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田螺姑娘
做好了這一切,蘇玉仍坐回沙發上,容之奇仍然沒有醒,他雙眉緊皺,嘴裏不時傳來一聲痛苦的呻吟。
看樣子他一時半會是不會醒的,蘇玉想,怎麽辦呢?給他灌點葡萄糖吧。小時候,蘇大軍的大哥蘇大江經常喝醉,而她就經常三更半夜被繼父支使去給他買葡萄糖。
跑到樓下一家晝夜門診的社區醫院買了一盒葡萄糖,打開兩支給他灌了下去,灌下去之後,容之奇終於不再折騰了。
蘇玉坐在椅子上,心裏想著等他醒來要問個清楚,沒想到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容之奇睡到半夜才醒,睜開眼第一眼便看到雯雯,穿著他給她買的那件粉藍色T恤趴在餐桌上,也睡著了。
“雯雯”他站了起來,才發現自已的身上蓋著被子。一定是雯雯給他蓋的吧。他把被子拾起來放在沙發上,叫著她的名字走了過去,心疼的理了理她耳邊的亂發,“上床上去睡吧,這樣會著涼的。”
她趴在餐桌上,隻露出了一小部分側臉。天花板上吸頂燈的燈光灑在她的臉上,她的睫毛在下眼瞼部分投下一排可愛的象一彎新月似的陰影。
她的臉不是很白,不象雯雯那樣嬌嫩如帶著露珠的百合,她的皮膚是麥色的,光潔潤滑,閃著絲緞般的光澤。嘴角還流著口水。
她不是雯雯!
她不是雯雯,那麽她是誰呢?容之奇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來她是誰。
咦?奇了怪了,她是誰呢?容之奇想了想,昨天晚上他好象是喝醉了,喝醉了之後就躺在了沙發上,他不記得有什麽人來過?她是怎麽進來的呢?
難道是田螺姑娘,可那畢竟是民間傳說,而趴在他麵前的,卻是一個活生生的真實的人。
茶幾上有一盒拆開的葡萄糖,其中還有兩支是空的。
容之奇想,這幾支葡萄糖又是怎麽回事?
天有點涼,她給凍得縮成一團,容之奇想了想,把剛才自已蓋的被子拿過來蓋在她的身上。
這麽一弄,蘇玉倒給驚醒了。抬眼看到容之奇,她一下子站了起來,“我怎麽睡著了?”她問。
容之奇這才看到她的臉,原來是蘇玉。一開始他以為是雯雯,後來他又以為是什麽田螺姑娘呢,原來是自己昨天晚上收留的化工班的蘇玉。 “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來還衣服。”蘇玉邊說邊找自已帶來的方便袋,一低頭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由得苦笑著說,“這身衣服我本來是要還給你的,現在不得不又穿在身上了。”
“怎麽了?”容之奇揚眉問道。
“我的衣服髒了,已經洗了。”蘇玉不好意思地說。
“髒了?”容之奇還是不明白。
“你剛才吐酒了。”蘇玉不敢看他的臉,低下頭小聲說道。
“你的意思是,我剛才吐酒吐到你身上了?”容之奇又問。蘇玉仍低著頭,點了兩下。
容之奇一陣尷尬。
過了一會兒,蘇玉問道:“我昨天是在這裏過夜的嗎?”
“哦。”容之奇很高興可以叉開話題,便點點頭道,“你昨天喝醉了,我在火車站的候車室看到了你,一開始是把你送回家的,但你的房間裏進了水,還有一條大蛇,我就把你帶到了這裏。”
“那這身衣服是怎麽回事?”蘇玉指了指自已的衣服。
容之奇看了看那身衣服說,“這是我女朋友雯雯的衣服,你昨天晚上身上的衣服都淋濕了,還有酒氣和吐出來的東西,我就找了這身衣服給你換上。
“那你女朋友呢?”蘇玉問。
“已經散了。”容之奇淡淡地說。
“哦……”蘇玉一陣尷尬。“這件衣服……是我自已換的嗎?”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又問。雖然喝醉了,但是應該還能給自已換衣服吧?
容之奇笑了,“醉成那個樣子,你怎麽換啊?”
“那是你……”蘇玉差點喊了出來。容之奇打斷了她的話,“是我的好兄弟老槍的女朋友。”
“原來是這樣。”蘇玉聽他這樣說放了心,“沒想到我昨天喝醉了酒,給容老師添了那麽多麻煩。”
“一報還一報,今天,我也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容之奇指了指衛生間道。
蘇玉看了看垃圾桶裏她清理的髒東西也笑了。“不早了,容老師,我該走了。”她站起來說。
“走?這麽晚你上哪兒去?”容之奇看著牆上掛鍾問。
蘇玉一看,三點多了,說道,“啊,都三點多了!”
容之奇說,“是啊,一會就天亮了,你天亮再走吧,天亮我再送你回去,這個時間出去,也沒有公交車。”
“也隻好這樣了。不過,又要打擾你了。”蘇玉抱歉地坐了下來,卻聽到肚子咕嚕嚕一陣叫喚,蘇玉急忙用手捂住了肚子,不好意思地看了容之奇一眼。
“折騰了大半夜,我也有點餓了。”容之奇見她這樣,心裏暗笑,站了起來,“家裏還有麵條,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麵條?”
蘇玉老實地點了點頭。
容之奇走到廚房裏,不一會兒,便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接著又從菜櫥裏拿來一碟花生米和一瓶牛肉醬。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家裏就隻有這個,你嚐嚐,小康牛肉醬。”容之奇說著舀了一勺放在她的碗裏。
“嗯,可能是餓了,吃什麽都香。”蘇玉一邊吃一邊說。
“還有這個,花生米,我們石湖人都叫它‘筋叨’”容之奇道。
“筋叨,我們那地方有時候也把花生米叫筋叨,容老師是臨蒼縣的?”蘇玉聽了問道:“我們是鄰居,我是臨蒼縣蘭山口鎮的。”
“你是蘭山口鎮的?還真是鄰居啊,我是石湖鄉的,以前上高中的時候我經常到蘭山口鎮去。你家住在蘭山口鎮哪裏?”
“我是河灣村的,就在渡口旁邊的防洪堰下。”
“渡口,是沂河上的那個渡口嗎?往長林去的?開了江風口,水漫蘭山走,淹了臨蒼郊,捎帶南邳州。”
“容老師你真是博學,這是我們家鄉的歌謠,不過你怎麽會經常到我們蘭山口鎮來呢?你有親戚在這裏嗎?”
“不是的,我高中的時候第一年沒考取大學,後來是到長林去複讀的,從石湖到長林,蘭山口鎮是必經之地,就你們那個渡口,我每個星期都要經過一次。”說到這裏,容之奇不由得笑了。
“我每個星期天都要到渡口旁邊的大青石上去洗衣服。”蘇玉估算著他的年齡,他上高中的時候,她應該是上小學或初中吧,那時候的她還是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一到星期天,就到河邊去洗衣服。
而容之奇,那時候的他應該還是一個懵懂無知的莽撞少年,有著清亮的眼睛和幹淨的笑容,騎著一輛自行車,一次又一次的與她相遇在渡口旁邊,又一次又一次的與她擦肩而過。蘇玉想著想著,不禁也跟小青一樣花癡起來。
“來,吃這個,‘筋叨’,這可是我的老家石湖鄉招待客人的必備之菜。”容之奇邊吃邊讓道。
“我們老家蘭山口鎮也是,飯桌上隻要出現這個,就知道家裏來客人了。”蘇玉說。
“你說我們老家人為什麽喜歡用這個招待客人?”
“因為它筋叨啊,別的菜,比如說豆腐,豆芽,人多的時候一人叨一筷就沒了,這個花生米,一人叨十筷也叨不完,對了,還有那個笑話你聽說過嗎?”蘇玉問。
“什麽笑話?”
“就是那個,‘吃你姐夫,叨你姐夫,鍋裏還有你姐夫……’”
“你說的是這個笑話?我當然也聽說過,在我們石湖鄉那一帶流傳得很廣,新閨女婿上門,丈母娘熱情地過了頭,她本來是想說,‘吃 ,你姐夫。叨,你姐夫。鍋裏還有,你姐夫。沒想到說到快連在一起就鬧出了這麽一出笑話。”
容之奇也不知道,兩個人怎麽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這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地域的關係,看著她,他的心裏升騰起一種溫暖而別樣的感覺。
吃完飯,容之奇收拾碗筷要去刷碗,蘇玉便搶著要幫他刷,容之奇靈巧地閃避開她的手。“怎麽能讓客人刷碗呢?”他微笑著說,聲音很柔和。
蘇玉聽了心弦便有一絲兒顫顫地。
刷好碗,天就亮了,蘇玉見天亮了站起來道:“容老師,天亮了,我得回去了。”
容之奇看了看腕上的表,“這才五點多,還沒有公交車,你等一下,我騎自行車送你吧。”
“那……不耽誤你上課嗎?”蘇玉沒有拒絕,隻是有些擔心地問。她是坐公交車來的,路那麽遠步行回去也不現實,況且她今天還要去上課。
“我今天沒課,去工地晚一會不要緊。”容之奇仍然微笑著說,看著她眼睛亮亮地。
蘇玉便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容之奇收拾了一下,披上一件外衣就跟她下樓了,從車庫裏推出車子,他一腳沾地停下車子,蘇玉便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