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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3 : 好巧,又見面了

  初雨後,濕熱的大氣中蘊雜著淡淡的清香,空氣中瀰漫著沁人心脾的草香。大樹上的枝葉嫩綠晶瑩,小路兩旁的野花愈加嬌艷。

  天氣燥熱無比,連狗都吐著舌頭散熱。

  隨著天邊的一絲晨曦亮起,時梨起了床。

  她有些困頓的揉了揉眼睛,無神的瞳眸此刻懵懂茫然的盯著面前的牆壁發獃。

  等休整好自己的狀態后,女孩慢條斯理、有條有序的收拾著自己今天考試需要的東西。

  洗漱完畢后,女孩拿著准考證和文具袋準備離開,一開自己的房門,迎接自己的只有一片漆黑和寂靜的空間。

  時梨看了一眼還在呼呼大睡的父母,並沒打算叫他們起來陪同自己去考場,而是打算自己孤身一人去赴考,其實也挺有趣兒的。

  正當她將手握在了大門門把處時,母親洪亮的聲音傳了過來。

  「小梨?你要出門?……呀,我給忘了今天高考了,春席,快起來,今天你閨女高考呢!」徐嬌慌忙的看了眼手機上沒叫醒自己的鬧鐘。

  徐嬌一陣手忙腳亂,顧不上刷牙洗臉,匆匆穿上了衣服,看了眼還呼呼大睡的時春席,趕忙搖了搖,終於他驚醒,趕緊起來了。

  兩個人昨晚吵到了兩三點才睡,現在起不來也情有可原。

  時梨本想裝作沒聽見,直接走了算了,但想了下還是算了,不然到時候還要被說。

  她靜靜的站在門口等待著他們,聽著房間里傳來的陣陣聲響,還有母親抱怨父親的聲音,時梨心有些堵。

  她垂了垂眼,神色黯淡,唇瓣緊抿,心像被堵住一樣煩悶,止不住的想:『為什麼每次都這樣呢?』

  沒一會,徐嬌和時春席就收拾好了,神情有些抱歉,試圖對時梨解釋,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走吧。」時梨看了眼有些凌亂的二人,有些無奈。

  一個小時后…

  他們站在一所學校面前,目之所及皆是人群,人山人海的,沒有一絲空隙。

  徐嬌囑咐道:「小梨,好好考啊,以你的實力正常發揮就行,至於志願,我和你爸談過了,就交給你自己做決定了,我們不干涉你。」

  時春席補充說:「但是離家不要太遠啊,要不然回來一趟太不方便了。」

  面對父母的關心和叮囑,時梨只是隨意的點了點頭。

  周圍嘰嘰喳喳的,傳入耳中的有很多聲音,最多的就數家人們對考生們的關心話語了。

  那些家屬們臉上都帶有些許緊張和嚴峻的表情,看似比考生本人更緊張。

  沒一會學校大門就開了,學生們拿著准考證和文具盒紛湧上前,時梨被人群擠壓著,好不容易才進去了。

  她看著遠處自己的父母,擺了擺手,不留一絲眷戀的奔赴向前去了。

  她知道,這次考完,一切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就可以結束這十幾年來的噩夢了。

  不用再看著她們吵架了,不用再難過的深夜哭泣了,不用再被吵得兩三點睡不著了,不用時刻處於一種擔心父母分開的恐慌之中了,不用……什麼都不用了…

  時梨還記得有一次父親上夜班,母親在另一個離家極近的小區里打牌,晚上,徐嬌叫她下樓去那吃飯,她就只好從五樓下去找她。

  那棟樓道很黑,看不見手的黑,沒有一絲光亮,周圍寂靜無聲,她急促的喘息聲在這黑夜裡尤為突兀。

  她緊緊的扶著扶梯,用腳摸索著台階,慢慢的往下走,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心跳跳的十分不規律,眼睛不敢全睜,眼眶醞釀著淚水,那時候她真希望有個人能點亮這黑夜,擁著自己往下走。

  可惜,沒有人。

  時梨在母親那吃完飯後再一次的經歷了這種非人的折磨,不過這一次徐嬌給了她只小狗陪她,漆黑寂靜的樓道總算沒那麼可怕了。

  不過,正當她回到家和小狗呆了一個多小時后,徐嬌又讓她把小狗帶下去,還給那家人,原來一開始母親就只是想讓小狗陪她「一會」而已,是她自作多情了。

  時梨便再次下去把小狗還了,然後再獨自一人上了那個黑暗的樓梯,這一次走的時候,除了害怕,還有些委屈和難過,沒人知道八歲的她那時是怎麼忍住不哭的,反正後來她不怕黑夜了,一切也都不再重要了。

  有些人總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給你造成一些需要用一生去修復的傷害。

  時梨的父母就是這樣給她製造了一個又一個的傷害,這些傷害扎在她心裡,無法拔出,隨著年齡的遞增,愈加茁壯。

  徐嬌和時春席是否愛她,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天邊的雲朵變化來變換去,變成了時梨嚮往的未來。

  轉眼間,考試就結束了。

  等成績的這段期間,她和瞳翡相約去看了場電影,玩了好幾天。

  她沉浸在擺脫了噩夢般的過去的一種喜悅,在快活的這段時間裡,成績終於出來了。

  時梨如願的收到了了南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但瞳翡卻差了十幾分,無奈只好上了一所離南開不遠的江北大學。

  時父和許母也沒再勸阻,只是有些不舍的告訴她一些注意事項,和生活常識。

  這幾日,時梨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去學校報道,因為要軍訓兩周。

  她和瞳翡約著一起去學校,拿著行李出發了,兩個人都沒讓父母陪同,隻身一人前往那個未知的地域,有種莫名的緊張和興奮感。

  也不是沒出過遠門,只是以後要在這個地方生活四年甚至更多,有種莫名的情愫醞釀著。

  ——車站——

  徐嬌和時春席有些不舍的看著時梨,許母眼睛有些泛紅,擔憂的想要陪她一起去,時父的聲音也有些許哽咽,看著女兒,嘴裡的話卻是吐露不了半分。

  時梨看著他們,眼睛也濕潤了,鼻子酸酸的:「爸媽,你們別太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你們也照顧好自己,保重。」

  說罷,時梨便背過了身,不敢再看他們,怕忍不住流出眼眶中的熱淚。

  徐嬌聽完后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看著女兒的背影,腳步如千斤重般挪到了她身邊,剋制著自己抱住了她,嘴裡說著:「要好好照顧自己,想家了給我打電話,在那邊想吃什麼給媽說,媽給你郵過去……」

  「嗯…」時梨忍住熱淚,用鼻腔回道。

  時春席沒說話,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充滿不舍和難過。

  另一邊。

  瞳翡父母問:「你真不要我們陪?」

  「誒呀,不用。」

  「那還站這幹嘛?趕緊出發吧,小阿梨在那等著你呢。」

  「……哦。」瞳翡無奈,自家父母太無情。

  瞳翡看了眼那邊時父許母不舍的表情,對著自己父母翻了個白眼,就走了。

  「啥表情?到了打個電話哈,我和你爸就走了啊,你出息的,別三四天就想回家了。」瞳翡母親聲音豪邁的說著。

  瞳翡無語,隨意的向後面擺了擺手。

  走到了她們面前,先禮貌的打了個招呼,然後才看向時梨。

  「我們走吧,爸媽,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就走了,你們回去吧。」

  「嗯,想家了打電話,軍訓別忘記拿防晒,自己好好的…」

  看著時梨逐漸走遠的身影,許母再也受不了的掩面痛哭著,肩膀一抽一抽的。

  一想到陪了自己十八年的人就這麼離自己而去,今後只會離自己越來越遠,她就哭的越來越大聲。

  引得路人頻頻回頭關注。

  時父也有些忍受不了,他拍著徐嬌的後背,安慰著,眼睛一直看著時梨剛剛消失的方向。

  突然,時春席拍許母的手停頓了下來,額間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眉頭死死地擰著,眼睛充滿了痛苦。

  時父死死地咬著嘴皮,想來抵抗突如其來的不適,他的右手緊攥著心口上的衣料,衣料被握的出現了許多褶皺。

  他感覺心口一陣一陣的抽痛,像是被人揪住一般難受窒息的疼。

  他的身體隨著心臟不斷的收縮著,全身止不住的顫慄,腿漸漸彎曲,眼看著就要跪下了,這時,疼痛消失了。

  他大口的喘著氣,頭頂的汗密密麻麻的,有些后怕的捂著胸口呼吸。

  整個痛苦的過程僅僅幾秒鐘而已,不過在時父眼裡卻像幾個小時一樣煎熬。

  許母沉浸在女兒遠去的悲傷中,絲毫沒有想到自己的丈夫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

  時春席看了眼妻子,偷偷的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盒葯,倒出一片吃了下去,消除了身體最後的一點不適。

  心口上的衣服還保持著褶皺。

  時父吃完葯,當做什麼都沒發生,轉頭又拍著許母的背安慰著,過了一會,許母才平靜下來,然後二人才離開了。

  時父拿出了帕子,隨意的擦了擦剛剛留下的汗水,引得徐嬌不解。

  「怎麼出這麼多汗?」

  「啊,穿多了,有點熱。」

  徐嬌也沒多想,像平時那樣隨口罵了兩句就走了。

  時春席嘆了口氣,有些滄桑的揉了揉太陽穴,連忙跟了上去。

  ————

  而時梨這邊呢,迅速的上了高鐵,將行李放好后,就坐在座位上看著窗外的風景發著呆。

  正所謂「目之所及,皆是回憶;心之所想,皆是過往;眼之所看,皆是遺憾。」

  越是長大,就越是理解這句話。

  瞳翡看著發獃的時梨,有些糾結的開口問:「小阿梨,你看起來怎麼這麼平靜?不難過嗎?」

  「Emm……我似乎從沒給你說過我的家庭。嗯……從我記事起,她們就每天都會吵架,我媽經常會晚歸,或是徹夜不回,我爸呢,就去她公司鬧,或者在家等她三四點回到家和她吵一架。

  她經常和些男女出去喝酒打牌,我爸就老覺得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混在一起,就諷刺罵她,我那時候小,不信我媽是這種人,可漸漸的我發現我好像錯了,她好像……呵呵。

  我爸以前上夜班,我媽晚上又去打牌,我就經常一個人睡。其實……我以前很活潑熱情,和你一樣。他們總是不記得我生日,每次都是我奶奶給他們打電話提醒的。

  他們吵完架老愛把情緒發泄給我,事後又給我道歉,反反覆復,樂此不彼。他們從來不關心我的現狀,想起來了才會問一句學習怎麼樣了,他們連我幾年級都不知道,去開家長會連老師都不認識,還走錯了班,也許連我的字,他們都不認識。

  初中有一次期末考試作文,我寫了一篇關於她們吵架的故事,很感人,寫的我都快哭了,於是家長會的時候,語文老師就指名讓我媽看看我寫的作文,她看完后回來就抱著我哭了,說著對不起我之類的話,我當時可感動了,可是,第二天,我睡著了,她也沒回家………不可否認,他們是愛我的,可是這種愛過於斷斷續續,我接受不起,也還不了,現在,她們於我而言更像是一個陌生人一般,離開他們,比起難過,更多的是解脫吧。……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談我的父母,說出來舒服多了。」

  時梨表情很平靜,語氣也很平淡,可她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疼無比,如此曲折悲痛的經歷被她淡淡的吐露出來,說的時候還勾著嘴角,有些嘲諷和悲戚的笑著。

  瞳翡眼眶紅了幾分,眼眸水光漣漪,眼睛中還帶著不可置信和心疼。

  她忽然上前抱住了時梨,緊咬著唇瓣,滾燙的淚水滴在了時梨的肩上,弄濕了衣服,也弄濕了窗外的葉。

  「沒事沒事,以後你有我……真是的,你以前也不給我說,我都沒辦法在你難過的時候安慰你。

  阿梨啊,辛苦了,我瞳翡在這裡發誓,以後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傷心了,你以後有事要告訴我,聽見沒有!」瞳翡邊哭邊說,聲調軟糯。

  時梨看著擁著自己的人,心情甚好的摸了摸她有些凌亂的頭,聽著她對自己的宣誓,一怔,好笑的點了點她的額頭,替她拭去了臉頰上殘留的眼淚。

  「抱歉,現在才告訴你,我知道朋友之間不該隱瞞,但是這些卻又不那麼光彩,糾結很久,現在才能開口,阿翡,別哭了好不好,你看我都已經不在意了,不哭了,嗯?」

  瞳翡一想到這些年她這麼無助時自己卻沒心沒肺的玩,一點都沒察覺到她不對勁,就十分的自責。

  緩了好一會她才正常了。

  「以後,什麼事都不要瞞著我,不許自己偷偷難過!」

  「好。」時梨笑著回她。

  幾個小時后

  他們到了學校,去了各自的學校,收拾東西,明天就要去軍訓了。

  時梨看著南開大學磅礴大氣的大門,一時失神,拿著兩個行李箱,停在了原地。

  「王叔,你回去吧,我先走了。」穿著紅色衛衣黑色長褲的高挑少年對車裡面的人說。

  少年一頭漆黑的碎發在陽光下染上了點點金色,淺色的瞳仁澄澈乾淨,濃密的睫毛卷翹,淡薄纖軟的唇瓣殷紅。

  一身紅黑衣服,時尚又休閑,少年感滿滿的。

  他渾身懶懶的,用白皙修長的手指捂住嘴巴,有些困頓的打了個哈欠。

  正準備拉著行李箱走進校門時,眼睛不經意間掃到了正發著呆的時梨,有些驚訝,愣了一瞬后,也不走了,就站那好笑的盯著她。

  少年一手懶散的搭在行李箱桿上,一手插進口袋裡,嘴角噙著笑,漫不經心的看著時梨。

  時梨察覺到某人灼熱的注視,尋著視線看了過去,頓時僵在了原地。

  『不是吧!!!』

  『what???』

  眼睜睜的看著他走了過來,嘴角勾著笑,看起來陽光又少年。

  他用磁性且軟糯的聲音帶笑說道:「好巧啊,又見面了。」看了眼她呆住的樣子,繼續笑著說「介紹一下,我叫白緒言,小學妹,你叫什麼呀?。」

  時梨:「………」

  時梨面無表情的表示:『也就聲音好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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