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容工之奇
蘇玉見她一副不識好歹的樣子說:“人家跟你講話不好嗎?難道說沒人理你才好啊?”
“這樣的人,理不理我也無所謂。”小青小嘴一撇說道:“瞧她那樣,還‘魏廠長是我表哥’,哪有人自我介紹還說這個的?”
蘇玉想一想剛才戚彩蓮的樣子,也覺得挺搞笑的,便一笑而過。
隨後的幾天,廠裏又陸陸續續的進了幾個人。一個叫毛小黨的從進廠的第一天就流口水,尤其是看到漂亮的女孩。
隻要一看到漂亮的女孩,他就口水拉拉的。剛開始人家還以為他在家裏吃了辣椒,沒想到他天天淌,天天淌,總不能天天吃辣椒吧?後來一打聽,他生來就是這樣,是胎裏帶的。
小青暗地裏給他起了一個美麗的外號叫“滴水觀音”。“滴水觀音”據說是廠長的小舅子,而且是正宗的小舅子,不象那個戚彩蓮是假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
戚彩蓮進廠之後又敘了好幾個表哥,其中包括給他們上安全課的馬工和經委裏的楊明。後來大家就統稱她為“表妹”
後來進廠的這些人同剛開始的二十多個人一共三十多人開始了長達半年的係統培訓。
因為要開發一個新產品,上一個新車間,廠裏對這次培訓很重視,請了三個老師,除了那個教安全知識的馬工和那個從藍湖化工學院請來的教他們化工原理的孫老頭外,還有一個就是這次給他們廠上工程的容工程師了。
這位容工程師簡稱容工,姓容名之奇,沈陽化工學院畢業,是新工程的全程監造師。
但是這位容工好象很忙,這不,培訓都開始一個多星期了,他還一節課都沒有上。
因為會議室要經常的開會,接待上級,他們這個培訓班就搬到了市工會裏去上課了。
搬到工會之後,培訓也比較正規了,小青還被馬工認命為班長。
藍湖市總工會坐落在下崗一條街上,主體建築是一幢五層高的大樓,他們的培訓班就設在這幢樓三樓的一間教室裏。
大樓的旁邊有一個小小的放映廳,裏麵有寬大的紅金絲絨沙發座椅。放映廳的前麵是操場和籃球場,籃球場的前麵也就是工會的大門口,也有一棟樓,樓頂是一個歌舞廳。
一到夜晚,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和軟綿綿、勾人心魂的靡靡之音從寬大的窗戶裏散落下來,攪得這幫正處於青春期的孩子們個個都躁動不安。
白天的工會大院裏卻是無比的安靜。
蘇玉坐在操場旁邊的雙杠上仰臉望著,九月的天空深藍而高遠,大朵大朵的白雲飄蕩在藍湖的上空。
這天藍的讓她感動,還有那潔白如柳絮一般輕盈的雲朵也讓她很想流淚。如果沒有四周的樓群和化工廠裏冒著黑煙的煙筒,她真的就以為自己還在蘭山口鎮,還躺在剛剛砍過玉米的玉米地裏。
今夕何夕?
高原你在哪兒?
蘇玉正仰臉望著,耳畔忽然傳來一個男性的富有磁性而又溫和的聲音:“請問,金盛化工廠的培訓班在哪兒?”蘇玉慌忙坐了起來,因為太慌張,差一點從雙杠上掉了下來。
那個男人也慌忙伸手要去接,幸好蘇玉抓住了,沒有掉下來。她穩住自己見一個男人站在雙杠旁正溫和地看著自己,短短的頭發覆在額際,一臉的幹淨。
“就在——那棟樓的……三樓。”蘇玉坐好之後指著前麵那棟樓說。
“謝謝。”那個人道了聲謝,轉身就走了。
蘇玉看著他的背影覺得有些奇怪:這個人好像在哪兒見過?那額上的短發,那張幹淨的臉……蘇玉搖了搖頭,雖然覺得麵熟,但是她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曾經在哪裏見過他。
不過,他問的是金盛化工廠的培訓班,難道他也是我們廠新招的工人,也是來培訓的?想到這兒,她連忙跳了下來,向大樓走去。
蘇玉走到班裏,四下看了看,沒見到剛才的那個人,悶悶的在座位上坐了下來。
小青見了有些奇怪,問:“你在找什麽?”
“剛才那個人,不是我們班的嗎?”蘇玉問。
“哪個人啊?”小青莫名其妙。
“剛才明明有個人……”蘇玉撓了撓頭,一轉臉,卻見那個人夾著書本快步走了進來。
他走到講台前站定,看了看大家,班裏立馬靜了下來。見到大家都安靜了,他微微一笑開口說道:“大家好,我叫容之奇,是來給大家上課的……”
容之奇話沒說完,班裏噓聲一片。
“他就是容之奇?”蘇玉聽到表妹小聲對大嗓門說道:“那麽年輕啊?我還以為容之奇是四、五十歲的老頭子呢?”
“是啊,我也以為容工是四、五十歲的老頭子,沒想到那麽年輕,看他的樣子,頂多也就二十六、七歲。”大嗓門的聲音可就比表妹高多了。
蘇玉和林小青也麵麵相覷:“他真的是容工嗎?”蘇玉小聲問林小青。
“我也不知道啊。”小青說:“我雖然進廠一個月了,但是容工一向在新廠區上項目,不經常過來,所以我也不知道容工長什麽樣子。”
容之奇接下來又說道:“我教大家的是《化工工藝流程》和氟草酯的工藝流程。”
他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化工工藝流程和氟草酯九個大字。
我們學化工工藝流程,其實是為了學氟草酯的工藝流程服務的。化工工藝流程是一個很寬泛的名詞,在這一段時間,我先用3個月的時間,也就是從現在開始到年底,講這一門課程。
然後再用後3個月時間講一種物質的化工工藝流程,這種物質的名字叫作“氟草酯”。這是一種高效劇毒殺蟲劑,也就是我們的新車間即將生產的產品,所以我們的新車間,也叫氟草酯車間。
人長得好也就罷了,字也寫得那麽帥,林小青看著黑板上那九個大字道。蘇玉看著那個在講台上揮灑自如,溫和從容的容工,不由得點了點頭,忽然又搖了搖頭,然後用胳膊肘搗了一下林小青道:“眼都看直了,哈喇子別流出來了。”
林小青回搗了她一下,笑道:“一邊去!”
容之奇上完課,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道:“離下課時間還有半小時,大家把我剛布置的作業做一做,四點鍾準時下課。”眾人聽了,不高興地長長地“哦——”了一聲,容之奇毫不理會,夾起課本轉身離開了教室。
見容之奇離開了教室,表妹走了過來,“小青,蘇玉,等會下了課,我們一塊去吧?”
“去哪裏?”蘇玉愕然問道。
“哦。”小青解釋道:“剛剛小寶跟我說了,今天晚上他作東,請我們幾個人去吃飯,他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以後大家都是同事了,希望在一起能夠好好相處。我就答應了。”
“小寶是哪一個?”蘇玉一邊問,一邊四下看了看,雖然她也來了不少日子了,但是對於這個班裏的三十多位同學,她還是有一大半都不認識。
“小寶就是那個……腰圍、胸圍和臀圍……不記得了嗎?”表妹眨了眨眼道。
“就是那個上第一節課時回答問題的?”蘇玉想起來了,她來的第一天上第一節安全課時馬工曾經提問過大家什麽是三違,當時有一個小男孩回答三圍是胸圍、腰圍和臀圍。
“對對對,就是他。”表妹道。
“就是他啊!”蘇玉不由得失笑,“哦,是這樣啊?不過……”蘇玉道,“我跟張大姐說好了,今天晚上搬家,我怕沒有時間。”
蘇玉在小青家也住了不少時日了,大嗓門張小華是本地人,家就住在金盛化工廠旁邊的黃墩村,蘇玉一個星期前曾拜托她幫她租一間房子。
昨天晚上張小華帶她去看房了,蘇玉覺得很滿意,便交了房租,說好了今天晚上就搬過去。
“那……我們就改天吧?”小青征求著表妹的意見。
“也行,我去跟小寶說一聲。”表妹說完扭著屁股走了。
蘇玉和小青坐下來繼續做作業,沒過多久表妹又帶著小寶過來了。
“蘇玉,你是從哪裏搬到哪裏啊?”表妹問。
“從小青家搬到黃墩村。”蘇玉說。
“那你準備怎麽搬?”小寶問。蘇玉抬頭看了看他,黑滋滋的皮膚,鼓繃繃的臉,一邊臉上還有一個酒窩。看他的樣子似乎還未滿十八歲。
“我的東西也不多,就一張床和一個寫字台一把椅子,另外還有一些衣服,我準備借一個平車……”蘇玉說。
蘇玉生來乍到,思維還是河灣村的思維,她以為要搬家,就得找平車。可小寶卻是土生土長的藍湖人,他隻聽說過三輪車、汽車、小轎車,從來沒聽說過什麽平車。他睜大了眼睛問:“平車?平車是什麽車?”
“平車你都不知道?”小青歎了口氣道,“真是城裏人!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平車就是兩個軲轆,一塊板放在軲轆上,兩邊有架子,然後前麵有兩個把,可以這樣拉著,也可以這樣推著。”小青邊說邊轉過身躬著背做拉車狀,又轉過來胳膊伸直做推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