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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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敬亭聽她這麼說, 終於回過神來, 鬆了口氣道:「小祖宗,你沒事?」


  「這血是別人潑的。」林熠熠提醒他。


  林敬亭想抹把臉, 卻發現自己手上也沾了血, 只能作罷, 回頭才看到家丁已經把那瘋女人制住了, 便惡聲惡氣地說道:「押她送官府。」


  林熠熠連忙扯住他,「哥, 她剛才又說高利貸又說比逼死人,你還是別急著送官府, 先扣下來自己問問情況。」


  林敬亭皺眉,疑惑地說:「高利貸?」


  老夫人到這時才緩過氣來, 被丫鬟攙扶著, 拍著胸口道:「這瘋子一上來就罵林家又罵你,這可是菩薩廟啊,居然遇上這麼晦氣的事,看看我們這一身的血, 作孽哦!」


  林敬亭也知道這裡不是問話的地,連忙叫丫鬟家丁收拾東西, 找最近的一家客棧給大家洗掉身上的血腥。


  林熠熠是受災最嚴重的一個, 她足足用了兩大桶水才將自己洗乾淨, 不過就算身子洗乾淨又換上新衣服, 還總覺得鼻頭上殘留著一股子腥臭味,還好是雞血,要是狗血的話,她今天就得一整天泡水桶里了。


  林熠熠穿上新送來的衣服,雖然不太合身,但起碼乾淨,只要不再讓她聞到一絲血腥味,她就很滿足了。


  離開房間分別去看了老夫人和李玉,她們兩也都洗過澡,正在各屋的床上喝參湯,林熠熠覺得奇怪,被潑血的人是她,為什麼她們比她還要虛弱?

  見她們沒事,她又跑去找林敬亭,拍了半天門,才有家丁從裡面打開,林敬亭坐在桌旁,他身上帶血的衣物還沒換,只是將手上的血的洗了,看到她進來,皺著眉頭問她,「怎麼不上床歇著,跑來坐什麼?」


  林熠熠走過去,坐到林敬亭身邊,說:「我不明不白地被潑了一身血,難道還不能來問問情況?」


  抬著下巴的傲嬌模樣瞬間讓林敬亭破功,笑罵道:「就你有理。」


  「她說什麼了?」林熠熠看著縮在一角瑟瑟發抖的女人,皺了皺眉頭。


  「什麼都沒說,不管問什麼,她就知道罵我和林家。」林敬亭說。


  林熠熠歪著頭想了想,說:「你不覺得奇怪嗎?高利貸的事情又不是你在管,她為什麼跑來罵你,要不要找二哥來問問?」


  林敬亭擺擺手,說道:「我也覺得奇怪,還是先問清楚再說。」


  林敬亭還是很理智的,出了這個事情,馬上敏銳地想到不能驚動林敬軒,高利貸一直是林敬軒在弄,現在有人出事,卻罵道林敬亭頭上,只要有點腦子的,都知道其中肯定有蹊蹺。


  可是不管兄妹兩怎麼威逼利誘,那女人就是不肯說什麼,正束手無策的時候,有個女人找上門來了,指名說要找林敬亭,還說他們抓走的人,是她的嫂子。


  今天的稀奇事真是一樁接一樁,林敬亭讓人將她帶進來,發現對方是個貌美的婦人時,林敬亭都覺得意外,「她是你家人?」


  對方也不懼怕屋內壓抑的氛圍,點了點頭,「是我嫂子。」


  林熠熠在林敬亭耳邊小聲說:「她是新街口的豆腐西施,我去她家吃過豆腐腦。」


  林敬亭挑眉,問豆腐西施:「你嫂子是瘋子?」


  「不是,她只是被嚇到了才會這樣,平時也是正常人。」


  林敬亭冷下臉色,說:「既然你們是親人,那肯定知道高利貸的事,她說不了,那就由你來說。」


  豆腐西施深吸口氣,看了看一旁的林熠熠,才說道:「我哥去年跟當鋪里的林老闆認識,林老闆說他很會看玉石,便慫恿我哥去買,我們只是普通家庭,根本玩不起那些昂貴的東西,可我哥鬼迷心竅,真的去買了,他沒錢,林老闆就說可以借他,只要玉石開出來,賺了錢就馬上能還錢了,我哥相信他的話,就簽字畫押借了一筆錢,可那石頭開出來也只是塊石頭,後來才知道林老闆那是利滾利的高利貸。」


  林熠熠聽著直皺眉,但林敬亭卻是無動於衷,他壓根不關心別人有多慘,在他看來,林敬軒的手段雖然很卑劣,但那兩人也算是願打願挨,根本怨不得人,他關心的是,為什麼這種事最終會算到他林敬亭的頭上。


  林敬亭挑出重點道:「既然是跟林敬軒借的高利貸,為什麼要衝我來?你們應該去找林敬軒才對。」


  「典當行既然是你的生意,放高利貸的人自然是你,每次來要債的,喊打喊殺也都說是你派來的,你現在卻說是別人,難道林老闆敢做不敢當?」


  林敬亭聽了這話,咬了咬牙根,壓下怒氣道:「這事不是我做的,我為何要擔?你們不問清楚緣由就來鬧事,這事我肯定不輕饒,有什麼話,你們留著去衙門說吧。」說完就示意家丁把地上的女人押起來。


  林熠熠連忙拉著他的衣服說:「哥,放了她們吧,她們已經夠可憐的。」


  林敬亭皺眉,說:「可剛才她拿血潑你了,這麼嚴重的事,怎麼能說算就算。」


  林熠熠道:「這事我確實生氣,但既然是有內情,也不是不可原諒,而且這一鬧,讓你知道很多你原先不知道的事,也算是功勞一件。」


  看著自己的寶貝妹妹幫著別人說話,林敬亭心裡真不是滋味,不過還是擺擺手,對豆腐西施道:「算了,你把她帶走吧,至於高利貸的事,我自會查個清楚。」


  豆腐西施一直緊繃的神經這才鬆懈下來,對著他們兩千恩萬謝,很快就帶著她嫂子離開了。


  林熠熠也是暗暗鬆口氣,回頭看一眼沉默著的林敬亭,林熠熠說:「哥,要去找二哥對質嗎?他顯然瞞了你很多事。」


  林敬亭抬手掃了掃她的腦袋說道:「小丫頭,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


  「你總當我是小孩,我董事著呢,你要去典當行找二哥的話,一定要帶上我,上次我跟茜兒打賭輸了,將玉佩押在新街口的那家當鋪里了,你得去幫我拿回來。「


  林敬亭瞬間被她氣笑了,問:「哪個玉佩?」


  「就是以前你送我的,有我生肖的那個。」林熠熠小聲地說著。


  林敬亭難以置信地說:「那麼貴的白玉佩你居然敢拿去當著玩?當了多少錢?」


  林熠熠自知理虧,縮了縮脖子,不好意思地說:「11個大洋。」


  「你……」林敬亭瞪大眼睛,一臉急火攻心的模樣,「我的小祖宗耶……那玉可是價值連城的古董,你居然拿去當11個大洋?」


  「真有那麼貴?那你快去幫我拿回來,我當時想著是我們自家的當鋪,應該沒關係的。」林熠熠說著說著,眼淚都掉出來了,「哥,我錯了,我不知道那玉那麼值錢,你快去幫我拿回來,嗚嗚嗚嗚……」


  「好好好,哥馬上去拿回來,你別哭別哭……心肝耶,你就是我祖宗!」


  原來外面的歡呼聲是在慶祝船到港。


  聽他這麼說,連一向輕聲細語的翠柳都忍不住大叫一聲,「太好了!」


  林熠熠想,這的確很好,她終於要去面對她自己筆下架構出來的世界,一個由虛構轉變成了現實的世界。


  大約半個小時后,船終於在虹口的和祥碼頭停靠穩妥,林敬和帶著林熠熠和翠柳已經在甲板上等待下船,船上船下一片喜氣洋洋。


  林熠熠跟隨人群往前走,不時抬眼眺望遠處的上海灘,這就是民國時期亞洲最繁榮的國際大都市,比香港還要發達,以往只是在書本的字裡行間感受她的魅力,沒想到居然有幸能親眼目睹一番。


  港口停泊著好幾艘客輪,林熠熠看到其中有兩艘掛著日本旗,旗幟很大,迎風招展的模樣很是囂張,其他的有美國和德國等。


  除了客輪,碼頭附近還停靠著許多貨船,大船小船都有,有的在卸貨有的裝貨,每個人都在忙碌著,做這種體力活的,大多是滿臉滄桑的布衣苦力。


  碼頭上還有許多衣著光鮮的達官貴人,他們或是由黃包車送來,或是坐著小轎車來,有乘船的有接親友的,他們臉上都溢滿優越的神采,那是上流群體特有的貴氣。


  林熠熠用目光溜達了一圈,發現整個港口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色。


  可她知道,這只是個假象而已,現時這個社會,其複雜性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平靜的表象下,是無數澎湃的暗流在涌動,侵略、瓜分、貪婪、軟弱、貧窮,它們無所不在地蠶食著這個社會,當人們的貪慾得不到滿足時,戰爭理所當然地成為矛盾的最佳解決辦法,而弱肉強食這個詞,廣泛適用於這個時代。


  從輪船下來,站到地面上的一瞬間,林熠熠突然有種腳踏實地的幸福感。


  這時,不遠處的人群里突然響起一陣非常喜慶的鑼鼓聲,很多行人都紛紛停下來張望,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林熠熠他們也好奇地跟著多看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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