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柳芽改嫁
七十 柳芽改嫁
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
長得好看又善良,
一雙美麗的黃佳麗睛,
辮子粗又長。
謝謝你,給我的愛,
今生今世我不忘懷。
謝謝你,給我的溫柔,
伴我度過那個年代。
多少次我回回頭看看走過的路,
衷心祝福你,善良的姑娘,
多少次我回回頭看走過的路,
你站在小村旁......
這是一首很溫馨的歌,但現實生活卻往往很殘酷。
曉曉?自從聽到曉曉兩個字,陳子堅就呆在了走廊裏。
他的思緒又回到了三十年前。
他是上海人,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文化大革命後期,剛剛高中畢業的陳子堅就隨著最後一股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的高潮,來到了二墩村。
他的父母都是上海市第四毛紡廠工人,他是家裏的第三個兒子,也是最小的一個兒子。
聽說他要下鄉插隊,母親哭了幾天幾夜眼淚都沒幹,但是父母的眼淚挽回不了他下鄉插隊的命運,他和他的大部分同學最終仍然都戴上了大紅花,在父母的淚光中爬上了火車。
坐了一天的火車,到了一個縣城。在縣城他們這批人被分到了各個鄉鎮。而他就和跟他一起被分到同一個鄉鎮的人爬上一輛破舊的拖拉機。
他記得那天很冷,西北風刮得嗚嗚的,他們幾個人瑟縮在拖拉機上,茫然的望著荒涼而又光禿禿的田野。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被拖拉機拋在了一條泥濘的鄉間小路上,然後,他們徒步走了兩個多小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在荒涼而又光禿禿的野地盡頭,依稀看得見一處黑魆魆的村莊。
此時零星的小雨逐漸變成了小雪,落在枯草叢中簌簌作響。西北風卷起來,打在臉上,象迎麵甩來一把鋼針。繼續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來到了那個更黑更暗的小村莊。
敲了好幾家門,找到了村幹部,然後,村幹部把他們安置到各個生產隊。
他被安排去喂牛。帶他去牛屋的,是一個姓魏的隊長,大家都叫他老魏。
陳子堅隨著老魏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村子前麵的一處高地上,這塊地的四周都蓋滿了矮趴趴的小屋,老魏告訴他,那就是生產隊的牛屋。
進了院子,兩個人來到一間較高的房子裏,一位老漢正跪在地上幫一頭母牛生產,他一看到那老漢翻弄著血淋淋的衣胞,就趴一邊吐去了。
正當他吐得暈天黑地的時候,有人給他送來了一碗水,陳子堅接過水一看是一位姑娘,牛屋中取暖的柴火畢剝的響著,火光中那姑娘的臉紅撲撲的,眼睛清亮。
他不由得看呆了,姑娘羞赧一笑,躲到了父親的身後。
後來,過了兩年,他們就在柳老漢的操持下結了婚。柳芽,他的妻子,不僅溫柔,也很能幹,給了他一個溫暖的家。而他也給這對孤苦的父女帶來了希望。
幾年後,他在村裏當上了老師,他們的兒子陳曉也好幾歲了,那時候,他真的以為他將在這個小村莊裏老死終生了。
可是那個下雪的冬夜,事先沒有任何預兆,父親來了,把他帶回城裏,帶走了兒子,留下了剛剛懷孕的妻子......
那時候二墩村不通汽車也不通火車。從二墩村回到上海要到二十多裏外的高橋鎮坐火車到藍湖市再轉車到上海。
那天晚上他和父親帶著兒子走了半夜,終於來到了高橋鎮,淩晨4點多,他們爬上了去藍湖的火車。
在藍湖下車後,他們又買了九點多開往上海的火車,上車前,父親說,我帶曉曉買糖去,然後他就一個人回來了。
“曉曉呢?”見父親一個人回來 ,他奇怪地問。
父親擺擺手,一句話也沒說就把他拽上了車,火車開動後,他看到曉曉站在站台上大哭,穿著那件離開家時柳芽給他套在棉襖外的簇新淺藍色毛衣。
陳子堅急了,不顧火車已經啟動,就要跳下去把曉曉抱上來,但父親緊緊地抱住了他,陳子堅掙紮著,哭著,看著曉曉越來越遠,最後變成了一個點,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曉曉就這樣被他父親丟在了藍湖火車站。
等他平靜下來後,父親對他說:“阿堅,你不要埋怨我,我這也是不得已,政策有規定,已婚知青不能回城,如果你把他帶回家,你就永遠也回不了上海了。”父親抹了一把淚,又說“你以為我就舍得把曉曉丟了嗎?他也是我的孫子啊!”
陳子堅看著父親老淚縱橫的麵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回到家以後,他先在毛紡廠待業。過了不久,母親就去世了。一年後,他偷偷地回到了藍湖, 他在藍湖找了好多天,打聽到曉曉被一個臨蒼縣的人帶走了。
陳子堅又找到了臨蒼縣,他四處打聽,也沒有打聽到曉曉的消息。找不到曉曉,他又去二墩村找柳芽。
但是柳芽那時候已經改嫁了,至於改嫁到哪裏,村裏卻沒有人知道。他的老嶽父也死了。他來往奔波,吃不好睡不好,就生病了,住進了愛雪的父親開的診所。
他就這樣離開了柳芽,拋棄了柳芽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陳子堅臨蒼縣治好病又回到了上海,78年恢複高考,他考取了師專。畢業後,他分到了臨蒼縣第一中學。本來他是可以留在上海的,但為了尋找曉曉,他主動要求分到偏遠的臨蒼縣。
這麽多年來,他從來沒忘記過曉曉、柳芽、還有柳芽肚子裏的孩子,那孩子也不知是女孩還是男孩。他還給那個孩子起了名字,男孩叫陳晨,女孩叫陳玉。
算起來,這孩子也二十多歲了,不知柳芽現在怎麽樣了?她還好嗎?柳芽,你應該會過得很好吧?
雖然帶著個孩子,可是,她長得那麽漂亮,一定還會找一個很好的人。陳子堅雖然常常這樣想著,可是,白天忙了一天,夜裏一躺下來,他就會看到柳芽的那雙眼睛。
那雙眼隨著時間的推移,也越來越幽怨。就象眼前這一雙眼睛。
陳子堅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跟柳芽說曉曉的事,隻好撒了謊:“曉曉……他……他在……在……家。”
柳芽之所以會從病房裏出來,也是因為兒子陳曉,否則,她真的不想再見到他。當初他走的時候說得好好的,回家一趟過幾天就會回來,可是他一去不複返,拋棄了她和肚子裏的孩子。
想起當年的事,柳芽死都不會原諒他,但是想到兒子,她還是要問他的,所以她出來了。“我可以見見他嗎?”柳芽期盼地問。
“可……可以。”陳子堅結結巴巴地說。
“那好,謝謝你。”柳芽說。
“你……現在住在哪裏?”陳子堅小心翼翼地問。
“蘭山口鎮河灣村。”柳芽回答。
陳子堅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雖然蘇玉跟若蘭是同學,可是蘭山中學的招生範圍是周圍的三個鄉,他還以為蘇玉是蘭橋鄉或是雙合鎮的,沒想到蘇玉就是蘭山口鎮的。
“為什麽搬到蘭山口鎮,我沒聽說你在這裏有什麽親戚。”陳子堅和柳芽在一起生活多少年,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她在蘭山口鎮還有親戚。
“我是改嫁到河灣村的,你走之前我爹就病了,這事你是知道的,你走之後,拖了三個月,就過世了。一個遠房親戚,見我一個人懷著孕過得很艱難,就給我找了一戶人家……那個時候窮,又是二婚,就什麽都不講究了,我男人就用一掛平車把我拉來了。”
二十多年過去了,當柳芽再講述這些往事的時候,心裏也沒有了往日的怨憤,畢竟過去了那麽多年,時間淡化了一切。
陳子堅聽了也是唏噓,如此說來,柳芽竟比他還早幾年搬到蘭山口鎮。小玉還沒有出生,她竟然就搬到了這裏,怪不得他一年後再回到二墩村卻找不到她了。
“我曾經回去找過你。”陳子堅說。
柳芽聽了眼睛亮了一下,但隨即又暗淡下去:“什麽時候?”她悶悶地問。
“一年之後。”陳子堅說:“母親病勢沉重,拖了將近一年,就過世了。一年之後,我回到二墩村找你,但是村裏的人告訴我,你已經改嫁了,但是沒人知道你改嫁到哪裏。”
“我走的時候匆忙,沒有跟別人說,所以村裏的人都不知道我改嫁到哪裏。”
陳了堅隻能暗歎命運的不公,讓他和柳芽難續前緣。還有,柳芽跟他住在同一個鎮上二十多年了,之前,他們為什麽就沒有碰到過呢?老天真是不開眼。可是就算是碰到又能怎麽樣?那個時候她已嫁他已娶,就算早幾年遇到又能怎麽樣?
能改變命運嗎?
陳若蘭到鄉政府報過道後,也沒有安排什麽具體的工作,隻是給打個雜,端個茶倒個水什麽的。
她一直惦記著爸爸,不知道他在醫院裏為什麽會失態,他那天為什麽那麽激動,為什麽從已經發動的火車上往下跳。下班後匆匆忙忙回到家,父親已經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