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故人過江
「我與前任住持本有過書信之誼,只是我身在遠處未能在其圓寂之時前來祭拜,故而今日想瞻仰遺物以示哀思。」
那眉眼和善的住持多與林堯升說了幾句話,算是將他與前任住持的關係套了個清楚,而後才答應帶著他們去看。
遺物都鎖在寺院中的閣樓中,踩上去木板吱呀。住持將遺物從箱子中取出,其實也不過是一些陳舊的衣物和平日僧侶要用的器物。
不敢不敬,但仔細看了半天也確實沒什麼發現。
雲陳雨前,故人過江。
林堯升覺得這所指的就該是住持身後之物,若真是在故居里那還真是不湊巧了……
「故人……」謝梓材琢磨了半晌這兩個字,莫不然這故人並非是住持,她再念叨著,「故人思,思故人……」
柳微之突然轉過頭看著她,像是被她這三個字點醒對那住持道:「不知是否能帶我們去看看供奉在寺中的牌位。」
林堯升這才覺出來,自己恐怕是想當然了。
那供奉牌位的寶殿看上去多有莊重之感,雖點著無數盞燈也讓人覺得被壓著喘不過氣。
他們托那小沙彌尋了半天才找到喬盪的牌位。那牌位做得精緻,上頭的字那麼明晰,林堯升見了神情便難過起來。
柳微之接過去將那牌位拿在手中,說了一句「得罪了」,而後他緩緩撫過牌位側邊,在底部摸索了一陣后微微一撥,手中牌位立刻從側面裂出了一條細縫。
待到牌位前後分離,那看起來結實精緻的牌位裡面卻還有留了個小空間,柳微之將裡頭的信封拿了出來,封口處還完好無損。
那牌位又被重新放了回去,走出這殿中林堯升看著那通道:「故人過江,過江便要有橋。住持未曾拆開這信件,也從未真的從沈兄與我的口中知道我們所託何事,卻從我二人平日言語,就猜了個清楚了吧。」
寺中人不問世事,卻也不是看不透世事,有時清楚了也能一言不發,為他人留一份餘地。放在喬盪的牌位里,便是他的留有餘地。
林堯升猶疑了一陣將那信件交到柳微之手上:「這東西就煩請二位殿下收好吧。我今日出城時便發現有人跟隨,恐怕我這次回去也會有難事,未免被人刁難。」
鬧了這樣一番事情出來,林堯升與沈全見了面的事恐怕也瞞不住,他現在一舉一動自然都受關注,好在那些人還不知道這份物證的事。
「不過未免他們總盯著你,也難為你要想些別的辦法了。」柳微之收下放入懷中。
三人匆匆一別,謝梓材和柳微之還要往時明寺的方向去。
上了馬車之後柳微之就將信拿了出來交到謝梓材手上,她挑眉:「你肯將這麼重要的東西交到我手上?」
柳微之只是怕魏桓生得到什麼風聲,反倒會來找他的麻煩,若他說交給謝梓材或者薛邈了,還能拖延糊弄。
「臣只是相信,太女心中對此事的在意,要遠勝於我。」
於柳微之,是王朝舊疤,是這世間不公,但對謝梓材來說這裡面還有些私仇,自然更勝。
「拿著吧,免得你叔父心裡不爽利。」她也笑道。
薛邈等了些時候看到他們二人前來,才讓人將那棺槨抬出。其實元遜是沒什麼理由還要來此的,但他仍舊來了,看著那棺槨裝上馬車緩緩遠去。
「元遜那小子,也算是盡心了。」薛邈也嘆道。
他本以為元遜不會來了,心裡也覺得這樣更合適,畢竟這些日子謝梓材與他的事情傳得有些瘋了。
只是這二人在薛玫墓前並未有什麼異常,柳微之也並未發作什麼,他也就鬆了一口氣。
等到回城的時候元遜的馬車卻突然斷了車轅,謝梓材看了一眼,柳微之卻當做什麼都沒瞧見便進了馬車不再管。
終究薛邈在不會讓他們有逾矩之舉,他叫元遜坐上了自己的馬車才算作罷。
坐在馬車上顛簸了一陣后,謝梓材看他氣定神閑便輕聲道:「你這樣的性子倒是很適合當東宮駙馬。」再往後當皇夫也是夠格的。
「寬容不妒,這話我小時候聽祖母跟母后說過多次。」謝梓材想起從前的事也不免覺得好笑。
其實她母親從未妒忌過那些受寵的嬪妃,哪怕是何空游,薛遇也只是生氣皇帝受她蠱惑做出的一些糊塗事,從不羨慕他們二人的親近。
因為她的母親從來就不愛皇帝,是以不必在乎。但是那些嬪妃背後的勢力都不能容她,許多事情根本是陷害,倒讓人覺得她善妒不能容人。
太后信了,皇帝或許也信了,真以為薛遇對他還有幾分真心。
只是無情罷了。
「臣倒是覺得,殿下應當有個兩情相合的駙馬,若能真心相待,您才能活得輕鬆一些。」
柳微之剛說出口就後悔了,他不該說這樣的話。他父親雖深愛他母親,可說到底也不得不再娶再與他人相敬如賓,兩情相悅從不是他考慮的事。
但看她方才自嘲神傷的樣子,卻不自主說出了這樣安慰的話。
謝梓材皺眉覺得好笑:「那你就這麼對我。」
「臣或許並不是您的良選罷了。」
她往柳微之那兒靠了靠笑問道:「那你覺得,我的良選在何處?」
「殿下還有長久的歲月去尋找,何必如此著急。」
「不管是誰,都不會是你,」她突然笑起來,「是這個意思吧?」
「臣……」
「閉嘴,本宮不想聽了。」謝梓材橫眉冷眼瞥了他一眼,也知道他左不過再說一些他不配之類的廢話。
他們二人不清凈,元遜在馬車裡待著也難受極了。
薛邈明裡暗裡跟他說著,要離謝梓材遠一些,他實在覺得哭笑不得卻又不能反駁,只好一句句應下。
到了城門口的事他找了個借口趕緊下了馬車,嘆了口氣之後只盼著這事情早點結束,他也不願再擔別人那異樣目光了。
林堯升回京的時候果然被門口的守衛好好搜查了一番,什麼也沒查出來也不得不放他離開。可才走了幾步他就見到魏桓生的馬車停在一側,那馬夫朝他點了點頭,他便無奈跟上。
魏桓生在京中房產還有幾處,這一處是最不起眼的,在偏僻巷子里的清凈小巷,又只是一個小院。
林堯升到的時候那院子半開著,裡頭竟是一位妙齡娘子在院子裡頭曬藥材,她將袖輕挽起,頭髮隨意盤起應當是為了幹活,看上去還是個未嫁之身。
他正看著,魏桓生就出現在那院子里,他與那女子說笑了幾句便見到了站在門前的林堯升。
覃泉柔見了便放下手下的藥材,酒窩微露替他將門打開:「你是魏大哥的朋友吧,快進來。」
他略帶歉意笑了笑走了進去,跟著魏桓生進到了後頭的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