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音訊
厲荊深再見到孟蘊是在檢查出她懷孕后的一個月,她被安置在洛杉磯馬裡布的一處海邊度假別墅。那裡很安靜,也很私密。
剛下飛機,厲荊深就過去了別墅,華裔保姆說她去了海灘還沒回來。
他問:「天都快黑了,沒人跟著她?」
「對,她一個人,」保姆以為是厲先生認為他們照顧不周,解釋說:「她最近每天都去的,第一天有人跟著她,她說覺得不自在,後來就不讓人跟著了。」
厲荊深沒說什麼,十分淡漠的點了下頭。
然後脫了外套,只穿了件白色亞麻襯衫,換了拖鞋,挽起衣袖和西褲褲腳朝私人沙灘那邊走去。
五六月份的夕陽曬在人身上還是不太舒服,遠遠地他看著她躺在樹下陰涼處的躺椅上,穿了一身煙粉色的長紗裙,米色的寬沿帽蓋住臉,看樣子十分愜意。
殘餘的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斑駁的落在她身上,膚色皙白粉嫩,似要晃花人的眼。
旁邊的桌子上放著各種雜物,瓷碟里還有吃了一半的抹茶蛋糕。
腳踩在沙灘上無聲無響,厲荊深隔著好些距離就叫了聲:「孟蘊。」
她沒反應。
他又叫了聲:「孟蘊。」
她不知是睡得太沉,還是故意裝作聽不見。
厲荊深耐心不是很好,再開口,語氣有些沉了,「孟蘊。」
女人彷彿從夢中驚醒,身子小幅度抖了一下,然後慢悠悠的拿下帽子,厲荊深這才發現她臉上還扣著一副半張臉大的墨鏡。
她偏頭往聲音來源處看了一眼,好一會兒都沒動,似乎對他有些陌生。
厲荊深看見她醒了,不知道用什麼話做開場白,便問:「你最近怎樣?」
陽光下,能看清墨鏡后她大致的眼睛輪廓,厲荊深視力好,清楚看見她疑惑的眯了眯眼睛,隨後像意識到什麼,才不緊不慢的坐直了身體。
從睡意中稍稍的緩過神來,她的聲音像水一樣清清涼涼,輕柔的拂過人心尖,「嗯。好久不見了,厲先生。」
一個月未見,兩人短暫的對話中就出現了好一陣沉默。
厲荊深站在幾米遠之外的位置,眯著眼睛朝寧靜的海面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因為氣溫悶熱還是心裡煩躁,他伸手掏出煙。
那女人提醒他:「別抽煙。」
他動作一頓,像是才意識到她懷孕了,放回煙的同時往她的肚子看了一眼,她的裙子很寬大,而且這個月份,還看不出明顯的孕態。
他抖了抖衣領,往她那兒招了招手說:「坐那兒幹什麼?過來。」
「幹什麼?」她抿著小嘴問,墨鏡戴在臉上,依舊不取下來,總讓他感覺她沒正眼看他。
厲荊深說:「走走?」
她嘆了一口氣又躺了下去說:「我累,坐著吧。」她像主人一樣招呼他,指了指旁邊的藤椅。
厲荊深依言走到她旁邊坐下,「你一天到晚都這麼睡著?」
她閉著眼,瓮聲瓮氣的說:「嗜睡。」
「嗯。」他應了聲,不再說話,瞧了眼她舒適的姿勢,也隨之躺下,放空的看著海,一動不動,有點兒好奇這裡有什麼好東西吸引著她每天都過來。
過了許久,她似乎終於不困了,天也擦黑了,她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脖頸,說:「走吧,我要回去了,你一起?」
厲荊深覺得她好像變了一些,說話變得很簡潔,能少說一個字就不會多說一個音節。而他本來也是那樣的人,二人又沒什麼共同話題,所以很容易陷入沉默。
厲荊深跟在她身後一起往回走,她手裡捏著帽子,偏過頭來,淡淡問他:「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厲荊深剛想說話,看到她臉上那副墨鏡就覺得很礙事,伸手想要去取下來,但是剛要碰到她,覺得好像不太妥當,又收回了手。她尷尬的笑了笑,伸手將墨鏡取下來。
沒了遮擋,那眉眼讓整張臉都顯得寡淡冷清起來。
厲荊深看了眼就移開目光,回答她剛才的問題:「明天在這邊有事要談,順道過來看一眼。」
她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嗯,來回挺累的吧?」
厲荊深懷疑她是真的沒話說,也懶得回答她,心裡煩心著公司的事。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她說:「我前兩天去做檢查了,有一張黑白照片,你要看看嗎?」
厲荊深當然知道那是誰的照片,這點月份能看出個什麼,沒鼻子沒眼睛的,他說:「不用。」
孟蘊點點頭不再多說,只問:「你要留下來吃飯嗎?」
他剛想說不用,不料她面露抱歉的補充,「我最近吃的東西都很怪,可能不太對你胃口。」
他動了動嘴角,察覺到她在趕人,改了口:「沒關係,我接受度比較高。」
厲荊深說完,明顯感覺她沒什麼表情的臉更加僵了僵,片刻后,還故作輕鬆地說:「行吧。」
他又告訴她:「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Thomas說。」他覺得對她挺周到了。
孟蘊莫名其妙的淡淡笑了一聲,「我會的。」
厲荊深皺了皺眉,那時候他是在想,這個女人為何態度轉變這麼多?以前一口一個又甜又軟的『厲先生』叫,現在連話都挑著簡單的說。
那時候的他根本沒有覺得,一個女人有了他的孩子之後,他整整一個月失去音訊不與之聯繫,是怎樣一種諷刺。
……
「爸爸,下雪啦!」
厲荊深的思緒被兒子的聲音拉回來,手上的煙已經燃完,煙頭上掛著一截搖搖欲墜的煙灰,他將煙捻在煙灰缸里。
這才看向外面白絮已經變得如撕棉扯絮一般紛紛揚揚。
厲胤齊將臉貼在落地窗上,整張臉擠得像一張平底鍋。
厲荊深垂眸看著兒子弱智的行為,突然就父愛大發,將他抱起來,讓他接雪玩。
厲胤齊有些害怕父親突如其來的溫柔,惴惴不安的看著他,「爸爸,你想做什麼?」
厲荊深好不容易有點做父親的自覺,現在頓時沒了那個心情,一把將他放地上:「不知好歹。」
厲胤齊放心的想,哦,這才是他的爸爸呀。
孟蘊也走到窗邊看雪,上城下這麼大的雪還真的是稀罕事。
突然感覺頭頂一道灼熱的目光緊緊攥住她,她抬頭,對上厲荊深漆黑深邃的眼眸。
孟蘊心裡一動,舔了下唇問他:「你現在走?一會兒雪大了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