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山上

  開懷九年五月，女帝蹙親臨嘉穀關。

  戰局最初開盤的時候，寡人端坐在朝堂上，處理國家大事，指揮分配軍需，日子似乎就這樣過去了。

  寡人完全感覺不到緊張。

  八年的時間，夢國國庫充盈，百姓富足，打仗不缺錢糧和人丁。

  而那些老將，當年被寡人派去邊境后，心裡都憋著火，少有幾個自暴自棄的，也被寡人暗中派人挑起了怒火，這幾年泄恨似的練兵。

  而年輕的將領如寧北折之流，幾年來也逐漸成熟起來，足矣獨當一面。

  加之當年元桀出手摺了不少人，寡人、昔年的將領都曾暗暗分析過對付他的方法。

  有沒有用暫時不知，不過目前忘國拿的出手的將領中只有元桀這一個能稱得上是威脅了，所以……

  寡人當時就可以肯定，不出一年，忘國必定會被夢國收入囊中。

  沒什麼好緊張的。

  而如今八個月過去，一切正如寡人所願，忘國已失半壁江山。

  而近日，寡人決定親臨嘉穀關的原因，是因為半個月前得到了葉清魂的消息。

  他和寧北折聯手，預計在一個月內於此活捉早已被困的元桀。

  而失去元桀的忘國，兩個月內必亡。

  寡人秘密來此，一身與以往天差地別的打扮，除了葉清魂和寧北折，沒人能認出寡人。寡人這樣做，就是想親眼目睹結果，看那個害的寡人半生不幸的人凄慘落敗。

  決戰這一天，寡人找了個距戰場很遠的、已隸屬於夢國的高山。

  寡人起了個大早，花了半個時辰方爬上山。

  山風很大，寡人望著戰場的方向，看葉清魂他們攻城。

  寡人看向那個地方。

  看著十幾萬大軍短兵相接，看著忘軍漸漸落敗，看著葉清魂和寧北折以及梁深三人合力圍住了元桀。

  寡人一眨不眨的盯著，連眼睛都被山風吹得不舒服。

  元桀體力逐漸不支，這時一張弓被傳到寡人眼前。

  寡人看了一眼弓上的手，笑了，道：「令萱。」

  寡人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跟過來的。

  令萱道：「拿著。」

  我們倆人的目光都不曾離開過戰場，寡人接過，道：「給我弓做什麼，我不會射箭，就算會，這麼遠，我又射不到元桀。」

  令萱道：「我沒準備箭，不過我記得你學過一點射箭的姿勢，不如做個樣子試試。」

  「是嗎？」寡人道：「我學過嗎？都沒多大印象了。」

  遠處四個人交戰正酣，幾個回合后元桀的正面正好與寡人相對，寡人用力的拉起弓，做出射箭的動作。

  「感覺有點傻。」寡人笑笑，說完，觀察著戰場局勢，鬆了手，假裝那支箭被射了出去。

  與此同時，遠處的戰場上，梁深的槍和寧北折的劍一前一後刺進了元桀的腹部！

  寡人把這幅景象牢記在心，摩挲了一下發疼的食指，道：「走吧。」

  下山的路很是沉默。

  到了山腳，令萱道：「你這些年……都是在騙我們嗎？」

  寡人默然半晌，方道：「是。」

  令萱心思單純，她的情緒隱瞞不易，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綻，所以寡人和葉家兩兄弟的一切計劃都沒有告訴她。

  令萱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你和清平姐姐之間的情意我看在眼裡，我知道你絕對不會讓她含恨離開。」

  「但是後來世上傳出你喜歡初終。我知道喜歡一個人自己會有多傻，於是我又有了點擔心。」

  「後來我想，如果這是真的，那我應該恨你，如果這是假的，那我更應該』恨』你了。所以我抱著這樣的心態恨了你八年。」

  令萱的聲音快散在了風裡：「你告訴我，你還有多少年的壽命。」

  求神明的幫助是要付出代價的。比如阿姐當年就是因為向將琴戰神求助，最後得到了滿意的結果，卻也沒了命。

  寡人不上朝的那一年裡，曾向神明許了三個願望。

  雖然不知道令萱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但寡人知道如今瞞不住令萱了，只好道：「政兒年滿十八歲之日，我就……和他們團聚了。」

  「他們」是誰，不言而喻。

  令萱道：「……也好，也許某一天，咱們七個又團聚了。」

  令萱看向寡人，道：「小葉哥哥什麼都沒和我說，我能反應過來是因為我相信你，不過……」

  「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你那個皇夫寧北折其實很喜歡你。小葉哥哥不希望戰爭結束后你仍然孑然一身，把實情告訴了他，說是希望你能有一個新的開始。」

  寡人慾然又止。

  不，不能說。

  雖然寧北折的喜歡令人驚訝，但是寡人喜歡梁庭的事情，除了已經去世的葉大哥，不能再讓別人知道了。

  葉清魂若是知道了他的梁庭大哥和阿蹙姐姐互相喜歡，而他卻……

  不知道會自責成什麼樣子。

  寡人斟酌了一下，道：「令萱，我的人生大半已經廢了，剩下的幾年裡我有自己的打算。寧北折是不錯，但是這不代表你們把喜歡我的他塞給我，我的餘生就會不一樣。。」

  「喜歡你且對你懷有愧疚的人的確可以對餘生起到慰籍作用，可我的餘生，需要的不是慰籍。」

  「而是……功成身退之後，去陪著那個心心念念了近十年的少年。」

  後面這句話寡人沒有說出來，因為……喜歡梁庭的事情必須壓在心裡。

  不過既是真真切切喜歡的，那麼放在心底也沒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