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二世
一日,排歌閑來無事,便踩上一朵祥雲,慢悠悠地在天上遊盪著,看著地界上人來人往,她感慨萬千。
彼時還在凡間的時候,她便整日出逛菜市場,看著凡人為一文錢爭論不休,她應該是喜歡那種感覺的吧,平凡,渺小,卻也自然。
登時,她想到了一件事情,便又踩著雲往回走。
來到了司命神君府門前時,她才下了雲頭,走了進去。
「司命神君。」雖說排歌貴為天后,但委實沒有天后的架子,縱使州慢已經提醒過她萬萬遍,不需要總是跟外邊來往的士兵守衛先打招呼,她卻也還是改不了這個毛病。
現在一走進司命府,沒有守衛,她自然第一個打招呼的人便是司命神君。
司命神君一愣,抬起頭來,立馬慌張地迎了上來,「天后鳳駕,微臣有失遠迎,求天后恕罪。」
「無妨。」排歌想起了州慢對自己的說過的話,連忙收斂一些,道,「司命神君,今日本宮是有一件事情想問你,不知現在方不方便?」
天后所求,他一個小臣子怎敢不方便?連忙應道:「方便,自然是方便。」
「方便就好。」排歌坐在一旁,「你也坐吧。」
「天后,您不打算坐正座嗎……」司命神君提醒道,按理說,就算天后是到了其他人的府上,那也是要坐到正位上去的,排歌這是不走尋常路啊……
「不了。」排歌擺擺手,說道,「你坐吧。」
「這……怕是不好吧。」司命神君卻也不依不撓,雖說是天后不拘小節,可是他中規中矩了這麼多年,也沒好意思順著杆子往上爬啊,現在這樣,委實叫他為難。
排歌似乎也看出來了司命神君的難處,咳了咳,「罷了,還是我坐吧。」
司命神君緊蹙的眉頭這才稍稍緩了些。
待兩人坐定,排歌這才回歸主題,「司命神君,其實本宮今日來,是想要問你關於一個凡人的事情。」
「哦?」提起凡人,司命神君的興趣倒也被提了上來,「竟也有凡人讓天后感興趣的,不妨與微臣說說?」
「本宮前些年在凡間歷劫時,遇到一個名為芳草的姑娘,這位姑娘似乎後來的轉世的名字是謝秋娘。」排歌依據她的印象,說道。
司命神君召喚出命簿,一點點在命簿上與之相同的名字。
不出一會,司命神君便找到了,「天后,你所找的,可是這位姑娘?」
只見命簿上顯示芳草共有三世輪迴,一世為皇后,一世為某富商家的夫人,一世則是皇宮裡的貴人。
「天后所看重的這位姑娘,倒也是挺坎坷的。」司命神君掃了一眼芳草的命數,「她的緣是情緣,她的劫亦是情劫。」
「此話怎講?」
「她第一世的緣,是救她的蕭景言,而她的劫,是最後將她迎進皇宮的宣情。」
排歌啞然,「但是她為什麼不選擇蕭景言?」
「我司命乃是掌管凡人的命數,在他們轉世之時為他們今後的人生鋪設不同的道路,至於之後他們怎麼選擇,我卻也不能決定,臣也只是給這位芳草姑娘定了命中劫數和命中的情緣,若是她心性始終如此,她終究只能歷劫,不能得緣。」
排歌聽司命說完,有些明白,「難道說,芳草姑娘在第二世第三世也是選擇的宣情?」
二世——
女子倌好的頭髮盤在腦後,用一條幹凈整潔的頭巾包著,姣好的面龐紅潤閃亮,在這個菜市場上,比其他人還要更出眾些。
「謝姑娘,來看看今天的菜,早上剛摘的,新鮮著呢!」
謝秋娘被這句話吸引了,走了過去,「大娘,菜怎麼賣呀?」
「謝姑娘今天這麼漂亮,就賣你一顆三文錢好了。」大娘笑著恭維道。
「大娘,我雖然年輕,但我也不是沒有見識的好吧,你這菜仔細一看也就一般般,賣三文錢實在是賣貴了。」謝秋娘皺起眉頭來,卻也是美的。
大娘一聽,頓時尷尬起來,「姑娘,沒想到你還這麼斤斤計較呢,行吧,那就兩文錢吧。」
謝秋娘聽罷,還想著再砍價,卻聽身後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嗯,這位姑娘的菜錢,就我來付吧。」
她轉過頭去,驀地看到一個很是俊朗的男子,帶著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登時喊了一句,「宣情。」
「這位姑娘怕是認錯人了吧,在下宣以天。」
宣以天。
她頓時睜大了眼睛,「你是城鎮上的富商宣氏兒郎?」
「家父之業,倒也叫我們底下這些做兒子的也出名了,著實慚愧。」宣以天中規中矩道。
謝秋娘頓時才想起他還幫自己付錢來著,急忙推辭,「謝秋娘不敢勞煩宣公子付錢,我還是自己來吧。」
宣以天卻也不說話,徑直給了賣菜的大娘一兩銀子,還爽快地說道:「不用找了。」
一想到方才自己還跟大娘在一旁因為兩文錢討價還價,這個人出手卻那麼闊綽,不禁感慨,這世界上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就在謝秋娘還愣在原地的時候,宣以天卻也拉著她的手,說道:「姑娘菜買完了,是不是可以給我宣以天一點時間?」
「啊?」
謝秋娘雖然覺得他這話說得有些唐突,只是對於這個人,她似乎總感覺在哪裡見到過他,似曾相似卻又很是陌生。
最後,她還是妥協地與他一起,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她回到自己的家中時,長橋生已經做好了菜等她回來吃飯,看著她在門外扭扭捏捏的樣子,笑道:「我還以為你買菜買著買著走丟了呢。」
「你都不怕我走丟。」謝秋娘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確是不擔心這個問題的,畢竟他是江湖中人,若是有人敢得罪他的人,怕那個得罪他的人要吃不了兜著走。
長橋生不與她爭辯,徑直地將她攬入懷中,「我長橋生的女人,誰敢碰?」
謝秋娘不禁想起方才在外頭自己乾的事情,猛地臉又一紅,抗拒道:「我……我今天累了,不想再做什麼了。」
「那吃飯總可以吧?」長橋生也就鬆開了謝秋娘,看著她匆忙地跑到飯桌前,準備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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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天,謝秋娘總是無故地推辭長橋生要與她一起去菜市場的機會,還說沒有他在身邊,她砍價砍得比較多點。
長橋生有些不悅,卻也沒有再說什麼,只好同意了。
一日,他還是與往常一樣,希望跟她一起去。
她亦是同樣的推脫,還鬧脾氣地自己跑了出去,他沒辦法,只好去找她道歉。
而後卻也在小巷裡發現了她與宣以天兩人正親昵地摟在一起。
一陣憤恨從他心裡悄然滋長,他沒有衝上前去拉開這對偷情的狗男女,也沒有拿起自己的劍想要殺死任何一個人,他只是太過失落地往回走,從那間小小的茅屋裡將有關自己的所有東西一併帶走。
謝秋娘,你我今生無緣,但願下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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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謝秋娘在茅屋裡一個人待了整整三天後,她才終於知道,長橋生定是發現了什麼,才會一言不發地就走。
她沒有傷心難過,但是總感覺心裡有點不甚空蕩蕩的。
隨後,她激動地去找宣以天,宣以天臉上再無喜色,卻也答應她,會讓她成為宣家的夫人。
很快,他們倆便成婚了。
成婚那日,十里紅妝,鑼鼓喧天。
她身著紅色旗袍,耳間別金紅色耳墜,全身上下除了金色與紅色,再無其他,就連那撲爍的雙眼,都好似天上的明星,閃閃發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後送入洞房。
從外頭的喧囂到送入洞房后的寂靜,她激動的心情卻也始終久久不能平復。
她坐在床邊,雙手緊緊地拽著鮮紅的旗袍,雙唇亦是緊緊地咬著。
隨著門輕輕地被打開,傳來一聲吱呀的聲響,她更是屏息凝神。
春宵一刻值千金,今夜,是她努力了好幾個月得來的,今夜過後,她再也不是那個偷情的謝秋娘,而是宣家的大夫人。
宣以天掀開蓋頭,看著她滿臉的期待,輕輕地嘲諷了一聲。
她登時如同被潑了一頭冷水,從頭涼到了腳,「以天。」
她還想說什麼,雙唇已經被緊緊鎖住,宣以天用著最粗暴的方式撕開阻擋在他們兩人之間的最後一層隔閡,泄憤一般地將新婚的情緒傾瀉出來。
她激動,卻也覺察出他的行為還夾雜著憤恨,可是她卻也不能說,她已經將整個人,包括她的心,一併地交給了面前的這個男子。
一夜春宵過後,她再次睜眼,身邊再無良人。
她想站起,奈何全身酸痛,讓她不得不又再次躺了回去,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她心裡亦是空蕩蕩的。
她驀地想到的是長橋生,而不是宣以天。
可是,這是她的選擇,而且現在,長橋生也已經不在了。
再次見到宣以天,已經是傍晚了,她倚著門看見他滄桑的背影,頓時有一種不屬於她新婚的落寞在心裡悄然滋長。
「以天。」她輕輕地喚了他一聲。
他抬頭,「嗯,我回來了。」
雖然他並沒有表現出有多麼不待見她,心思敏感的她還是覺察出了他在躲她。
「以天,今天一天都沒有見到你,你是去了何處?」她想找個話題聊,奈何卻發現他們之間好像也沒什麼可聊的。
先前偷情的時候,每日見面無非就是說什麼「你想不想我」「今日要滿足我嗎」之類的話,可是現如今他們也已經成為了夫妻,這種話題順理成章地被兩個人拋棄了。
她只能問出這麼一句乾巴巴的話。
宣以天愣了一下,淡淡地道:「沒什麼。」
她亦是一愣,沒有再開口。
空氣突然就變得死寂起來,宣以天沒有出聲,但他卻也默默地脫下了外袍,淡淡地與她說了一句,「我想要了。」
她一愣,站起身來,夾雜著憤恨的語氣說道:「難道我只是你娶回來的一個工具嗎?」
「不然呢?」
不過三個字,卻也足以叫一個女人死心。
而她,現在也不過如此。
「我拒絕。」
「你沒得拒絕。」宣以天將她逼到牆角,「要麼在這,要麼在床上,你自己選。」
她哭了,雙手死死地護在自己的胸前,「宣以天,我警告你,你今日敢動我一下,我就去死!」
「死了正好,我也懶得再看見你了。」宣以天說罷,將自己的衣服悉數脫下,而後又準備動手去撕開她的新衣。
新衣紅得刺眼,叫他也看得晃眼。
他一咬牙,撕拉——
再次欺身而上,一次又一次。
「為什麼?」直到最後,她才忍不住流下眼淚,可憐巴巴地窩在床榻上的一角,衣不遮體地看著他,問道。
「為什麼?」宣以天輕聲嘲笑,起身,穿好衣服,「一個有夫之婦竟然還問我這個問題,你有臉嗎?」
謝秋娘這才明白,他原來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有長橋生的,可是……
「我因為你已經放棄了跟他在一起了,難道這還不夠嗎?」
「賤女人果然就是賤女人,怪不得那人會一言不發地就走,可能連他都覺得你噁心了,這才甩給我的吧。」最傷人的話,莫過於自己從喜歡的人罵自己。
「那你當時為什麼不拒絕我?」謝秋娘心如刀絞,聽到他這麼罵自己,頓時也生氣了,坐起來說道,「你明明知道我是個有夫之婦了,為什麼你還要執意娶我,還要跟我在一起,昨夜還……」
宣以天聽罷,更是窩火。
他朝她又走近了些,修長的手指撩起她的下巴,聲音高傲而冷漠,「謝秋娘,你以為你這樣一個下賤的身份能夠配得上我宣以天?先前是你自己先勾引我的,我自然是要你加倍奉還!」
「不是你先勾引我的嗎!」謝秋娘索性破罐子破摔,「若不是你要替我還錢,我又怎麼會看得上你?」
「喲,現在就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招供了嗎?」宣以天覺得更是可笑,「挺好的,一個月後,要麼你走,要麼我休書一封,想怎麼樣,你自己看著來吧。」
院中,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湖。
傳聞,這個湖底直通十八層地獄,宣家之所以一直找不到宣夫人,甚至撈了整整一個月都見屍首,就是因為她去了池底的另一個世界。
所有悔恨,來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