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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他可不是柳下惠

  耶律瑾面色複雜,反覆掂量手中的戒指,抬頭看向傅瓷:「你認真的嗎?」


  傅瓷誠實的點頭:「恩。」


  「為何想起送我東西?」


  「因為你帶我看星星,禮尚往來。」


  傅瓷回答的異常官方,耶律瑾哦了一聲,心想,去他媽的禮尚往來。


  「明日我會有事情,你且待在這裡,不要試圖出去,若你待悶了,便吹響這口哨,我會來陪陪你。」


  耶律瑾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支骨笛,送到她手中。


  這樣的動作不免又讓他想到了傅瓷的那句話,禮尚往來。


  眉頭不由得皺起,他忽的開始厭惡起給她灌輸各種思想的老鴇,好好一姑娘,怎的就被帶的這般規規矩矩。


  傅瓷接過骨笛,只顧著研究其別緻的形狀,耶律瑾說了些什麼,只從耳朵里過了一遍,聽到並不太仔細。


  若是讓她知曉未來三日後的一幕時,她發誓,一定會仔細將今日他說的話記住。


  當然,今天的傅瓷是斷沒有這份自覺的。


  她將骨笛小心翼翼的收好,猶如珍寶,謹慎的態度,讓耶律瑾一愣。


  說實話,她這般小心對待的神情,他也只在送價值連城的首飾給姑娘家時,才會見到的。


  可如今,他只不過送了她一支骨笛而已。


  又來了,那種無法無視的在意感。


  耶律瑾唇線緊抿,深知今晚斷不能繼續待下去。


  夜深露重,孤男寡女,他可不是柳下惠。


  「我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


  耶律瑾說完,身影便唰的下從眼前消失,宛若不存在一般。


  傅瓷訝然了半晌,才緩緩回過神,思緒回歸的第一想法便是。


  這屋頂這麼高,她該如何下去?


  傅瓷趴在屋檐邊上,秀氣的眉緊緊蹙在一起,為難的看了看與自己隔著幾米距離的地面,憂愁的嘆了口氣。


  「高……」


  耶律瑾也是在離開的半個時辰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將她一人丟在屋頂上,她又不會武功,當如何下來?

  想到這裡,屁股底下的凳子便再也坐不熱,整個人都在叫囂著想要離開。


  寬敞的殿堂之上,妝容得體的婦人將他神情盡收眼底,青黛眉微揚,輕聲道:「怎麼了?不舒服?」


  耶律瑾看了眼高位上坐著的婦人,答的言簡意賅:「回母后,有事在心,坐不安穩。」


  皇后聞言神態動了動,她揶揄道:「瑾兒口中的『事』可是個姑娘?」


  耶律瑾一怔,接著面色如常。


  這有何?她是他母親,被母親看穿心思,不是很正常一件事?


  可他偏偏覺得渾身不自在,他已經許久不曾這般容易露出破綻來了。


  這些年他一直按照母后的囑託,愚人自愚,他成功騙過了所有人,有時候,甚至連自己都要懷疑上幾分,他耶律瑾當真是個浪子?

  他裝了這麼多年,今日忽的不想再偽裝。


  外人面前向來嬉笑不知輕重的三皇子,在這濃郁的宮廷之下,首次卸下偽裝。


  他不笑的時候,上揚著的桃花眼便下來幾分,顯得凌厲而清明。


  「既然母后都已經猜到了,為何還要派人將她接入宮裡?」


  皇后看著殿下自己的小兒子,與其如出一轍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她不是沒見過他卸下偽裝時的模樣,但今日這般語氣下藏著的劍拔弩張感的耶律瑾,她還是第一次見。


  是因為那個被帶進王府的姑娘?


  至此,她更加好奇起來。


  究竟是怎樣的女子,能讓她這一向聽話聰明的兒子迷得神魂顛倒,如今,竟對她這個做母親的豎起防備。


  「你該知道的,你父皇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大哥作為嫡出長子,卻至今未被立為儲君,他心裡有疑,你二人雖為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但大哥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倘若你對他有威脅,他不會念及兄弟情義。」


  皇后壓低了的聲音在殿堂內響起,耶律瑾首次覺得好笑。


  自幼開始,他的母后便一直告訴他,將來他的大哥是要做儲君,是在父皇一輩過去后登上這國土的王的。


  他這個做弟弟的,要盡量給他騰出路來。


  不能爭,不能搶,凡事得先緊著大哥先來。


  好,他聽了,這些年在花樓里混的風生水起。


  直到世人都在說,他這三皇子是個不學無術,成日流連女人懷的風流浪子,他的大哥才徹底對他卸下防備。


  哦不,才沒有呢。


  那日在密林周遭的黑衣人不還是大哥的部下么?


  他的親大哥,從來就沒有對他放下過警惕。


  其實,他是真的對做皇帝不感興趣,若是他有心,這些年的韜光養晦,早就足夠他推翻如今腐敗的王朝,建議屬於自己的國土了。


  他因為念及親情,念及兄弟情,所以他甘願做個浪子。


  可如今,就因為他帶個姑娘回府了,他的母后便開始擔心起來。


  畢竟,歷史上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例子太多太多,他的母后是怕他因為一個女子,突然間有了躲位之心罷了。


  耶律瑾忽的覺得沒意思,自古帝王家無情無義,他又何必在這裡尋找安慰?


  「如若母后沒其他事,兒臣便先退下了。」


  耶律瑾說著便起身往殿外走去,即將踏出殿門時,忽而想起什麼一般回身道:「母后不必再去打探,她無父無母,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姑娘,更不會慫恿我去參與黨爭,您讓大哥也放心,過去我沒有擋著他的路,日後更不會。」


  當他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在空氣中盤旋著消失時,皇后才長長舒出口氣。


  耶律瑾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皇後身后的暗格中忽的走出一人。


  「你聽到了?你弟弟從來無心黨爭,你日後也別再去為難他了,母后就你們這兩個孩子,母后不想看到你們兄弟自相殘殺。」


  皇后聲音微涼,她視線始終落在耶律瑾離開的方向,眼底一絲苦意。


  耶律賀聞言輕笑一聲,他對皇後行了個禮節:「母後放心,兒臣不過是想確定皇弟的意思,如今得到答案了,定然不會再去為難他,母后不願意看到的情況,兒臣絕對不會做。」


  皇后聞言抽回視線,看向她向來引以為傲的大兒子,一時間,沒了言語。


  嫡出長子,如沒什麼意外的話,向來都是歷屆儲君,她亦是如此認為。


  所以她這些年著重培養耶律賀,為了替他鋪好路,甚至犧牲耶律瑾,讓他給哥哥讓路,如今耶律賀不負她重託,處事能力與謀略在朝堂上找不出第二。


  既然有點小心眼的壞毛病,也不足為患,可皇上那邊始終沒有個準確。


  眼看著耶律皇室逐漸成長,可儲君之位仍然空著。


  這不免讓耶律賀焦急起來,同時,她也跟著焦灼。


  皇帝心思深不可測,誰也不知他打的是什麼主意,但現如今唯一能做的,只要繼續維持現狀。


  保證皇帝將來要立儲君時,想到的第一個可行人物便是耶律賀。


  所以,她才會找耶律瑾進宮,本打算沉心勸說一番,卻沒想到,他自己先給了保證。


  說實在的,她對這個小兒子始終有些愧疚。


  思及此,皇后深吸口氣,對耶律賀道:「你皇弟自幼自由慣了,日後你若是成了皇帝,千萬要給他一片凈土。」


  耶律賀大方的拱手:「兒臣謹遵母后意見。」


  得到回應,皇后才徹底放下心來。


  現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而對於現在的某個角落的人來說,也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時候。


  傅瓷將最後一根藤蔓綁好,扯了扯,確定足夠支撐自己從屋頂上滑到地面上的重量,才將其系在屋頂旁的枝丫上。


  緊接著,深呼吸一口,順著藤蔓緩緩往下滑。


  人的智慧是無窮的,當傅瓷腳尖碰到地面的那一刻時,她隱約覺得自己未失憶之前,也定然是個聰明人。


  心滿意足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了眼即將天明的東方,這才踏進屋內,打算睡個回籠覺。


  而耶律瑾急匆匆從皇宮趕回來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光景。


  未曾恢復原樣的樹林依然直挺挺的矗立在小木屋周圍,不同的是,其中一顆樹榦上,多了一根用藤蔓編織成的繩子,恰好延伸到地面上。


  他順勢往屋內看去,還未褪去的月光打了進去,將床上的人照在其中。


  柔和的光束將她的五官照的愈發清晰,眉眼溫順的像一隻熟睡的貓,撓的他心內痒痒的。


  視線再移動半分,便看到了垂放在一旁的衣物,上頭還沾著星星點點的綠葉,顯得活潑極了。


  耶律瑾唇瓣以自己沒察覺到的弧度一點一點漾開笑意,最後,竟從喉嚨里低低的笑出聲來。


  後來,越想越覺得可愛極了,便不再抑制的在院子里笑彎了腰。


  東方恰好在此時吐出第一抹肚白,傅瓷被他的笑聲吵醒,不悅的皺眉看去,卻一眼撞進他笑的眼淚溢出眼眶的眸子里。


  「你怎麼哭了?」她問。


  耶律瑾保持著蹲在地上的姿勢,將眼淚擦了擦,控制不住的眼角通紅:「我餓了。」


  傅瓷想不明白,一個人,得餓到什麼程度,才能餓到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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