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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百二十四

  少年興奮了半天,漸漸覺出了些疲勞。抱著靠枕打著哈欠,窩在榻榻米上,東一句西一句地閑扯了一會,就睡著了。


  徐然幫他蓋上毯子,拉開屏風擋在前邊。自己拿了本書,靠進沙發裏。


  天色陰暗,沙發邊的落地燈開著,橘黃色的光線籠罩著徐然。


  這是一本關於特種兵的小說:匕首,刺刀,拳聲,腿影,鮮血和生命。看得徐然心驚肉跳,卻又被其中的鐵骨錚錚和繞指柔情深深折服。


  難怪少年會對這樣的生活心向往之。這是徐然從來不知道的世界。一個遠離城市的地方,一群年輕人每天都在超越自我超越生命。徐然知道就是因為有了他們,她才能在冬日的午後,安逸地坐在燈下看書。當身邊有人立誌成為這群人中的一員時,徐然想:我除了支持,還能做什麽呢?


  有輕輕的叩門聲,徐然起身,踏了軟軟的棉鞋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人讓徐然略有些意外。“伯伯?”兒子明天就要動手術了,做爸爸的不是應該在醫院裏的麽?


  “哦。我就是過來看看。剛剛到原來的店麵去的,看到卷簾門都拉著,還嚇了一跳。隔壁的麵館老板老熱心的,告訴我你搬到這裏來了。”路爸爸溫和地笑著。“我可以進去嗎?會不會打擾你?”


  “您請進。”徐然讓開身。“現在很空的,沒什麽事情。”


  上午的一撥人走後,華生勤快地拖過地板了。淺色的地板在燈光下泛著柔柔的光。路爸爸看著幹淨發亮的地板,有些局促。


  徐然扶住路爸爸的手臂。“進去吧,門口冷的。”


  原來放在門口的那張折疊餐桌,終於可以全部拉開,橫在兩排書架的中間,加上兩張長凳,書吧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小型圖書館。


  “地方比以前大多了。”路爸爸四周看了看。“蠻好的。”


  徐然手裏倒著茶,點點頭。“是,蠻好的。”


  路爸爸指著屏風。“有人在裏麵?”


  “嗯,朋友的小孩,放假過來幫忙。”徐然拉開點屏風,探頭進去看看。華生睡得很沉,連姿勢都沒有變,還和入睡時一樣。“明天就要手術了吧?”


  “是啊。今天他媽媽陪著,叫我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覺。明天也不知道要在外麵等多久的。”路爸爸摸摸臉。“我定不下心,根本就睡不著。就出來走走。”


  這幾天,簽了一張又一張的手術同意書。密密麻麻的條例看的他頭昏眼花,醫生在他耳邊強調的那些手術中可能發生的意外,還有術後的並發症。每一種都會是致命的。


  他顫抖著手簽下名字。不簽就是死路一條,倒不如搏一記。他反複對自己說。說是這樣說,可是心底的恐懼還是像漲潮時的海水,一陣陣漫過心髒,漸漸把它淹沒。


  “伯伯,喝茶。”徐然把茶杯推到老人麵前。眼看著路爸爸在這段時間裏迅速地憔悴,變成一個不擇不扣的老人。“您可一定要休息好的,不然靠阿姨一個人怎麽撐得住。”


  “我知道。”路爸爸點頭,慢慢地喝著茶。放下杯子歎口氣。“好容易等到了機會,是不是應該歡喜啊?可是我心裏總是不著落,慌得很。就怕萬一……”卻再也不敢說下去,甚至連想都不敢往下想。


  徐然沉默著。她知道這種時候說什麽話都是蒼白無力的。可還是本能地在心裏把一個個漢字拚到一起,又不停地打散了重組,卻怎麽也湊不出一句她覺得合適的話來。她痛恨自己語言匱乏,不能巧舌如簧地安慰麵前這個傷心害怕的老人。


  屋子裏隻有華生規律的呼吸聲浮動。


  “你怎麽會在這裏?”路之恒進門的聲音誰也沒有聽到。以至於,他說話的時候,坐著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你不在醫院待著,又到這裏來幹什麽?”帶著些許的掩飾不了的惱意。


  “我,我就是出來走走……”路爸爸有些慌亂。“也沒注意就走到這裏來了。”


  “走走?你是力氣多到沒地方用了?還是真的無聊到要靠走路來打發時間?”從醫院到這裏的路程可不近,公交車要過二十個站頭。成天在醫院裏陪著病人,心力交瘁。居然還有這個體力走這麽遠的路。路之恒壓不住心裏的火氣。


  “我是從家裏過來的……”


  “家裏?為什麽在家裏?”為什麽不是在醫院?又是在犯老毛病了,不知道什麽是責任!什麽是義務!從前對小航和我做的事情,又要輪到你那個可憐的兒子身上嗎?路之恒的眼裏怒意猝然乍現。


  這樣的路之恒在徐然眼裏是陌生的。


  “大哥,阿姨在醫院的,本來是讓伯伯回家去休息。伯伯很擔心明天的手術,睡不著。就出來走走。”徐然抱住路之恒的胳膊。“大哥,你不要……”


  路之恒低下頭,看著徐然交握在他胳膊上的手。如若柔夷,這是一雙他隻想讓她端著茶盅翻翻書的手,現在卻因為用力過度,關節都發白了。


  他把自己的手覆上去,試圖安撫一下。然後視線上移,看著徐然的眼睛,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有那麽明顯的惶恐不安。他家裏的事情,又嚇到這個女孩了。


  “小恒,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找個人隨便說說話……”路爸爸努力解釋道。“我也不知道怎麽會走到這裏來的。我馬上回去馬上回去。”急忙站起來,踉蹌著往外邊走。


  路之恒突然覺得很疲倦,他伸手按了按額角。“等等,我幫你叫車。”


  “不要了,坐公交車就行……”


  說到一半,就被路之恒打斷。“這是五十塊,拿著付車費。”從錢包裏抽出的嶄新一張鈔票,伸到路爸爸麵前。


  路爸爸推開:“不用,我有的……”


  “你有什麽啊有的,拿著!”聲音不高,卻帶著無法推卻的強硬。“自己的身體不當心好了,接下來怎麽照顧病人。”


  路之恒的目光刻意越過徐然,冰冰冷地望向路爸爸。“走吧。”轉頭低聲對發愣的徐然說:“你不要出去了,外邊冷的。”


  徐然放下手,看著父子兩個一前一後地出去。大門在開合間,鑽進來一些冷風,刺骨的寒意直透進身體。徐然下意識抱住自己的肩。


  “然姐姐……”華生終於被吵醒,他揉著酸澀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喚著徐然。


  “來了來了。是想喝水嗎?”


  “嗯。”華生迷瞪著眼,呆呆地坐在榻榻米上。接過徐然給他倒的開水,一仰脖子全部喝掉。“隻有你在啊,我好像聽到有人說話的。”


  “吵到你了嗎?剛才是有人說話的,不過都出去了。”徐然接過空杯子。“再睡一會,還早的。”


  “不要了。”華生伸個懶腰。“是誰來了?來借書的嗎?”


  “不是,你不認識的。過來看看。”徐然敷衍而過。


  怎麽說少年也不會明白的。雖然他也和他的老爸有些摩擦,那全都是青春期的小孩撒嬌找別扭。路之恒當年明明不是孤兒,卻無父無母地長大。那份刻骨的悲傷和憤怒,到現在都無法釋懷。


  其實徐然也無法感同身受。她覺得路爸爸頂著一頭白發,顫顫巍巍地樣子很可憐。可是路之恒從小就伴隨著孤獨長大也很可憐。似乎,這兩個人都有權利生氣發火,恨聲怒語。可偏偏路爸爸低眼順目,路之恒也隻是冷冰冰的,並不大聲斥責。她頭疼地想,索性就讓兩個人釘頭碰鐵頭地火星崩裂一下,也好過現在這樣,讓旁人看著心裏說不出的難過鬱悶。


  “然姐姐……”華生怯生生地看著徐然的臉色。然姐姐明顯是心事重重。在他睡著的時間裏,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呢?為毛昨天晚上我玩遊戲玩到那麽晚,弄得大白天也要補覺。不然就可以看到全部事情了。然後回去告訴老爸,看看是否有機可乘。“我餓了。”


  “餓了?這裏隻有一點零食。吃不飽的。”徐然翻出櫃子裏的存貨。“要不,給你叫外賣。想吃什麽?”正在長身體的少年,吃的多,消耗的也多。


  “炸雞!”華生舔著嘴唇,兩眼晶亮。“炸雞可以嗎?”關在學校裏,也不許叫外賣。食堂裏的夥食和其他學校的比起來,其實也還不錯,可是也架不住天天吃,實在是無味的很。


  徐然微微笑起來。“好,給你叫大份的。”沒辦法,知道不是健康食品,可是香味實在是誘人難擋。偶爾吃吃,也沒有關係的。


  路之恒進門時夾裹著室外的寒冷,瞥一眼坐在那裏的華生。少年梗著脖子硬生生地接下,也瞪著眼睛還過去。可是路之恒已經把目光轉向了徐然。


  “然然。”卻又瞬間語塞。說什麽呢?對不起然然,又來煩你了。有用嗎?已經嚇到了她。這馬後炮也不知道打過多少次了。為什麽?明明是他身邊亂七八糟的事情,結果卻都要莫名其妙地砸在柔弱的徐然身上。跟她根本完全沒有關係啊。


  徐然抬頭,望著路之恒。外頭轉了一圈回來,他心裏的怒火好像平息了。眼眸裏又如平時一樣流水深長。“路伯伯回去了?”


  “嗯。”有滿肚子的話想說,可就是說不出來。他低下頭,看著徐然清亮亮的眼睛。你這麽純潔坦然的眼裏,怎麽可以夾雜進世俗的煩惱。不,我絕不會再讓這些事情來煩到你。你隻要每天無憂無慮地喝喝茶看看書就行。“然然,以後再碰到這種事,你不要去管了,這都是我家裏的事情。直接讓我來處理。”


  徐然有些迷茫。什麽叫都是你的事情,我不用管了?哦,都是你家裏的事情,所以不用我跟著瞎參合。我是誰?對哦,因為我不是你的家人。從來都不是。


  有一點點痛從心尖上漫開,像是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看不見傷口,卻很快就痛的撕心裂肺,手指頭居然也跟著一陣陣地疼痛。徐然想,原來這就是十指連心啊。


  她溫順地垂下眼,柔聲應道:“知道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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