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不念
訂閱不滿30%的親要等三天哦, 么么噠! 陳若弱被喜鵲按著梳頭,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邊上的李嬤嬤和聞墨, 這兩個人的視線實在明顯得讓她無法忽略了, 她對別人看她的反應是很敏感的,一早起的好心情散了個乾淨, 微微低下頭, 假裝是在看首飾。
首飾是她從娘家帶來的,在西北那會兒,陳青臨管著手底下兩三萬兵, 她和隨軍的家眷同住在軍鎮上,雖然沒人敢當面說她丑,但表情做不得假,她也就不大愛出門, 這些首飾只有兩根簪子是她自己買的,剩餘的全是陳青臨置辦的。
陳青臨快三十歲的人了,十幾年戎馬生涯註定了他和京城富貴繁華之地流行審美的無緣,金簪全是又粗又實在,玉鐲個大水光,釵環珠綴, 一應首飾閃閃亮亮,喜鵲先給陳若弱散了發, 隨即就有些犯難起來了, 猶豫了一下, 挑了其中一根紅玉的梅花簪子, 要給陳若弱盤發。
「一早起就戴梅花簪子,不吉利,戴這個,又富貴又好看。」陳若弱舉起一根牡丹簇金綴海珍珠的簪子,這根她剛才就看上了,特別喜歡。
喜鵲眼睛抽搐,給她打眼色,姑爺不在意容貌,也許在意的是內在,才鬆一口氣,就這麼暴露這和將軍如出一轍的審美真的不太好。
陳若弱愣了一下,還沒說話,就見顧嶼伸手接過了她手裡的簪子,端詳一二過後,十分誠摯地說道:「牡丹傾國色,珍珠澄凈明,文卿也覺得這根簪子最適合夫人。」
他上前,喜鵲連忙退後一步,本以為姑爺是在開玩笑,但顧嶼臉上卻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也沒有,取過紫檀木梳,動作微帶生疏地替陳若弱挽起長發,盤出一個中規中矩的髮式,將那根金簪插了上去。
似乎還覺得不滿意,顧嶼看了一下首飾盒,取了一對碧玉綴金的髮夾,續出兩道細細髮辮,盤旋而上,正落在髮鬢後端,陳若弱紅著臉看他,眼睛里似乎都帶上了迷濛的水光。
李嬤嬤看著,喉嚨里咕嚕了幾下,到底沒敢出聲,喜鵲和翠鶯對視一眼,都有些不太相信的樣子。
陳若弱原先做姑娘的時候,總喜歡留出半側長發,微微遮掩一下臉頰上的胎記,加上胎記蔓延得極廣,又不能完全遮蓋,看著就有些陰沉,顧嶼卻是把她半側的髮絲全都盤進了髮髻里,長久不見陽光的半張臉完完全全顯露出來。她照著鏡子才發覺,原來自己靠著耳廓的那一部分是沒有胎記的,整張臉看去,其實就是額頭和臉頰上橫跨三指寬的一大道,不是她一直以為的紅白陰陽臉。
雖然都是丑,但丑和丑之間也是有分別的,陳若弱想著,心裡的那股沉重之意不知為何去了不少,顧嶼看著,眸子里泛上一點笑意。
他早就發覺,這時的若弱似乎和他過往記憶里的不太一樣,新婚時的事情他已經記不清了,不過想來之後若弱不在意這塊胎記,是因為他的緣故,如今重頭再來,即便不習慣,他也要時時刻刻讚美,讓她正視自己。
鎮國公府改建自前朝一處寵臣府邸,違制之處頗多,亭台樓閣,美輪美奐,顧嶼看著,重生之後一直愉悅的心情變得有些沉默,所謂牆倒眾人推,誰能想到,失勢之後的鎮國公府,竟然連高祖賜下的府邸違制,都能被論為一大罪。
五代隨君,三載拜相,兩度尚主,世襲罔替,如此的榮寵勛貴,大廈傾倒不過三月余,皇權之爭,可見一斑。
顧嶼正想著,正堂已經到了,見陳若弱微微低頭有些不自在的樣子,他壓下起伏不定的心思,微微笑道:「不必擔心,父親和三弟都會很喜歡你的。」
陳若弱有些放下心來了,身子稍稍落後一點,跟著顧嶼進了正堂,見她瑟縮地就像一隻小貓兒,顧嶼忍不住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算作安慰。
鎮國公顧紹雍年有四十,兼領京畿巡防監察之職,明明正當年富力強,看上去卻足有五十多歲,兩鬢髮絲微白,面容也憔悴陰鬱,雖然臉上強打出喜氣來,卻還是顯得暮色沉沉,配著身後的蒼竹勁風長畫屏,越發讓人心裡打突。
顧嶼進門,先行一禮,陳若弱先前也學過一點勛貴的禮數,小心地跟著行了一禮,倒是沒出什麼錯,鎮國公微微頷首,取了身邊隨侍捧著的托盤裡兩道紅封,還沒來得及朝底下看,就聽下首的顧峻一口把茶噴了出去。
「大哥,她的臉……」
顧嶼微微蹙眉,時隔十年,再見親人的喜悅都被顧峻的反應沖淡了一些,語氣微微發冷道:「三弟,不得無禮。」
他臉色冷下來的時候,周身都蔓延著一股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之氣,顧峻咋呼到一半,居然有些被嚇住了,他俊秀的臉龐上滿是委屈,期期艾艾叫了一聲大哥,癟著嘴不說話了。
如果眼神能作為刀子,顧峻的刀子把陳若弱捅成篩子了,陳若弱朝他看一眼,雖然有些沒底氣,但還是挺直了脖子,她是嫁給顧公子的,顧公子不嫌棄她就好,至於小叔子的喜惡,和她才沒什麼關係呢。
鎮國公這會兒也看清了陳若弱的長相,他起初是有些皺眉的,但婚事已成定局,多想也無益,只是怕顧嶼覺得委屈,又看了看自家兒子的臉色,他有些放下心來了,接過陳若弱捧上的茶,分別將紅封給了兩人。
陳若弱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了一眼鎮國公,她五官生得漂亮,眼睛也靈動有神,將她忐忑不安的樣子收歸眼底,鎮國公不禁發笑,他消瘦的臉頰上帶起一絲和藹的笑意,說道:「好孩子,做了我顧家長媳,日後要恪盡本分,好好打理府中上下,有什麼事情盡可去問文卿……是我耽誤了他。」
陳若弱有些驚奇地看向顧嶼,顧嶼擰眉想了一下,對她點點頭,當年的記憶分外模糊,不過想來若弱沒來的那幾年,府中一應事務約莫確實是他在管著。
顧峻見自家爹爹都沒說什麼,心裡更委屈了,哼哼唧唧地坐在椅子上,把手裡的茶盞關來合去,發出不小的動靜來。
沒人理他,鎮國公正笑眯眯地和陳若弱說話,得知她在西北就幫著陳青臨打理家事,看賬管事一把抓,還會點廚藝,臉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他們這樣的人家,什麼琴棋書畫都是虛的,會管人,肯管事,能把府里上下打理好,就是賢淑了,這樣想來,長得如何反倒是次要的,何況兒子瞧著也不是多委屈的樣子。
見過公公,就到用早膳的時候了,顧嶼雖然有些事情想要找父親問個明白,卻也不好急在一時,陳若弱在他身側落了座,對面顧峻哼了一聲,頭扭過去,用肢體語言充分表達了自己對這個大嫂的不喜。
陳若弱才不看他,一行十來個丫鬟一道道將早膳端了上來,第一道紅豆薏米粥放在中間,各色小菜搭在邊上,然後是幾道熱騰騰剛出鍋的面點,花樣絞得精緻,陳若弱還看見有一碟指肚大小的夾心麵食被捏成小小一團的貓狗兔鳥,熱熱鬧鬧地簇在其中,看著就可愛極了。
顧峻看了她一眼,昂著脖子把那碟面點端到自己面前,夾起一隻小貓咬了頭,一點糖心從貓脖頸處滲透出來,他得意洋洋,把剩下的貓身也吃了。
陳若弱想翻白眼,但還是忍住了,紅著臉看顧嶼給她盛了半碗粥,又把微辣的油碟放到了她的面前,她有些驚奇地想,這顧公子怎麼好像知道她的口味似的。
顧峻看著更氣了,夾起一隻個大腹圓的白鵝送進口中,然而只是一嚼,他的臉色頓時綠了,偷偷摸摸看了一眼上位的鎮國公,誰知因為剛才的鬧氣舉動,鎮國公就剛好在看他,他鼓著半邊臉頰,心一狠眼一閉,認命地把口中的麵食咽下去。
只是入口的味道實在超出了他的忍受範圍,勉勉強強咽下去,就是一股噁心之意湧上喉嚨,他再也忍不住,扭頭哇地一聲把只嚼了一口的麵食吐了出來,因為噁心的感覺沒有褪去,他又接連嘔吐了好幾下,把剛才吃的和昨夜喜宴上還沒消化的飯食都吐了個乾淨。
鎮國公沉著臉放下筷子,顧峻像是吐沒了半條命,撐著接過丫鬟的茶水漱了漱口,白著臉,解釋道:「我,我吃著肉餡的了……」
顧嶼從他剛才嘔吐時就一直定定地看著他,聞言,看向臉色變化不定的鎮國公,輕聲說道:「父親,數月之前府里就已經出孝,三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再讓他吃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