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余情未了
聽我這麼問，白少辰神色僵了一下，他啟動車子，不再搭理我。
我又追問幾遍。
白少辰對著我咧嘴一笑，「這種私事，你還是親自問老陸好了。」
我要是能從陸煜睿嘴裡問出來，我還在他這裡浪費時間幹嘛！
這種話我當然不能說，威逼利誘又問了白少辰幾遍，白少辰就是不說。最後我也就放棄了。
以我對陸煜睿的了解，他絕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的花花公子，如果他真跟依佳在一起八年，感情深厚，那他又怎麼會這樣護我，難道全都是假裝的？
而且陸煜睿是捨不得讓自己女人受委屈的類型，跟我演戲，他都能高調的說我是他女朋友，把我護在他身後。他跟依佳在一起八年，陸澤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知道依佳這個人的存在。是陸煜睿把依佳保護的太好，還是兩個人太不像戀人，或者就不是戀人……
一路胡思亂想，很快到了陸家私人醫院。
白少辰把我帶進高級單人病房，陸煜睿看到我時，表情明顯僵了一下，看來是白少辰私自做主把我帶來的，陸煜睿事先完全不知道。
陸煜睿倚在病床頭坐著，腰以下蓋著被子，面前小桌上放著筆記本和一堆文件。
他沒有我想象中，天之驕子車禍后頹廢的樣子，即使穿的是病號服，他依舊穿的也很整齊，一貫的成熟精英樣，只是人有些瘦了，氣色也不好。
白少辰嘿嘿一笑，說自己還有事。把我一個人扔在病房，轉身走了。
陸煜睿繼續看文件，病房裡一時陷入沉默。
「你……還好么？」我看著他，心裡許許多多的話，最後說出口的就這一句。
「不好。」陸煜睿抬頭看我，深邃的眸子，眸光平靜無波瀾，「你不該來的。要跟我扯清關係，就不該再出現在我面前。你這樣出現，會讓我覺得你對我余情未了。」
我一怔，剛要反駁。
陸煜睿又道，「難道是因為聽說我出了事故，你同情我，所以來看我？」
我下意識的搖頭，趕忙否認，「當然不是，聽到你受傷，我心裡很著急……」
陸煜睿微頷首，「那就是余情未了了。」
我啞然。這種事就是越描越黑，錯過了最佳反駁的時機，再說，就好像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陸煜睿是身體上的病人，而我在他面前，絕對是智商上的病人。
我扯開話題，「白少辰說，你需要一個靠得住的護工。陸總身邊這麼多人，找不到一個可以信得過的？」
陸煜睿沒回答我的問題，幽黑眸子看著我，「你要做么？」
我愣了愣。說真的，這個問題我沒考慮，聽到他出車禍受傷，我就一心想來醫院看他，看到他之後怎麼樣，我還真沒想過。
我還在想著，陸煜睿直接幫我做了決定，「林風眠那裡我會打招呼，今天你就留下。」
「我還沒決定做不做！」
「不願意的話，你現在就可以走。」陸煜睿聲音冷漠，說出來的話就像是在例行公事，「我現在自顧不暇，無法分神去照顧你和你母親。為了你母親的安全，你留在我身邊才是最正確的。」
陸煜睿給我分析，現在陸澤他們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找也只會找我的麻煩。那些人不敢去找我媽的麻煩，都知道我媽身體不好，萬一真出了人命，陸煜睿肯定會藉此發揮扳倒他們。他們是不會給陸煜睿這個機會的。
「不管你願不願意，你已經在事件的中心了，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陸煜睿道，「你留在我身邊，對你和你母親的安全都有好處。」
等到陸煜睿扳倒陸澤，或者被陸澤扳倒。我才能徹底的離開這個漩渦。
他受傷了，我想照顧他。但關係清楚到好像做交易一樣，又讓我有些心酸。我強打精神，掩蓋住心底的情緒，「好。但如果我媽出現任何意外，我會出賣你，幫陸澤。」
陸煜睿點頭，「一言為定。」
看到他在病床上還能工作，上身穿著西裝，跟人視頻會議，強大而又精明的樣子，這些都讓我以為他的傷沒什麼大不了。
直到我見到了陸煜睿的主治醫生，了解了病情。我整個人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懵了好久，大腦才恢復運轉。
車禍傷到了陸煜睿的脊椎，第六節脊椎受損，雙腿癱瘓，完全沒有知覺。痊癒的希望不大，而且陸煜睿還拒絕去國外接受更好的治療，他後半生可能都要與輪椅為伴了。
「蘇茉？蘇茉！」
我猛地回神，看向病床上的陸煜睿，「怎麼了？」
「我想出去轉轉，叫阿彬來。」
我抱不動陸煜睿，平時上下床，以及去洗手間，都是另一個男護工阿彬在做。阿彬也是白少辰找來的人，二十多歲，專業學醫的。他還教了我一些按摩的手法，讓我幫陸煜睿的雙腿做按摩，減緩陸煜睿雙腿肌肉的萎縮。
阿彬把陸煜睿抱到輪椅上，我推著下樓。陸煜睿有專用電梯，與普通病人隔開。電梯直通的後院也是陸家人私用的，能去後院散步的，都是與陸家關係不一般的人。正因為如此，陸煜睿出車禍的消息，保密工作才做的這麼好，一個多月過去了，一點消息都沒有走漏。
後院里草香花美，午後陽光溫熱。我推著陸煜睿來到一棵大樹下，我坐在長椅上，陸煜睿手裡拿著一本書，低頭在看。
陽光被樹枝剪碎，一片片灑在陸煜睿身上，我看著陸煜睿的側臉，一時怔住。這絕對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側顏，即使坐在輪椅上，即使雙腿不能行走，他依舊強大而優雅，骨子裡的傲氣不曾減少一分，好像他並沒有經歷任何的不幸一樣。
「有話要說？」許是察覺到我的目光，陸煜睿合上書，轉頭看我。
我回神過來，想了想，最後還是沒忍住，「你為什麼不出國接受治療？」
陸煜睿臉色僵了一下，「我不能離開國內。」
他語調冷漠，顯然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但我卻忍不住，站起來，從上而下的看著他，「爭家產就那麼重要嗎？你從今往後可能都無法走路了！你會一輩子離不開輪椅，上廁所都要讓人幫你！陸煜睿，你的驕傲呢，你怎麼能忍受這樣的生活！我問過醫生了，去國外接受更好的治療，有一半的幾率是可以讓你重新站起來的……」
「夠了！」陸煜睿狹長的眸子窄了窄，銳利眸光隱忍著怒氣。他伸手去轉輪椅想離開。
我走過去，把陸煜睿推到一塊空地上，然後鎖住輪椅，「你自己在這裡好好想想！以你現在的身體，沒有人幫你，你能做什麼！要那麼多錢真的有用嗎？」
我回到樹蔭下，轉回身看著陸煜睿。
我並不是想讓他難堪，我想讓他體會到他現在的處境，明明有能再站起來的機會，他不該為了家產放棄自己的身體。
陸煜睿直直的看了我一會兒，陽光照進他幽黑的眸子里，也無法融化他眼底的冰色。他沒有說話，打開書，又低頭看了起來。
我有些為我的衝動後悔，但轉念一想，他出事後就一直有人照顧，不讓他體會一下什麼叫無能為力，他是放不下他心心念念的家產的。
我咬了咬牙，忍住了想過去的想法。
這時，突然傳來砰的一聲。我聞聲看過去，在我不遠處，一個穿著病號服的老人摔在了地上。
老人七十多歲的樣子，身旁的地上扔著拐杖。
跟在老人身後的護士看到老人摔倒，臉都嚇白了，忙跑過去扶老人。但老人似乎摔到了腿，護士一個人沒扶起來，著急的看向我，求助道，「小姐，能幫幫忙嗎？」
我趕忙跑過去，配合護士把老人扶起來，送進了醫院裡。
等我走出醫院，就看到陸煜睿原本停的位置圍了一群人。更準確的說，這群人不是圍著陸煜睿，而是圍著人工湖。
我把陸煜睿獨自留在空地上曬太陽，又擔心把他真的熱到，所以故意把他停的離人工湖近了些，這樣風吹過來會帶著湖水的濕氣和涼氣，陸煜睿不會太熱。
現在看到一群人圍在那裡，我著急的找了一圈又沒有看到陸煜睿的身影。我心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來。
我趕忙跑過去，抓住一個人，聲音顫抖的問，「這……這出什麼事了？」
「死人了。」那人指著湖裡，「聽說是個雙腿殘疾的病人，輪椅不知怎麼向前滑了，連人帶輪椅一起摔進湖裡了。醫院已經通知了保衛科，很快就會來人去湖裡搜救……」
後面的話我都聽不到了，整個人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棍子，眼前陣陣發黑，身體因巨大的恐懼而顫抖著。
我脫掉外套，脫掉鞋子，就要往湖裡跳。
手臂被人拉住，「姑娘，你別犯傻。這湖水冰著呢，你跳下去，不死也會落病！」
是啊，跳下去可能會死人的。
我眼淚往下滾，甩開拉著我的手。
陸煜睿，你可千萬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