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舉賢不避親
蔣文淵一聽就擰了眉:「您說什麼,已經徵召了三回?」朝廷規定,根據實際情況,每個縣每年都可以徵召一定數量的力役。
他來肅州之前就對肅州的情況作了詳細的功課。他分明記得,今年增平縣上報徵召的力役數為零。
老者卻說實際已經徵召了三回,看樣子,人數還不少。
「什麼莊子?」蔣文淵追問。
那老漢道:「呵,還能是什麼莊子。縣令大老爺在城南修的莊子唄。前幾天,又從裡頭拉出來好幾個,都是累死的。再這麼下去,咱們這些人哪裡還有活路,不餓死也會活活累死。」
蔣文淵心裡是又驚又怒。立即派了人兵分兩路去查證,一路往老力役說的那個莊子,一路往縣衙。
被派去縣衙的羽林衛回來憤憤道:「屬下去增平縣衙催促,讓多派些人。那縣令連露面都不曾,只有一個師爺來應付屬下。那師爺頗囂張道就這麼多人,等不了就自己出錢找人修。」
半天后,另一撥去莊子的人也回來了。說縣令孫和就在莊子上親自督工,那莊子徵召了少說三百多力役。而且,與其說是莊子,倒不如說是個豪華莊園賭場兼妓院。
一方縣令,以權謀私,私自徵召民夫為自己修建豪華莊園也就算了,竟然還私設賭場妓院。簡直罪無可恕。
蔣文淵一聽,火「蹭」的一下就上來了「走,咱們去會會這個增平縣令,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蔣文淵帶著一隊三十人的羽林衛浩浩蕩蕩的去了增平縣衙。縣令孫和並不在衙門,只一個師爺在。
那師爺見這麼多人氣勢洶洶的闖進縣衙,尤其是當頭的那個,通身的氣勢,怕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心裡不由咯噔一下,忙小心翼翼迎上前來作了一揖道:「不知諸位前來,有何要事?」
蔣文淵面無表情道:「孫和呢?」
師爺一聽這人竟然直呼縣令名諱,心跳得更加厲害了。道:「我們縣令大人下鄉巡查去了,不在縣衙。不知閣下是……?」
「肅州知府,蔣文淵!」
那師爺一聽,忙跪下磕頭:「下官有眼不識泰山,請大人恕罪!」
蔣文淵冷笑一聲:「恕罪,恕什麼罪。你們的罪需要我恕嗎?
下鄉巡查,是下到他的銷金窟里巡查去了吧!
來人,立即帶人去把那莊子給本官圍了,在事情查清楚前,一個人也不許放出去。把孫和給我抓回來。」
師爺冷汗都下來了,跪在地上抖如篩糠。
完了!
孫和被羽林衛抓到時候,他懷裡正摟著一個穿著清涼的女子在調情。
被抓之時還在大擺官威,說哪裡人來的刁民竟敢以下犯上。
羽林衛帶隊的小頭頭把他們的腰牌一亮,那孫和的臉立即白了。
他再怎麼渾,那也是進士出身。不會連羽林衛的徽記都認不出來。
又聽說新來的知府青州侯蔣文淵已坐在了他的大堂上,孫和兩眼一翻險些暈了過去,又讓架著他的人給生生的掐醒了。
之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蔣文淵調集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的查抄了那座莊園和及縣衙孫和的住處。
光是現銀就抄出了七萬多兩,還有其他的珠玉字畫地契若干。此外,他的莊園里除了賭場還養了二十多個女人,這些女人是做什麼用的,用腳指頭想也知道。
就在他後院縣衙里,除了正妻還有七個小妾,十二個子女,個個穿金戴銀,好不富貴。
羽林衛又從他的卧室里找到一個密閣,那裡有幾本帳本,裡頭詳細記錄了他這幾年收受賄賂魚肉百姓的罪證。
蔣文淵翻看過後,氣得手都在抖,指著孫和破口大罵,甚至爆了粗口道:「我去你娘的!這增平縣才多少人口。你一個寒門出身的進士,短短五年就搜颳了這麼多財物,地皮都讓你刮薄了三尺。
你去看看,去看看外頭的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你卻每天大魚大肉,魚肉鄉鄰,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肅州苦寒,但凡有點兒門路的人,都不願來這兒當官。這孫和本也是貧苦出身,本事也一般。
到了肅州后,即無亮眼的政績,又沒有後台,自知調離無望。乾脆就與本地的富紳流氓們勾結在了一起。
大肆貪污受賄,強佔民女民田,甚至私征民夫為其修建豪華莊園,私設賭場妓院,簡直土皇帝一般。
當地廣為流傳著一句順口溜「衙門八字兩邊開,有理無錢莫進來」。這是他貪腐的真實寫照。
直到暴雨沖毀路面,蔣文淵無意中聽到修路的力役抱怨,覺得事情不對,這事兒才爆出來。
事情查清,蔣文淵捧出皇帝賜下的佩劍,當場摘了孫和的烏紗。因其罪大惡極,判斬立決,家產全部充公,家小全部流放西南邊境。
其餘涉案人等均一一作了處置,該殺的殺,該流放流放。處理完這些后,蔣文淵寫了詳細的摺子連夜加急上報京城!
聽說孫和這狗官被新來的知府判了斬立決,增平百姓們無不歡呼雀躍。城裡許多人家甚至點起了爆竹。
孫和同幾個主犯被押往城外行刑的路上時,百姓們聞訊趕來,土塊、石子、爛菜葉,甚至是牛糞紛紛往幾人身上招呼,大罵「狗官」「去死」「你們也有今天」。
負責押送犯人的羽林衛們也挨了好幾下。頗為感慨道,同樣是當縣令的,聽說蔣大人離開青州時,青州百姓相送十里,跪地挽留。
這個孫和則惹得增平百姓民怨沸騰,恨不得他快點去死。可見百姓們心中自有一桿秤。
你說這官與官之間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若是天底下多幾個像蔣大人這樣的好官就好了。
城門外的亂石堆前,隨著劊子手雪亮的屠刀落下,以孫和為首的幾個狗官終於結束了他們罪惡的一生。
也沒人去為他們收屍,只讓義莊的人過來,用一卷草席裹了往城外的亂葬崗一丟了事。
一個縣不能沒有主事的人,蔣文淵也不能長期留在增平。細細斟酌后,就把一個叫「吳作山」的人提了上來做師爺,暫代處理縣衙一眾大小事宜。
吳作山本就是增平縣衙的師爺,因為看不慣孫和幾人的作為,更不願與之同流合污,因而被他們處處排擠。
求告無門之下,只好憤然離去,這兩年只以教書為生。
蔣文淵派人請了他來后,這位耿直的中年漢子哭得泣不成聲:「大人,您為什麼不早來兩年啊,否則這增平的百姓就不會過得這樣苦了。」
蔣文淵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辛苦你了。本官向你保證,只要本官在這肅州一天,這樣的事情便不會再發生。」
斬了孫和,蔣文淵拿著花名冊,以最快的速度,給孫和超額徵來的力役們按50文一天補發了工錢,不幸累死的也加倍發放了撫恤。
並仍然願意以出錢請他們前去修繕被暴雨沖毀的道路。
力役們拿著銀子,跪地大呼:「真是青天大老爺啊!」之後歡歡喜喜的跑去修官道了。
到此,大家也都知道了,這位十分講道理又好說話的貴人,就是他們肅州新來的知府大人,那個種出了高產糧種名滿天下的青州侯蔣文淵。
百姓們頓時歡欣鼓舞,奔走相告。
三天後,道路修通。車隊得以繼續上路。此時,他們離肅州府城還有四百餘里。
又是兩天過去,一行在路上顛簸五十一天後,終於在九月初五這天,到了肅州府城。
進了府衙,蔣禹清把自己摔在收拾乾淨整潔的大床上,半晌不想動彈。她八輩子也沒坐過這麼久的馬車,心太累了。
剛到肅州的第二天,蔣文淵就開始忙碌起來。百般諸事,千頭萬緒,都須一一理順。
陸氏也忙著整理后衙,採買缺失用物,和粗使奴僕。
只有蔣禹清最閑,每日裡帶著白小十在府衙里四處閑逛探險。至於白小九,現在還不是讓它出來的時候,得找個機會才行。
蔣文淵到任十多天後。
他從增平加急送往京城的摺子也擺到了御案上。
夏景帝看過之後,先是憤怒孫和等人的所作所為,直言殺的好。看到後面幾句話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道:「這個蔣文淵還直是一慣的直白。」
原來摺子的最後寫著:「增平不能沒有主官。臣想向陛下推薦一人。
此人名喚陸平章,是青州的錢糧師爺,性子清正,能力手腕均不差,或可勝任增平縣令一職。
唯只有舉人功名爾,最糟糕的他是臣的大舅子。但舉賢不避親,臣還是要提一提的。」
夏景帝想起秦珏也在青州當過幾年縣令,就派人把秦珏找來一問。秦珏一聽蔣文淵舉薦陸平章出任增平縣令就樂了。
同夏景帝道:「陸平章這人確實不錯,能力也有。他父親在當地開了個學堂,教書育人二十幾年,名聲和家風都非常好。」
於是夏景帝心裡就有數兒了。次日,吏部就下了任命書,快馬加鞭的送往青州。
且說,十多天後,陸平章收到任命書時,腦袋都是懵的。
妹夫上京前曾同他詳談過,說假如陛下派他去外地任職,問他可願意跟隨。他當然是願意去的。
撇去蔣文淵是自家人這一層不說,他有實力有能力,脾氣又好。不貪不腐,跟這樣的人共事,再愉快輕鬆不過,幾乎是所有當下屬的夢想。
後來聽說妹夫連升五級,被派往肅州當知府時,他是高興的。也做好了隨時前往肅州的準備。
卻不曾想,不是幕僚,而是一縣主官。天下掉餡餅也不過如此了。
陸平章暈暈乎乎的回到家,暈暈乎乎的上桌吃飯,端起桌上的粥就是一大口,冷不防被燙得猛的一口噴出去,靈魂總算歸體了。
陳氏奇怪道:「你今兒怎麼了,怎麼魂不守舍的,吃個粥都能燙到。」陸平章道:「媳婦兒,我當官兒了。」
陳氏白了他一眼:「你大小也是個師爺,勉強不也算個官么?」
陸平章道:「不是師爺。是七品縣令,肅州增平縣縣令。是妹夫為我謀的,過兩天就得走。」
陳氏一雙杏眼睜得老大,驚喜道:「真的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陸平章也笑了起來:「我只作了去肅州給妹夫當幕僚的打算,不曾想他竟然為我謀了一縣主官的位置。我真是太意外了。」
陳氏歡喜道:「咱們得好好謝謝他。」
夫妻倆當晚就回了秀水灣,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裡人。
陸老秀才歡喜過後,語重心長的叮囑兒子:「你妹夫是有個良心的,有好事總不忘想著咱們家。
你過去后,一定要擔起一縣父母官的責任。百姓的事兒要放在心上,該辦的一定要辦好,不該拿的一律不拿。
爹不求你能做出多大的功績,起碼對得起聖上的這份信任,也別給你妹夫臉上抹黑。」
「爹,兒子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