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南方的方瑛,收到密旨,是惶恐的,難道局勢真的如此敗壞,彷彿交代後事一般,收到信的方瑛立刻召集鎮南軍,挑出八萬,進行操練和馬匹的配發,不過都是滇馬,雖然是人手一批,但是能沖陣的只有三萬而已,其他都是用來當馱馬的,運送每個士兵的盔甲糧食,南方用的布甲,還有北方用的鐵甲。
這就是朱祁鎮手中嫡系軍隊之一,砸進去的銀子,不計其數,而且雲貴的稅收都用來養這支大軍了。
朱英和朱永那邊也差不多是這樣,發放適合在北方打仗的盔甲,和準備糧食,他們二人都是有水師的,所以不必擔心運輸問題,福建水師沒有騎兵,山東的兩萬備倭兵幾乎是人人有馬,是戰馬,都是北方的蒙古馬。
拉攏了所有勛貴的心,這並不是一件難事。畢竟大部分勛貴都是喜歡打仗的。不打仗他們哪裡來的軍功,沒有軍功,就沒有賞賜,也沒有地位,就會讓文官給氣受。
可以說對勛貴來說,有軍功就有一切,沒有軍功就沒有一切。
他們自然願意打仗。
麻煩的是,下面的人事安排,派誰去不派誰去。
朱祁鎮可以將自己嫡系安排好,禁軍當然是完全沒有問題,不管是知道了還是忠誠度都沒有問題,如臂揮指,可是這才要出戰的京營,他這個皇帝都不能指揮得動。
有太多的利益要權衡。
這才商議了好一陣子。
這一件事情剛剛辦完,朱祁鎮揉了揉眼睛,立即問道:「周忱在哪裡?」
范弘說道:「周首輔在文淵閣與曹大人交接。」
朱祁鎮心中也明白,曹鼐走的有些太急了。
一個國家有太多的事情,千頭萬緒都彙集在首輔的手中,一下子三個大學士的離任一定會引起一些混亂。
朱祁鎮暗道:「周忱一直在內閣之中,想來也能辦得了吧。」
不客氣的說,每一任內閣首輔都是一等一能臣,朱祁鎮才不相信,他們連這一件事情都做不好。
朱祁鎮直接說道:「傳周忱來見我。」
周忱不過片刻就來了。
朱祁鎮說道:「內閣人選,你可想清楚了?」
周忱雙目深深陷進去了。
可以說從昨天開始,朱祁鎮忙,周忱比朱祁鎮忙百倍。
朱祁鎮設計的權力運行,大量的事務都在內閣處理,朱祁鎮掌管的都是大事。或者內閣之中處理不了,沒有先例的事情。
本來,朱祁鎮覺得自己很忙了。
但是內閣幾個人,再加幾十名中書舍人,才是最忙的。
大明每天需要批閱奏摺,少則兩三百,多則上千,特別是在有大事發生的時候更多。
而今就是一等一的大事。
各方奏摺都進入內閣之中。
周忱一邊要接管曹鼐留下的事務,有些事情曹鼐也是語焉不詳,倒不是曹鼐不想說清楚了。
朱祁鎮在早朝剝奪了曹鼐的一切待遇,而今曹鼐連進攻的資格都沒有有了,更不要說進文淵閣了。
而內閣的文書是從來不允許帶出文淵閣的。這是鐵律。
另外今日早朝的動蕩,已經讓很多大臣上本了,說什麼的都有,主戰的,為曹鼐辯護的,彈劾曹鼐的,彈劾周忱的。
如是種種。
很多曹鼐都要批閱。
而且朱祁鎮還要卡時間的,畢竟朱祁鎮還是比較勤政的,這些到內閣的奏摺,也是有時間限制的。
如果有問題不知道怎麼決斷,可以單獨上奏,或者乾脆求見。如果沒有這些問題,就要限定時間貼黃,送到朱祁鎮那邊。
更不要說,朱祁鎮又交給了他舉薦內閣大學士的人選的權力。
周忱昨夜,一直在斟酌人選,甚至連夜派人拜訪大臣,傳遞消息。
他必須確保他舉薦上來的人,即便是他的黨徒,也必須是能與他同進同退的政治盟友。這一切都要在夜裡達成共識。
否則周忱舉薦上去的,反咬了周忱一口,就是天大的笑話了。
周忱自然要熬了一個通宵。
此刻周忱雖然身體很疲憊,但是精神很亢奮,說道:「陛下,臣已經有了人選。臣首先推薦陳循。」
朱祁鎮心中暗道:「總不能一直堵著這人吧。」說道:「准了。」
而今內閣之中兩個狀元,曹鼐去職,馬愉病死。再加上一個狀元不多。
周忱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滿朝半江西,而今內閣之中,沒有個江西人怎麼能行,曹鼐雖然接了楊士奇的衣缽,但是曹鼐畢竟不是江西人。
很多江西人對曹鼐重視北方看到不舒服。
但是在曹鼐看來,北方乃是曹鼐的基本盤,怎麼維護也不過。
這個陳循乃是周忱找來的盟友。他不指望陳循能多給他面子,但是在很多大事上不與自己作對就行了。
周忱說道:「臣還推薦江淵。」
朱祁鎮微微皺眉,說道:「也行。」
江淵就是朱祁鎮所言的那種老翰林,宣德五年進士之後,在翰林院坐了十幾年冷板凳,而今卻一躍進入內閣之中。
如果是別的時候,朱祁鎮是決計不同意的。
朱祁鎮想要的內閣是群英匯聚。而不是這些人秘書班子。
但是此刻,朱祁鎮還是答應下來了。
原因很簡單。
對於戰事內閣來說,減少內耗,提高效率是非常重要的。
這個時候,朱祁鎮想要周忱用各種辦法為他徵收錢糧,那麼就要確定周忱的領導核心。
朱祁鎮也明白,以周忱的威望太有能力太有微望的人,恐怕壓不住,反而有問題。
周忱聽朱祁鎮這樣說,也聽出了朱祁鎮心中不滿之意,他本來想推薦的人選忽然變了,說道:「臣推薦王永和。」
朱祁鎮說道:「可是協助於謙治水的工部尚書王永和?」
周忱說道:「正是。雖然而今朝廷大事在北,但是黃河大工不得不重,只是京師善水利者,都在黃河上,有些事情,不好處置。於公坐鎮河工,想來沒有什麼問題,王永和還在黃河之上,卻有一些浪費了。不如讓王大人入閣。」
「朝廷協調各地也熟悉一些。」
朱祁鎮點點頭說道:「可以。」
如此內閣大名單就確定了,周忱,張輔,胡濙,王驥,陳循,王永和,江淵。
后三位都是周忱推薦入閣的,如果這樣的情況之下,周忱還掌握不住內閣大權,朱祁鎮就準備換人。
胡濙與王驥雖然老了一點,但並不是不能幹活的。
朱祁鎮說道:「傳召王驥的聖旨發出去了嗎?」
周忱說道:「已經發出去了,只是王公到北京大概需要一兩個月。」
朱祁鎮心中暗嘆,他也知道,這已經算是快的了,畢竟王驥已經是一個年近七旬的老臣了。一路上車馬顛簸,太快了,恐怕不是王驥所能承受的。
朱祁鎮說道:「已經給瓦剌使者傳旨了?」
周忱說道:「已經傳旨了,臣已經準備三天之內,將瓦剌使團給趕出邊牆。」
朱祁鎮想了想,說道:「不,朝廷要寬容大度,就給瓦剌使者說明,這一次是他們最後一次在北京採買了。出了關之後,就再也不要想入關了。」
「無須太急,入冬之前將他們趕走就行了。」
朱祁鎮心中也是想拖一拖的,拖到雪落。瓦剌即便想南下,也要掂量一下大自然的威力。
只是朱祁鎮其實對瓦剌太高估了。
大明軍隊要動員,尚且需要時間的,瓦剌召集各部人馬就不需要時間了。
每一兩個月,瓦剌大軍是不能集結的,如此瓦剌是不可能在入冬之前南下的。
朱祁鎮這些舉動是很不必要的。反而給了瓦剌一些人機會。
當朱祁鎮的聖旨傳到瓦剌使團之中,瓦剌上下大驚失色。
他們一來擔心被明軍拿下,二來擔心這一次的貨物不好發賣,三來也擔心,他南下的任務完不成。
當然了,擔心南下任務完不成的人,並不多,或者說只有一個,那就是混在使團之中當賬房的張宗周。
面對大明的激烈反應,張宗周一時間有些琢磨不透。
對於和親之議被拒絕,張宗周是早有準備的。但是大明如此決絕,似乎逼著瓦剌南下攻打的政策,卻是什麼意思?
是大明底子厚,能撐得起黃河大工,與塞上戰事,還是小皇帝失心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