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何去

  寡人回到寢殿，見寢殿大門緊閉，門外宮女太監跪了一排，都在無聲的啜泣。

  竹曄低眉垂首，立在門邊候著。

  寡人走到她身邊，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已經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寡人暗自深呼吸，許久，道：

  「太醫怎麼說？」

  「回陛下，鳳君在裡面等您，說是等您見上國公爺一面，就……就把國公爺帶回國公府……準備後事。」

  竹曄的聲音也這麼哽咽嗎？

  三竹在寡人身邊侍奉多年，寡人還以為，她們早就已經可以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了呢。

  寡人的思維好像被悲痛給漿糊住了，寡人靜靜的想了有一會兒，方對竹曄道：

  「你在這裡不要動，一會兒你會見到竹猗，你讓她去把疆兒帶到國公府，國公府沒有女主人，很多事情鳳君處理不來，如果簡夫人也有置辦不到位的地方，你讓她都打理好。」

  疆兒記在葉亦然和阿姐名下，按理說是葉亦然的孩子，是要為葉亦然守靈服喪的。

  簡夫人，是指令萱。

  寡人推了推門，發現手是抖的，推不動。

  寡人又深吸了幾口氣，心裡發了狠勁，這才一下子推開了門。

  葉亦然早已被人抬上了寡人寢殿的床上。

  應該是他的弟弟，夢國的鳳君下達的命令，不然別人不敢這麼做。

  床前似乎還有幾個人，寡人沒心情去看看他們都是誰，只是緩緩的，慢慢的，走到床邊。

  坐下。

  寡人想，這身藍色的衣衫真好看，可惜胸口處染了血。

  令人奇異的是，葉亦然面容並沒有痛苦，很安詳。

  為什麼？是因為可以去見阿姐了，還是因為，他擔心露出過於痛苦的表情會令寡人愧疚？

  淚落了下來，一室寂靜。

  良久，方有人打破沉默。

  「陛下，臣請求……」

  葉清魂跪下，方說出話，寡人立即打斷：

  「等等，再等等。」

  「小葉子，還差一個人沒有來。」

  小葉子是幼時寡人對葉清魂的稱呼。

  當年的七個人，簡安最先出事，之後是梁庭，接著是阿姐，如今是葉大哥。

  葉大哥去了，寡人和葉清魂都在，怎麼能少了令萱？

  三竹最懂寡人，竹簾這會應該在宴席上穩定局勢，竹曄候在門邊，那麼竹猗應該是去請令萱了——

  令萱恨寡人當初為了初終停戰求和，不願與寡人見面，當年她與簡安「成婚」都未邀請寡人，又怎麼會出現在寡人的生辰宴席上？

  葉清魂懂了寡人的意思，室內又恢復了方才的一片死寂。

  一刻鐘后，傳來了開門聲。

  寡人起身，候在床邊的葉清魂也稍退了一步。

  令萱來了。

  她跑到床邊，跌倒在床邊，呈一個半跪的姿勢，獃獃的、不可置信的看了許久。

  她看向葉清魂，語無倫次的道：

  「怎麼，怎麼，怎麼回事……不是說，不是說喝了葯，快好了嗎？怎麼突然就，就……」

  她的淚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寡人想扶她起來，一邊走到她身邊，一邊道：

  「令萱，是……」

  方抓住她的衣袖，就被她甩開，她看向寡人，眸里滿是恨意：

  「你起開！樂蹙，我沒問你！」

  葉清魂扶起令萱，他看向床上躺的安詳的葉亦然，眉目間也滿是冷意與恨意，還有一絲陰狠。

  寡人聽他道：「寢殿侍奉的人說，是被忘國皇長孫持劍刺中了心臟……」

  令萱低喃道：「忘國皇長孫，初終？」

  她立刻看向寡人：「初終呢？！！！」

  寡人抿唇，沉默了。

  令萱怒聲詰問：「我問你初終呢！！！」

  她掙開葉清魂拽著她的手，氣勢洶洶的向寡人走來，卻被葉清魂拽住了。

  葉清魂把她按在懷裡，低聲道：「令萱，大哥的遺體還在這呢，不是置氣的時候，我們都在等你，你再看看他，我們好給他下葬，讓他早日和清平姐姐團聚。」

  令萱聞言頓時淚如泉湧，她倚在葉清魂懷裡，號啕大哭。

  哭聲彷彿砸在寡人心上，疼得厲害。

  許久，令萱道：「小葉哥哥，咱們走吧，我多耽誤一會，他就得晚一會和清平姐姐見面了。」

  葉清魂點頭。

  他鬆開令萱，走至床邊抱起他大哥的身體。

  葉清魂一步一步的走著，彷彿踩在寡人心上，他看向寡人，眸光冷戾：

  「還請陛下，給鎮國公府一個答覆。」

  他頭也不回的抱著他最親的手足兄長離開了。

  令萱跟上，門一開，外面傳來了宮女太監們壓抑不住的大哭。

  寡人仍是獃獃的站在一隅，直到眼前一晃，才看見是一開始沒怎麼注意的幾個人在此時跪了下來，齊聲道：

  「臣等斗膽，請陛下派兵攻打忘國，為國公爺報仇！」

  寡人仔細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

  一共有五個，皆是朝中重臣，一品要員。

  寡人捂住了發疼的胸口。

  寡人絕望的想著，寡人苦苦維持了八年的和平安定，就要這樣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