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該死(打賞加更之八)
從知道黑狼死的消息到現在,教會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從側面證明了黑狼算是自己作死,那天站在圍牆上大罵教會的高層豬狗不如,這樣都不死誰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覺得黑狼似乎想以自己的死來喚醒些什麼,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揣測,畢竟他已經死了,臨死前的幾天我們各自忙著,甚至連話都沒說上過三句。
現在夜已經深了,司馬大主教終於傳喚我了,不用問肯定是關於黑狼之死的,今天很多教徒自發去前線祭奠,他們摘了很多不知名的野花,用花花綠綠的頭繩紮好擺在那裡,不止是黑狼,還有另外數十米慘死的教徒,按照教典來說,他們「奉獻」了自己,理應得到追憶,但也只是追憶而已,至於他為什麼會死,鮮有人問津。
我一路帶著冷漠和嘲諷的笑容來到教堂,在進門的剎那我就換上了一副平靜的面孔,坦然的走到二樓偏殿,見到了司馬大主教這位教會大人物,也是迄今為止我見到的教會最高人物,他正在那裡來來回回的踱步,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我的腳步聲很重,他肯定聽到我來了,但是卻沒有理我,這幅姿態肯定是故意做給我看的,我也不理會,就那樣靜靜的站在門邊。
這樣詭異的狀態持續了兩三分鐘,司馬大主教終於裝不下去了,扭頭看到我驚愕的說道:「你都來了怎麼不吭聲呢,快過來坐。」
「看到司馬大主教好像有心事,沒敢打擾。」我微笑著說道,在司馬大主教的手勢中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司馬大主教還要替我倒茶,我急忙受寵若驚的站起身接過茶壺給我們每人倒上一杯才又坐下,擺出一副聆聽教誨的姿態。
司馬大主教喝了一口茶,半晌才道:「黑狼的事情你知道了,我聽說是你親自送他最後一程的,我知道你一定很難受,雖然你倆之間有過不愉快,但是後來相處得還不錯,黑狼還主動把你要過去做輔理主教,省了我們很多事,不然當時想給你升遷是很麻煩的,可惜啊,本來想著前線有你和黑狼一起把持,可以大有所為的,可惜啊……」
司馬大主教連著說了兩句可惜讓我有些意外,因為他的語氣里有著很難作為的真誠,我雖然心下一動,不過這種人的心思很難猜的,我當初受過王主編的騙以後,再也不會輕易相信人了,所以我只是附和著說道:「是啊,他死得有點不明不白,可惜了。」
聽到我這麼說,司馬大主教的眼神凌厲了起來,盯著我說道:「今天找你來是想提醒你,我知道這件事背後牽扯多麼深,但是你不知道,不要用你所謂的義氣去做什麼不屬於你身份的事情,黑狼死了,前線空缺了,沒有人比你更適合接替他的位置,同時你面臨的風險也更大,我的權力有限,明天開始會往前線給你派遣五十名教會護衛隊的成員幫你快點把前線穩定下來,這是我能做的極限了,很多人都懷疑你要為黑狼說點或者做點什麼,你記住四個字,禍從口出。」
這番話的信息量很大,但我幾乎馬上就明白了司馬大主教的意思,我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司馬大主教多慮了,我和黑狼真的沒有那麼熟,或許算是有些交情,但畢竟先前彼此為敵,還打過一次架,惋惜肯定是有的,但要愚蠢到為他做什麼……我還做不到。」
「那就好。」司馬大主教有些釋然但又有那麼一絲難以察覺的失望,不過此行的目的畢竟達成了,他的臉色也好看多了,寬慰我道:「你也不要有壓力,今天研究過了,不會馬上升你為區域主教,從輔理主教升到助理主教,代管前線,不過教會裡面要派人監督你,畢竟前線那麼重要,你也不要有什麼想法,等安穩度過了這個冬天,我保證你可以做上前線的區域主教。」
「先謝過司馬大主教了。」我感激的說道。
從教會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司馬大主教硬拉著我又說了些有的沒的,最後還聊起了教典教義,據說教宗最近準備要對教典進行修改,還在徵詢下面的意見,如果有人有獨特的建議被採納的話,就會得到教宗的特別接見,所以司馬大主教費盡心機想讓我寫一份兒好點的教典改變思路呈上去,我明白這也算是給我找點事做,怕我鑽黑狼之死的牛角尖,我欣然答應了下來。
我在已經空曠的路上漫步走著,這樣寂靜的夜晚我反而格外放鬆,因為不可能有人再無聲無息的靠近並且刺殺我,我的長袍下有一把新的軍刺,原來那把跟了我很久的防身軍刺已經送給黑狼了,之前已經伴隨他的遺體燒掉裝進骨灰盒下葬了,黑狼沒有家人,孑然一身,我問過很多人,黑狼從沒有和別人說起過他的故事,他到底經歷過什麼才會在教會教義的光環下仍然保持著對喪失那樣極端的仇恨和獨立思考能力,可惜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臉上忽然有點涼涼的感覺,我抬頭的時候恰好教堂午夜的鐘聲響起,片片雪花自由自在的飄落,有的落在我的臉上,更多的落在了樹上、教堂、建築以及大地,短時間內天命區便是一副銀裝素裹的模樣,彷彿將那許許多多的罪惡也一併掩埋了一般。
冬天來了,喊了很久,準備了很久,現在冬天真正到來了,天命區內面臨一場可以預見的騷亂,因為過冬的衣物太少了,尤其是棉被更是稀罕品,天命區這邊的住宅雖然不少,但是沒有供暖系統,還有一小部分人一直是露天居住的,比如無所依的鰥寡老人,比如沒有勞動能力的殘疾人,或者孩子,他們享受不到教宗的溫暖,在教會上層的賑災討論中根本沒有包括他們在內,等待他們的只能是凍死或者餓死。
煙雨市、知秋城、天海市相隔並不很遠,這些地方都屬於南方,南方冬天的陰冷是有目共睹的,沒有喪失之亂的時候基本靠空調、暖風、電熱寶之類的來取暖,但也很難抵禦那種濕到骨子裡的陰冷,目前天命區雖然有電,但是限制供應,教堂這邊當然優先,居民區附近能點個燈都已經是奢侈了,就不用提空調了。
而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似乎有點打臉的味道,因為煙雨市已經五六年沒見過雪了,就算是以往下雪的時候也只是零星的一點,最多能在車頂堆一個可愛的、巴掌大小的雪人,載著它滿城市的跑,成為一道靚麗的城市風景線,然而此刻大雪竟然隱約有東北的感覺,偏偏沒有一絲風,彷彿天漏了一個大洞,雪花就這樣毫無阻礙的傾瀉下來一般,或者這場雪是感覺到人間某個剛剛死去的人有怨屈吧。
我仰著頭,任憑冰涼的雪花降落,沒多久我身邊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我轉過身的時候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都是天命區前線的兄弟,他們臉上帶著毅然和決然,就那麼直直的站在了我的面前,我知道他們對我沒有惡意,嘆了口氣繼續抬頭望天。
「徐主教,狼哥死了,你不打算做些什麼嗎?」其中一名外號叫鎚子的大聲問道:「別人不知道,但是狼哥和我們說起過,說你們不一樣,你們是真正見過血、見過世界殘酷的人,狼哥死了,我們只相信你。」
我低下頭看著鎚子,很認真的盯著他看,直到把他看得有些不安後退了兩步我才緩緩的開口:「你們想我怎麼做?像他一樣站在圍牆上大罵教會上層無腦?還是想讓我帶你們殺幾個大人物?」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鎚子囁嚅道。
「你不知道你來找我做什麼?就因為我見過血,就因為我從外面來的,就要為了你們的狼哥去死?拜託,我和他不熟好嗎?你瞅瞅你們的樣子,今天被圍攻也有你們吧,你們覺得黑狼死了你們活著有愧疚感,所以不做些什麼良心不安?那你們究竟是為了黑狼還是為了自己呢?你們想過嗎?」我幾乎指著鎚子的鼻子在罵:「他要是知道你們這麼扶不上牆都得氣活了親手送你們去死。」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不就是因為你要陞官了嗎?你怕自己受到影響吧,虧狼哥那麼看重你!」鎚子義憤填膺的說道,旁邊的人雖然沒敢說得這麼直白,但是臉上的表情也出賣了他們的內心。
「滾,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別讓我瞧不起你們。」我冷冷的罵道。
鎚子他們還想說什麼,想了想還是恨恨的離開了,走出很遠我都能聽到他們的咒罵聲,我苦笑著搖了搖頭,王達的聲音從我的側後方傳來,我早就知道他來了。
「為什麼不告訴他們?」王達有些不解的問道。
「因為我忽然覺得他們都該死,末日之下,愚蠢的人都該死,不是嗎?」我自己都聽不出自己的聲音有任何的感情:「可惜,不該死的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