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七十一
徐然伸手接住。“是什麽？”
路之恒笑著示意她打開。
盒子裏，藏藍色的綢布上，卡了一支簪子。
“你上次戴的簪子很好看。我去找了這個。”隻是總想起你綰著發髻插著簪子的樣子。垂吊著的細小珍珠輕顫，讓人心神恍惚。
簪子通體是溫潤的奶白色，式樣簡單，似乎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徐然拈起簪子，觸手微涼。
“是玉的？”對金玉之類的首飾，徐然沒什麽概念。徐媽有個羊脂玉的手鐲，好像是差不多的材質。
“嗯。聽說玉做的簪子不傷頭發。”隻是想給你最好的，傾我所有。
徐然垂著頭，定定地看著簪子。都說黃金有價玉無價。就算她不是很懂辨別玉的成色。卻也看得出，這支簪子的價值不菲。
她抬起頭。“大哥，這……”
“大哥給你的東西，你隻要收下就好。”路之恒微笑。不用多想，隻要收下。“試試看，好嗎？”
徐然沉默片刻，點點頭。
路之恒站起身，輕輕地握住徐然的頭發。柔順豐沛的發絲，一把抓不住，不時有幾縷漏出指縫。路之恒本來也不精於此道，有些手忙腳亂。好容易把大部分頭發束起來，還是在兩鬢碎碎地散了不少。
接過徐然手裏的簪子，輕輕插進發髻。
剛剛覺得不太像樣的發式，瞬間漂亮了很多。略微有些蓬亂，發髻似墜非墜，兩鬢散落的幾縷發絲，如煙一般輕盈飄逸。細碎額發下，是徐然淺淡細長的眉，圓圓的杏仁眼。眼眸在陽光下顯得很淺，如一汪秋水般波光瀲灩。
路之恒望著這一汪盈盈秋水，忍不住一陣心悸。“然然……”伸手輕柔地撫摸上她的臉。
徐然看著路之恒一貫平靜的眼眸，漸漸形成黑色的漩渦。她忽然有眩暈的感覺，“大哥……”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我頭暈。
“嗯？”路之恒下意識地應了一聲。摩挲著手下光潔的皮膚，淡粉色的紅唇近在咫尺。路之恒低聲歎息著垂下頭，微閉上眼，慢慢靠近。
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起。
路之恒猛地睜開眼睛。眼前是徐然微微驚愕的臉，他一下子清醒過來。迅速放開手，直起身。撈過電話，遞給徐然。
徐然木篤篤地接過，滑開。
“然姐姐。是我啊。你想我了嗎？”少年歡快的聲音傳過來。
“哦，華生啊。”徐然還沒回過神來。“怎麽啦？”
“我聽老爸說，他給你定做了旗袍。好看嗎？”前腳接到華明亮的電話，華生興奮地無法自製，後腳就迫不及待地找徐然。
“好看。”徐然很無語，這對父子還真是配合默契。“謝謝你哦。”
“幹嘛謝我啊。”少年愣住，隨即醒過神來。“哦哦哦，不要客氣不要客氣。”差點露餡了。老爸關照過他，為了讓然姐姐可以毫無顧忌地收下旗袍，就說是他拜托老爸賠償的。老爸終於開竅出手啦。
徐然沒有聽出少年話語中的破綻。“要謝的。讓你老爸破費了。”
“然姐姐，你穿了拍個照給我看看，好嗎？”華生持著自己貌似年幼無知，撒嬌道。“我好想看看哦。”
“我現在在書吧裏的，還沒有試過。”徐然耐心哄道。“你乖乖在學校讀書，周末回來，專門穿給你看。”
少年開心地歡呼。一再保證，自己很乖，從來沒有這麽乖過。
徐然掛掉電話，鬆口氣。這小子，比他老爸煩人多了。
路之恒站在門口。迎麵吹來的涼風，讓他的腦子終於恢複了正常思維。他暗暗自責，一直小心掩飾的情愫，怎麽會突然失控？一直都在告誡自己要徐徐圖之，心裏怎麽會突然有些慌張起來？他把吹落到額前的黑發擼到後麵。對著滿眼的燦爛陽光深呼吸。渾身的火熱慢慢消退。
轉過身，就看見徐然困惑的眼神。“然然，今天想吃點什麽？”這樣的問題最安全好用，不要擔心會出紕漏。
“呃……”麵對著路之恒一如往常的神色，徐然的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剛才看到的一切，應該是幻覺吧。隻是，自己怎麽會出現那樣的幻覺？多半是簪子！這東西，不是經常戴用的，每次看到它，都會出點事。她心裏決定，以後再也不讓別人替她綰發插簪。“那個，隨便都好。”
路之恒平靜如常的走出書吧。徐然完全沒有察覺，他的腳步較之往常，略有些匆忙。隻有路之恒自己心裏有數，他根本就是倉皇離去的。
回到家。路之恒在門背後靠了很久。柔滑的發絲和幼嫩的肌膚，觸覺還那麽鮮明地留著手指尖上。他把手指放在嘴唇邊，似乎還能聞到淡淡的香味。真是魔障了。
淘米洗菜，熱鍋下油。繁瑣無聊的程序，卻讓他那顆忐忑的心終於平複下來。路之恒把做好的菜肴盛進玻璃保鮮盒，扣好蓋子，再一個個疊起來，一起裝進保溫袋。
拎著沉甸甸的保溫袋，路之恒進了電梯，按下一樓的按鈕。
“路律師？去給小徐送飯啊。”
路之恒側過頭，原來是那個書吧第一號客戶老先生。“是啊。您吃過了？”
老先生笑眯眯地舉起手裏的書。“還沒呢。今天不高興做飯了，同老太婆出去吃。我就先到書吧去把書還掉，等吃好飯，再借了回去。會不會打擾她吃晚飯啊？”
“不會的。我今天是早了點。”路之恒禮貌回應。
“哦，一直想問你的。你同小徐結婚多久了？怎麽不生小孩呢？小林都有兩個了。”
路之恒微笑不語。
老先生瞄著路之恒的表情，心裏不禁感歎。這兩個小孩都麵嫩的很啊。跟小徐說到這個，她也是紅著臉低頭不語。這個路律師，身為大男人，居然也害羞不說。真是兩個可愛的小孩。老爺子對兩個人的歡喜之心更是增添了幾分。
“不過也不急。小徐還小的，你呢也年輕，不急不急。”最後，還帶著安慰的意思。“千萬不要急哦。順其自然最好了。關鍵是心情一定要舒暢。知道嗎？”
路之恒看著老先生笑得慈眉善目的樣子。一句“我們八字還沒有一撇”的話，到了嘴邊，又吞了下去。
“我們原來是住在一棟樓裏的啊。”老先生突然發現新大陸般的開心。“啊呀，剛剛才發現的。還真是巧的。”
路之恒不禁展顏。
老先生還真是一個容易愉快的人。一點點的驚喜，就能讓他嗬嗬嗬笑好久。難怪七十幾歲的人，看起來紅光滿麵精神矍鑠。旁邊的老太太則是個寡言的人。臉上一直帶著微笑，看著老伴同別人聊天，也不插話。
電梯到了底層。路之恒扶住電梯門，讓兩個老人家先出去。
老太太自然地挽住老先生的手，也不見他們有多少動作，卻讓人覺出他們的親密無間。
路之恒落在後麵。默默地注視兩個老態龍鍾的背影，依偎著，慢慢走遠。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