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方的冬天，是可以冷到骨頭縫裏的。 路之恒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辦公室裏很溫暖，手上端著的杯子已經沒有熱氣了。 窗外，天空布滿陰雲，聽不見下雨的聲音，隻看見雨絲不時地打到玻璃上，一點一點，然後淌下來，留一道道細細的痕跡。 路之恒的秘書捧了幾份文件在門外，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辦公室的百葉窗沒有關上，透過玻璃的隔斷，他看見他的BOSS高挺的背影。恍惚間，他突然覺得這個背影是那樣的寂寥。 “啊呸。年輕有為的BOSS怎麽會有孤獨寂寞的時候。”轉瞬，他就唾棄自己，一定是晚上跟著老婆看那些言情劇看多了，被毒害的總是不由自主地浮想聯翩，多愁善感。 他們家的BOSS,又高又帥，雖然有點麵癱，可是現在的女孩不是都喜歡這樣的。說什麽這樣的男人才酷。諾諾諾。那個十二樓的LISA,那個十五樓的SHERLEY,還有那個誰誰誰，每次在電梯裏碰到他們家BOSS，哪一個不是兩眼桃心直冒，連一丁點的掩飾都不帶的。還好，他老婆說這樣的男人隻能遠觀不宜居家。不然，像他這樣胖嘟嘟的臉肉墩墩的身材的男人，不是要孤獨的終老一生了嘛。 這是一座位於城市中心的寫字樓。在這個城市裏，能夠在這個寫字樓裏擁有一間辦公室，是很多人的夢想。路之恒從一個沒有背景沒有靠山的小小實習生，成為這間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也就是十年的時間。 合夥人之一吳天一經常說他：“你小子，那麽拚命，小心英年早逝。”路之恒就淡淡地瞥他一眼，看得吳天一直哆嗦，趕緊找了托詞溜出去。 這樣的話，這兩年似乎不大聽到了。同事們都看出來，路之恒不再像一張繃得緊緊的弓，開始和大家一起上下班。最衷心地感謝BOSS回歸正常的，當然是路之恒的秘書，這樣他就有空在這兩年裏，把初戀女友追到手，結婚生子，完成他人生的一大夢想。 雖然心裏嘀咕，可是要做的事情還是要完成的。秘書推開門，進去把文件放在桌子上。 “放在那裏吧，一會我會簽的。十分鍾後你來拿。”路之恒轉過身來，看了一眼顯然被他的突然發聲嚇了一跳的秘書。 “呃，哦哦哦。” 路之恒看著秘書戰戰兢兢地出去，不由得搖頭。明明是沒有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話，怎麽說出來會有這樣嚇人的效果。 事務所裏的同事對他的看法，他是知道的。他也想像吳天一那樣，平時活潑幽默，在法庭上卻可以嚴詞厲色。然而，這就是性格，沒辦法改變。不過，委托人卻都認為他的寡言是因為他沉穩：“路律師，看到你，我就知道我的官司能贏。”的確也是，無論多麽複雜的案子，他都可以抽絲剝繭，撥雲見日。 可是，當他麵對的人是她的時候，哪怕她隻是靜靜地在那裏，什麽也沒做，就已經讓他不知所措。 路之恒望了望更加昏暗的天空，既然是下雨，估計她又縮在家裏，捧一杯熱熱的檸檬茶，趴在電腦前追著韓劇。 車開出地下車庫，雨絲更密了，刷刷刷地落在車子頂棚。路之恒打開車窗刷卡，一陣寒風撲麵而來。真冷啊。 認識她的那天，也是下雨。 在後來的很多時候，路之恒常常會想，如果那天沒有下雨，他就不會認識她。那麽，一定是他人生最大的缺憾吧。 路之恒握住方向盤，慢慢的把車子滑進下班高峰的車流中。他的車子，很快就被淹沒了。 如同一個人的愛情。在他，自然是刻骨銘心，永生難忘。而在城市的人流中，也隻不過是一個春夢了無痕的故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