漢也是大意了,他根本沒有想到這個灰頭土臉的渾球居然敢反擊,不但反擊了,而且以頭為槌,直搗黃龍一般給他來一記撞擊,直把他撞得腹部劇痛,幾乎摔倒。


  狗娃也有點意外,原本他就沒想過這一撞能得手,隻是抱著死也死得光棍的念頭跟你拚了。想不到一擊得手,暗喜之下,他再次施展頭槌大法,試圖給對方再來一記狠的。


  鷹鼻漢笑了,笑得邪異無比,仿佛看到一頭蠢萌的牛犢子正撒歡的來頂他。


  啪的一聲,一隻巨掌不偏不倚,正好摁在狗娃的腦門上,使他再也休想往前挪動半步。鷹鼻漢還是沒有起殺心,這頭犢子太好玩了,老子還沒消遣夠呢。否則以他那開碑裂石的巨掌,這顆莽撞的腦袋焉能受之一擊?

  頭槌大法終究失效了,牛犢子卻不願意放棄,揮舞拳頭,朝敵人的胸口腹部轟去。怎奈敵人身高八尺,壯如鐵塔,一條長臂摁住牛犢子的腦袋,牛犢子的拳頭揮至盡頭,也夠不著對方的胸腹,這場麵看起來有點滑稽,卻又讓人笑不出來。


  狗娃有種我是一坨shi的絕望感,剛剛還滿懷燃燒與敵人同歸於盡的豪情的,這下可好,豪情徹底被殘酷的現實給澆滅了。不過狗娃是個天生的樂觀派,你可以踩爛一坨shi,但你永遠無法擊倒他!


  鷹鼻漢笑得愈加邪性,就像在看一個小醜在進行蹩腳的表演,引人發噱。


  這二貨,真逗!

  狗娃猛然發力,將腦袋往前一頂,迫使鷹鼻漢也發力相迎。鷹鼻漢忍不住發出愉悅的笑聲,他已很久沒有這麽開懷大笑了,想不到被一頭鄉下的牛犢子給逗樂了。就在這時,狗娃突然把腦袋往左首一拱,力道的重心發生偏移,鷹鼻漢的手掌也隨之往右一偏,身體的重心向前移動,腳下邁了兩步。


  波的一聲,狗娃逮住這個難得的機會,身子一扭,猛然抬起右腳,擊中了他的胯下。


  盡管鷹鼻漢鎧甲加身,首盔護頭,整個就是一刀槍不入的既視感,然而他的下體卻是不受保護的區域。畢竟那地方比較特殊,倘若加了護罩,難免硌得慌,走起路來也不方便。所以古往今來,就算硬氣功煉至化境的高手如何刀槍不入,飛天遁地,總有一處地方是其罩門,而這個罩門,一般都是在下體的位置。


  鷹鼻漢不會十三太保橫練,所以他很疼,那種痛覺就像一朵煙花,從胯下升騰而起,砰的一聲,在他頭上炸開了花。


  鷹鼻漢右邊顴骨上的麵皮一陣抽搐,原本陰寒的臉愈加猙獰了。


  與他相比,狗娃差得不可以道裏計。畢竟人家是使刀的軍漢,一頭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猛虎,豈是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幼犢可比擬的。然而這個頭幼犢也是一頭強壯的幼犢,長年在山中追擊獵物,日積月累練就了他一雙壯如鐵柱的大腿,而鷹鼻漢的下體顯然是無法承受這雙鐵腿致命一擊的。


  是個男人都知道,子孫根被擊中乃生命中無法承受之痛。此時的鷹鼻漢對此深有體會。那種炸裂的劇痛瞬間傳遍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並擊中他的中樞神經,使他在痛苦的深淵裏迎來昏厥般的窒息。


  鷹鼻漢佝僂著身軀,滿臉鐵青,額頭滲出微微的薄汗,鋼牙緊咬,閃爍著邪異之光的雙眸,惡毒的瞪著狗娃。


  望著這頭擇人而噬的猛獸,狗娃不由得後退幾步,那是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自小長在深穀的孩子哪裏見過這種殺氣撲麵的場景。


  本想好好消遣一番這頭犢子,再一刀了斷他。誰知玩鷹反被鷹啄眼,鷹鼻漢那個恨啊,腸子都悔青了,嗆的一聲,刀出鞘,氣如虹,寒芒四溢,朝狗娃迎頭劈去。


  噓溜溜溜溜溜,多好聽的悠鳴之音,刀芒灼灼,鋒刃所至,足以將人一分為二。


  然而刀下,人未亡!

  狗娃居然避開了鷹鼻漢這雷霆的一擊。這家夥肖父,貌似實誠蠢萌,實則心眼多多,當鷹鼻漢的手向後微微揚起,他便繃緊全身,目光死盯著對方的肢體,因為一般情況下,人會說謊,肢體語言是不會說謊的。拜狗娃的斷子絕孫腳所賜,痛苦的鷹鼻漢左肩略略一沉,右肩抬起,右膝蓋前傾,左後腿微微彎曲,分明是餓虎撲食之態。眼見及此,狗娃已凝神聚力,作勢躲避。


  刀起,鋒芒至,半個腳印的距離,這頭犢子堪堪避過了奪命的一刀!


  一擊不中,鷹鼻漢的臉色愈加陰寒,忍著下體巨大的疼痛,朝狗娃揮出了連環斬。這是戰場上收割人命的刀法,剛猛無雙,直截了當,憑著刀手無窮的臂力,在頃刻之間,就能揮出綿綿不斷的回旋斬,頭、頸、胸、腹、臀、膝、足,無一處不能成為刀鋒之下的臠肉。


  刀來得快,狗娃也退得也快,這犢子不但是天生的獵手,更是一條善於逃跑的泥鰍,滑溜溜的,比靈猴都機靈。一連退出數米,鷹鼻漢的刀鋒每每與他毫厘之距便能親密接觸。如此險象環生的拒敵身法,真真把鷹鼻漢都看呆了,這犢子難道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嗤的一聲,狗娃身上的襖子被切開了一道口子,若非他穿著厚實,躲得及時,刀鋒至少已剮掉他左臂的一大塊肉。


  如此下去,不出十招,狗娃必命喪刀下。


  罷了,既然非死不可,何不我自個兒了結,死在你刀下,疼也疼死了。一念及此,狗娃朝懸崖邊上疾奔而去,縱身躍下無底的崖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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