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樹欲靜而風不止
第一百四十二章，樹欲靜而風不止
「不可能！」納蘭叫出聲來。
公公也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便忙閉了嘴，揮手起轎離開。
納蘭想了想，又連忙往丞相大人的書房跑。
到了書房門口，納蘭正要扣門進去，丞相夫人端著湯碗出現在一旁，悄悄叫住納蘭：「納蘭，你過來。」
納蘭便跟著丞相夫人走到一邊，他未開口，丞相夫人便道：「你爹爹已經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操心的了，納蘭，就不要去煩他了，好不好？」
「可是……」納蘭想說什麼，但看著自家娘親的眼睛，最終還是點點頭。
其實新皇的聖旨，真正的意思納蘭又豈會不知？
皇甫斐對丞相看起來寬容和尊敬，實際上卻是充滿了忌憚和疑心。聖旨內容明面上放任，暗裡則是真正的分權，司政等四個部門是直接聽命於皇帝，丞相這個位置，就快成為一個挂名的稱號。
納蘭只好離開回自己房裡，丞相夫人嘆了口氣，轉身打起精神，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推開書房門：「老爺，快來喝我親手給你端來的濃情蜜意湯！」
推門進去，只見丞相大人坐在窗邊出神，他的面前是一本攤開的無字奏摺，似乎是不知道該寫什麼，筆尖的墨汁滴落在桌案上，暈染出一大片痕迹。
「老爺，老爺！」丞相夫人終於將丞相大人喚醒。
丞相大人轉頭過來，看著自家夫人，也勉強笑笑：「有事嗎？」
「喏。」丞相夫人指了指放在一旁。還冒著熱氣的湯。
「先擱在那裡吧。」丞相大人見到桌上的墨汁，索性也順便擱了筆，長長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丞相夫人眨眨眼，隨後眼眶便迅速地紅了起來，她摸摸還沒有流淚的眼角，哀怨：「我知道，我現在是黃臉婆了，給你說的話你也不會聽了，更何況還是要你喝什麼湯呢？你也不想想，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卻這麼不理解我……」
丞相大人頭疼，他揉了揉額頭，端起熱湯就開始灌。丞相夫人這才笑起來，將懷裡的巾子取出來準備給丞相大人擦嘴。
「你喝慢點，又沒人和你搶來著。」
丞相擱了孔碗，笑：「夫人你看，我都喝完了。」
「喝完了就好。」丞相夫人喜滋滋得喚人進來。把空碗收下。
丞相大人大人重新提筆，望著自家夫人，說：「你自己出去走走吧，我有事要處理。」
「有什麼事，是我這個妻你也不願意告訴的呢？」丞相夫人走到丞相大人對面坐下：「老爺，你知道嗎？我去過最美的地方，是琅雲村，無論颳風下雨，無論晴空萬里，無論春花夏蟬，無論秋雨冬雷，都是極美的東西。有時候納蘭會陪著我看，可是我卻常常在想，若是老爺也能拋開案牘，與我一起共賞這些景，那該有多好啊。」
丞相大人眉心微微一動：「夫人。」
「可是老爺忙，我知道，」丞相夫人笑笑，話音里卻是藏不住的委屈：「所以這些，大多數都是我一個人承受……」
「我知道了。」丞相大人一笑，將自己面前的東西隨手推倒地上：「這樣吧，我們明日就出去玩耍。」
「玩耍？老爺是要去那一條街道？我好讓阿朹下去準備。」丞相夫人笑笑，至少終於能帶著他出去走走。
「街道？不是街道，而是要去很遠的地方。」丞相大人拉過丞相夫人的手，歉然地笑：「我還記得，你嫁給我的當晚，我曾對你許諾，要帶你走遍天下路，賞遍天下景，吃遍天下食，看遍天下人。如今咱們都過了大半輩子，我只希望，眼下對你來說，還不是太遲。」
丞相夫人紅著眼背過身去抹淚，丞相大人寬慰地拍拍她的肩：「又怎麼了？是件高興的事，不是嗎？」
深吸一口氣，丞相夫人穩定下來，她說：「嗯，那我去告訴納蘭讓他也……」
「不，」丞相大人看著納蘭屋子的方向，隨後才認真地告訴自家夫人：「就我們二人，帶夠盤纏，其餘的什麼都不帶。自從你帶著納蘭去了琅雲村，可知，我的心也時時刻刻懊惱後悔，我最虧欠的人，始終是你。」
「好。」丞相夫人笑，淚凝於睫。
「那麼，要去那裡呢？」
丞相夫人想了想，說：「琅雲村在澤州的西邊，縱然美好，卻有太多悲傷的回憶。老爺，我們往東吧，聽說最東邊，有一片海，碧藍碧藍的，像是一塊鋪在水面的琉璃。」
「好。」
她退下的時候，丞相大人突然問了一句：「夫人，此刻後悔還不晚。」
丞相夫人轉身，看著自家儀錶堂堂、玉樹臨風的相公，咧嘴一笑：「君興緻勃勃，妾捨命相隨。」
次日醒來，丞相大人詫異地看見自家夫人今天居然起了一個大早。
「夫人，你睡不好嗎」丞相大人坐起，丞相夫人立刻過來伺候他穿衣。
「我只是擔心納蘭。」丞相夫人抿抿嘴，說：「這陣子發生了太多事，總該有人陪陪他。」
丞相大人正要說，阿朹卻來扣門，說：「丞相大人，納蘭公子一早牽著馬出去了。」
他便一笑，說：「我們納蘭沒你想象的那麼脆弱。」
收拾妥當，丞相夫人將兩封書信放在了納蘭的床榻上，一封是留言，一封是之前碧瑤姑娘留下來的。
這邊，納蘭昨晚一宿沒睡，他翻來覆去地想，總是有人能救他家景哥哥的。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他就起身洗漱，取了馬就離開了丞相府。
相國府。
納蘭走到門口，說：「請問洛北辰洛公子在嗎？」
家丁知道納蘭的身份，都趕緊請納蘭進去喝茶，另外一個去請。
納蘭只好候在茶室。
洛北辰慢悠悠地過來，納蘭去看他，卻是驚訝地發現今日的洛公子，格外的樸素。
一身灰白的加絨長衫，外搭一件淡紫色棉鍛，身上的飾品也只剩下一個紫色的香囊。
「納蘭公子，好久不見啊。」洛北辰笑笑，眉眼間很疲乏的樣子。
納蘭起身：「此番來叨擾洛公子，是有事相求。」
洛北辰又引著納蘭坐下，打量了一會兒，道：「你先別說，讓我猜猜。你來找我，是為了阿景？」
納蘭點點頭。
「可是，如今阿斐把阿景關在了刑部大牢，」洛北辰想了想，說：「你若讓我救他出來……我是宮外子弟，連刑部也都不能隨意出入，更別說帶人出來，所以我也是愛莫能助。」
納蘭忙擺擺手：「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見見他，只要洛公子能帶我入宮，我就有辦法。」
「是啊，你可是納蘭，那麼多人圍著你，你自然是會有辦法的。」洛北辰揉揉眉頭，又不好意思笑，說：「進宮簡單，我就說卻給芫妃娘娘請安就是了。不過，你得等到下午，我現在還有一件事要處理。」
「啊，什麼事？」
洛北辰挑挑眉：「怎麼，納蘭是在懷疑我用理由搪塞你嗎？」
納蘭自然搖頭說不是，又道：「洛公子肯幫忙我已經很感謝了，只不過有些好奇，洛公子不想說，就算了吧。」
誰知洛北辰卻是一笑，嘴角上揚卻是帶出陣陣無奈與苦澀：「我要選妻成親了。」
「……這樣啊。」納蘭微微詫異，卻還是冷靜下來，記憶中的洛北辰愛唐域愛得謹慎而卑微，但這種愛依舊抵不過世事命運。
洛北辰看著納蘭，這才說：「所以，納蘭我羨慕你，阿景等了你五年未曾變心，偏偏你也肯為了阿景在所不惜。納蘭我幫你，絕不是沒有擔心我相國府會不會因此招惹禍端，但是，若今後你們二人陪伴的不是彼此，就真是枉費我今日幫你的力氣。」
「借洛公子吉言，我一定會陪在景哥哥身邊。」納蘭說，眼神堅定。
和洛北辰約在下午，納蘭只好騎馬回丞相府。
剛到門口，卻碰見阿朹在遣散府上的僕人。
「阿朹，你在做什麼？」納蘭忙過去，問。怎麼回事？他家爹爹的俸祿不是已經提高了嗎？怎麼會連他們也養不起了嗎？
阿朹回答：「丞相大人和夫人已經離開府上了，說是要去周遊天下，也不知何時回來。又說伺候納蘭公子，只留下幾個就是，其他人，都分些銀子良田，這些日子就回去休息休息，等他們回來了，再讓大家回來。」
既然自家爹娘已經有了安排，納蘭便不再多問，只回到自己屋子裡收拾。
桌面上有兩封信。
納蘭先打開自家娘親留下的，就是鞋她要和自家爹爹出去過二人世界，用詞誇張華麗，得意顯擺的感情不言而喻。
納蘭彷彿能看見自家娘親在寫這封信時，嘴巴翹起，眼中布滿了笑意的可愛「嘴臉」。
「真是狠心的父母！」納蘭笑，其實這樣也好，發生了太多事，他們都需要冷靜一下。
而且自家娘親盼著和自家爹爹過二人膩歪的生活，已經盼了五年了。
自家爹爹雖然被削權，但陪伴的時間卻是大大增加，所以眼下，能不能算因禍得福？算不算自家娘親，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