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瑟
主動撩撥一頭餓狼的後果就是次日手指都抬不起來, 聲音徹底沙啞,一身的紅痕。
喬菁菁把頭悶在枕頭裡, 悲憤得不想說話。
早就過了以往顧江上班的時間了,他卻不知道為啥還沒走,而是倚在床頭拿份文件在那看著,朦朧的燈光給他挺拔的鼻樑打下陰影, 如同古希臘的神廟雕像, 看起來高貴又禁慾。
單看這皮相, 確實是謙謙君子般的人物。
然而君子麵皮下分明就是披著羊皮的狼!
她在這腰酸背痛,人家神清氣爽。喬菁菁有些鬱悶地吐出一口氣,綢緞般的長發肆意鋪灑在枕頭上,顯得那張臉格外地小巧透明, 像一朵在枝頭嬌艷艷綻放著的桃花。
她捲起被子悄悄挪了幾下,整個人像是一條毛毛蟲, 用被子把人從頭到尾包裹起來。
她完全沒有應對兩人幹完一炮后第二天清晨還能在同一張床上這樣溫存的經驗吶!
頭頂上方突然一輕, 新鮮空氣涌了進來。
顧江伸手把她蒙到頭的被子輕輕揭起,露出點點光滑的脊背,顧江默不作聲地看了眼,又給她往上攏攏, 「你這樣, 悶。」
喬菁菁釁眼看他。
顧江眉心一動, 突然伸出手指輕輕地摩挲了下她頸上的紅痕, 動作曖昧又溫柔。
他神色不明, 「你以前是不是練過舞蹈?」
嗯?
喬菁菁疑惑地偏了偏頭, 老老實實回答,「學過啊,以前學過兩年芭蕾。」
她這才發現,顧江的唇齒之間隱隱有笑意,他看似正經的目光,卻讓喬菁菁有種被放到火鍋里涮上個幾十來回的錯覺。
「柔韌不錯。」
顧江的目光粘膩在她腰上。
轟,喬菁菁頓時老臉一紅,羞憤地把頭埋進枕頭裡。
這、這頭大尾巴狼!
顧江好心地又把她溜下來的被子往上拉拉,「別著涼了。」
喬菁菁悶悶地擠出一句,「那也是你害的。」
顧江仍是一派正經,「不要害羞,夫妻之間,正常的上班而已。」
這下,喬菁菁一下子就明了了他口中那個「上班」的意思,立馬扭頭不甘地說了句,「老司機。」
顧江的喉結因為笑聲而隱隱顫抖,他的臉是冷靜自持的,說出的話卻是羞死人不償命的,「對,我是老司機,只開你這輛車。」
……
要死噢。
她正經不過顧江,如今連下流也都比不過了。
顧江伸手輕輕撓了撓她的後頸,起身把文件放到一邊,最後又俯身咬了下她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乖乖躺著,我先下去一趟。」
喬菁菁立刻不耐煩地伸手揮了揮,「趕緊滾。」
等聽到關門聲以後,喬菁菁才慢慢撐起身軀。
原來,顧江的想法也跟她差不多。
昨晚她不過稍稍釋放了點訊號,顧江的回應就無比熱情。
她只要說服自己,輕輕邁出一步,就會發現,顧江早已跨出了十步,正默默地等她,一起走過獨木橋,踏上康庄大道。
顧江、顧江,她在唇齒間輕輕咂摸這個名字,不其然就抱著被子笑得像個傻瓜。
前世她離婚以後,空窗四年有餘,不是沒人追求,想追她的人可以從J城西門排到東門去,工作室里每天收到的玫瑰能夠堆成一個小山包。
只不過,她曾經擁有過世上最好的,便再也瞧不上那個第二了。
如魚飲水,冷暖自知。顧江,於她便是最好。
她慵懶地給自己套上睡衣,慢慢溜達到浴室。
溫熱的水珠滴到臉上的那一刻,靈魂才徹底醒來,全身上下只剩下痛快這兩個字,她摸著身上曖昧的紅痕,倏而咬唇笑了下。
洗完澡以後,她又喝了兩滴靈露,身上的不適全都消失。
說起靈露,喬菁菁倒想起來了,以前喬父喬母遠在國外,她也不能眼巴巴地把靈露打包到國外去,能不能過海關還兩說呢。
現在人都回來了,她的計劃就比較容易實現了。
喬父喬母雖然才五十齣頭,但是畢竟人過中年,身體大不如前。阮歆雲也是服老了,如果按照她年輕時候的那股勁頭,不在北歐待上個一兩年是不會想要回來的。
前世就是這樣,他們不知不覺就老了,兩鬢霜白,臉上也起了歲月的紋路。上輩子她不走運,讓二老白髮人送黑髮人。
這輩子,她希望父母能夠陪她走得更遠些。
靈露可以溫養身體,必須讓他們喝上靈露。
喬菁菁一邊思索著對策一邊摩挲著手臂因為冷起的小雞皮疙瘩出了浴室,正好看見顧江端著一個小托盤上來。
他傾身把托盤放在主卧跟浴室之間的那個小隔間里的茶几上,「喝點粥,暖胃。」
是鮮香的蝦仁小米粥,上面飄了幾粒蛋黃跟蔥花,只聞這香就叫人食指大動。
喬菁菁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口放在口中,漂亮的臉蛋上頓時擠出苦瓜狀,「燙!」她含糊不清地說了句。
偏偏這入口的東西又不好吐出來,喬菁菁被燙得差點沒蹦起來。
她的表情有些猙獰,等嘴裡的粥一涼便忙忙地吞下去,然後張開嘴巴讓站在對面的顧江看,「我的嘴裡起泡了沒有?」
顧江伸出食指輕輕抹過她嫣紅的嘴唇,神色極度端方又正經,卻偏偏帶上了一種色*情的味道,「沒有。」
……
喬菁菁這次吃了教訓,對著粥碗吹了好一會氣,再試過溫度以後才放心。
她回頭看了顧江一眼,忙不迭地指著吹風機,「別傻站著啊,幫我吹吹頭髮。」
顧江眼波一動。
以往喬菁菁面對他時,大多數時候是緊張,少數漠不關心,而不知從何時起,喬菁菁的態度就變了。
這種變化,是好的。
他沉默不語,拿起吹風機調到最大檔,然後一把薅起她的發,放在手心裡吹著。
等喬菁菁一碗粥都喝完了,她還感覺到自己耳邊垂落的那一大把頭髮濕漉漉地往下滴水。
顧江把手心裡的發尾吹得極為乾燥,也不知道換一把繼續來吹。
他盯著手心裡的那把頭髮,似乎是出了神。
喬菁菁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我自己來,你再吹一會我這頭髮就得分叉了。」
顧江只當聽不出她話里的嫌棄。
她側頭認真吹頭髮的樣子有種別樣的溫柔,那些糾纏著的髮絲變成了小梳子,在瘙癢他的心。
顧江看著看著,就不自覺地湊上去,在那些紛亂的髮絲上輕輕烙下一個吻。
她的身上軟軟甜甜,有種桃花香。
像是不知道在哪聞過,很熟悉的香味。
喬菁菁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動作,認認真真在吹頭髮。
顧江神思恍惚,卻想不出在哪聞過這香,既像木香,又像花香,淡淡的,卻經久不散。
喬菁菁的眸光如水般沉靜,卻悄悄地偏頭撈起自己的髮絲,定定地看了幾眼。
阮歆雲跟許阿姨正在樓下嘮嗑,她們兩個年齡差不多,共同話題有很多,許阿姨甚至興緻勃勃地給她應承了晚上帶她去許阿姨自己平常跳舞的廣場上見識一下。
喬知行戴著眼鏡,無奈地坐在那看報紙。
「叮咚」,門鈴響了起來。
許阿姨意猶未盡,卻還是站了起來,「我去開門。」
門外站著個一身職業套裝的姑娘,臉上畫著精緻的淡妝,頭髮沿著脖頸燙了個小小的波浪卷,還挺好看。不過她從姣好的眉眼中透出些不冷靜,正拎著一個公文包焦灼地等在那。
「你找誰?」許阿姨留了下心,只開了一條門縫,沒讓這人進院子。
那姑娘身材高挑,踮起腳尖往裡張望了下,「顧總是住在這吧?」
「是?請問你——」
那姑娘微笑了下,極為懇切地說道:「我是顧總的秘書,我是來給他送文件的。」
許阿姨伸出手,「你把東西給我吧,我拿給顧先生。」
顧江從不喜歡有外人進他的房子。
來人自然是海瑟,她臉上公式化的微笑有點掛不住了,「這個文件比較重要,我必須親自交到顧總手上。」
「是嗎?」許阿姨仍有些半信半疑。
海瑟心裡有一萬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她忍了忍,微笑著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名片,「阿姨您看看,這是我的名片。」
看到上面的「恆泰實業集團總經理助理」字樣,這女孩也確實誠懇,許阿姨臉上的懷疑才總算消失不見,打開大門把海瑟放了進來。
無論如何,海瑟終於進了這扇門。
她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跟衣領,確認自己已經是最好狀態時,才昂首闊步地邁進顧家大門。
一進門就看見沙發處坐著一對中年夫婦,見她進來那對夫婦便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海瑟看出喬知行跟阮歆雲的年齡,心裡便有個自以為是的猜測。
「伯父伯母好。」她儘可能地對兩人恭敬。
阮歆雲不動聲色地微笑了下,「你好。」
就在此時,旋轉樓梯上傳來了下樓的腳步聲。
海瑟立刻站得筆直,「顧總。」
顧江看見海瑟出現在客廳里的那一刻就收住了腳,「你怎麼在這?」
海瑟鼓起勇氣拿出手上的袋子,「顧總,今天你一直沒來上班,我有點擔心——」
「你怎麼找到這來的?」他的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這棟別墅是他買下的私人宅院,也是他為自己準備的婚房,除了那幾個人外,根本沒人知道這裡的地址。
這女人到底是怎樣找上門來的?
海瑟避開了這個話題,「顧總,你昨天就已經推遲了會議,今天又沒來上班,大家都有點擔心,讓我來——」
她咬著唇,沒有說出心裡的那句話。
從李經理那裡知道顧江要換秘書的打算以後,海瑟就被怒火燒得理智全無了。
她在這個職位上幹了三年多,一直兢兢業業從未出過差錯,顧江卻絲毫不留情面,說換就換,這未免太薄情!
她深知以自己現在的狀態,是不適合跟顧江在公司里討論這件事的,所以乾脆找上門來了。
顧江冷清平和地看著她,「我這裡不許外人進出,有什麼事公司說。」
唰,海瑟白皙的臉上頓時脹出了鮮紅的血色,她的眼圈頃刻就紅了起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沒有流出。
原來,被刺痛的滋味是這麼難受。
她原以為,原以為她對他來說是特別的。
顧江身邊從來都沒有固定的女伴,在那個生意圈內,跟顧江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顧江不近女色。
除非場合要求帶女伴,不然他永遠都是獨來獨往。
顧江身邊的場合女伴,除了那幾個女生意合伙人,帶得最多的就是她。
海瑟所知道的人里,跟顧江關係最近的異性就是她。原以為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等她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以後,顧江卻毫不留情地告訴她,她只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既然他要她無所遁形,那麼她就乾脆不要臉了。
「顧總請借步,我確實是有件私事想要找你商量。」她著重咬了下那個「私事」。
顧江看著喬父喬母那對他一臉的懷疑,就有點無奈。男女之忌,瓜田李下,還是在家裡,不得不防。
阮歆雲跟喬知行確實看出了海瑟對顧江的貓膩,因此在許阿姨躲進廚房以後,阮歆雲拽著喬知行的衣袖硬生生地留下來。
她用眼神無聲地威脅喬知行——你是菁菁的爹,你不給她撐腰誰給她撐腰!
顧江淡淡出聲,「就在這裡談,不用避諱誰。」
海瑟滿心以為阮歆雲跟喬知行是顧江的親生父母,也就沒有在這事上糾纏。
「顧總,我——」
她正要開口說話,眼神卻陡然凝滯在顧江身後。
不明狀況的喬菁菁出現在樓梯上,她看見了樓下的海瑟,當即又想轉身回去。
海瑟看著她的一身浴袍,當下目眥欲裂,但她很快就把那種薄怒收斂了起來。
海瑟穩了穩心神才伸出手指指著喬菁菁,她的聲音不大,是艱澀地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她呢?為什麼她能來?」
明明我離你更近,你卻非要分出一個遠近親疏。
因為格外狼狽,海瑟顯得無比尖刻。
客廳里的掛鐘噠噠地轉動著,喬菁菁頓住了,她也想聽聽顧江的回答。
顧江奇怪地看了海瑟一眼,「她又不是外人。」
聞言,海瑟的身軀又搖晃了一下,喬菁菁妖精似的臉龐不斷地在她眼前閃過。
果然,是個男人都不能免俗。
「你果然厲害。」她伸出食指指著喬菁菁的背影,「我認輸。」
前些天她對喬菁菁的嘲諷現在變成了巴掌扇在她臉上,她笑喬菁菁是被包養,可她呢,連被顧江看上包養的資本都沒有。
海瑟許久以後才穩定了心神,又擺出那個公式化的微笑,「顧總,請允許我主動跟你提起離職,回頭我會把辭職信交到你桌上的。」
顧江的眼裡有淡淡的失望,他本來是挺倚仗這個女下屬的。但是海瑟卻一次又一次越過自己的身份,挑釁他的底線。
如今,即使她自己不辭職,他也決不能讓她留在恆泰。
「我會安排人來交接你的工作。」
還真是無情,海瑟的臉又白了兩分。
她心裡還留有兩分顧江會挽留她的希冀,如今卻被冷冰冰的現實給擊得粉碎。
阮歆雲不動聲色地跟丈夫對視一眼,自家女婿果然不是個省心的,這女人也挺猖狂的啊,都直接找上門來了。
齊大非偶,喬菁菁跟顧江兩個人本身就不適合,可現在他們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海瑟想要離開,卻對自己的一敗塗地有種強烈的不甘心。
喬菁菁到底有什麼?學歷沒她高,能力沒她好,不過是那張臉罷了,可是喬菁菁卻憑著僅有的那張臉,輕而易舉地打敗了她。
海瑟笑了笑,「顧總,雖然以後不能夠再為你工作了,但是如果以後顧總結婚的話,請我喝喜酒,我還是會來的。」
顧江冷冷地看著她表演。
「就是不知道,顧總以後會娶哪家的名門閨秀,我只能先在這裡預祝一下了。喬小姐,你說是不是?」
阮歆雲目瞪口呆地看著海瑟,這女人瘋了吧?
簡直把不要臉修鍊出了一個境界。
喬菁菁徑直轉了回來。
海瑟一身職業套裝加淡妝,她素麵朝天還隨隨便便披了件浴袍,但是海瑟卻知道,她是個徹頭徹尾的輸家,她全副武裝,卻被輕裝上陣的喬菁菁給逼得無所遁形。
喬菁菁站在樓梯上漫笑著伸手挽住顧江的手臂,居高臨下地沖著海瑟驕矜地抬了抬下巴,「對不起,不是很想請你。」
喬菁菁偏頭帶笑看顧江,「親愛的,你說是不是?」
顧江波瀾不驚地看了她一眼,「都聽你的。」
站在客廳中央的海瑟驀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巨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