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還是有自信的。
他自信只要自己在,郕王朱祁鈺是翻不出什麼浪花的。但問題是,如果自己不在了呢,把他殺了一勞永逸?那皇帝那麼多子嗣是為了什麼。
而今細細想來,發現對郕王加以培養。在政治上有好處,稍稍權衡利弊,就下了決心。
朱祁鎮對身邊的張環說道:「傳郕王。」
郕王很快就到了。
只是此刻的郕王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孩子了,已經是一個二十一歲成年人了。
「拜見皇兄。」郕王已經有了鬍子,卻不是朱祁鎮這種絡腮鬍,朱祁鎮這種絡腮鬍卻是遺傳了朱高熾和朱瞻基,朱祁鈺的鬍子像朱棣,沒有絡腮,性格卻不像他們任何一個人。
朱祁鎮說道:「祁鈺,你長大了。」
郕王畢恭畢敬的說道:「皇兄也是一代雄主了啊。」
「哈哈哈,你我兄弟,不必太客套。」
朱祁鎮說道:「母后已經給我說了好多次了,讓你成親出宮,我都壓下來了。想多留你幾年,畢竟成親之後,就是就得外藩,你我兄弟想要再見就難了。」
郕王聽了也有些感動,說道:「皇兄愛護之意,臣弟感激不盡。」
藩王成親之後,一般都要就藩。歷史上在土木堡之變前,正統皇帝真的對朱祁鈺很好,這才讓他遲遲不去就藩。
畢竟,地方再好,也比不得兩京繁華。很多藩王都不願意離開北京城,就好像是現在大城市的人不想離開北上廣一樣。
不過,朱祁鎮留著郕王不放他就藩,是他沒有將郕王封在關內的想法,朱祁鎮想做到的是中原九州無藩王,若想外封,必然要有才華,和忠誠。
朱祁鎮有意擱置藩王問題,在藩王待遇不能讓朱祁鎮滿意的情況下,朱祁鎮不願意再增加藩王了,而且無能不乘其位,藩王必須只有一代。
所以,這邊擱置了。
只是朱祁鎮絲毫沒有慚愧說的好像是愛護郕王一般,郕王或許是真被朱祁鎮感動了。
朱祁鎮說道:「不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朕的也不能一直拖著吧,你皇嫂已經給你挑了人家了,你去相看一下,滿意就定下來吧。」
這一件事情,其實朱祁鎮沒有怎麼操心,但是皇后卻一直上心,無他,做為皇后,說大了,那是天下之母,說小一點,也是大明皇室的宗婦。
要管理的事情多了,老一輩的養老送終,小一輩的婚喪嫁娶。這都要這個管家媳婦上心。
而宣宗皇帝子嗣空虛,只有兩子,帝脈凋零,對唯一個小叔子,錢氏自然是更上心了。比朱祁鎮還要上心多了。
朱祁鈺說道:「謝皇兄。」
朱祁鎮說道:「朱士昂來京城一段時間了,你也見過了,你覺得韓鄭郡王怎麼樣?」
朱祁鈺說道:「鄭王叔,意氣風發,想要縱萬兵行塞上,實在令臣弟佩服。」
朱祁鎮對韓鄭郡王也感到很出奇,至少讓他知道,這一代的大明宗室之中,並不都是酒囊飯袋,還有一些人戰血尚未冷。
朱祁鎮抬起頭看著朱祁鈺說道:「你……不想嗎?」
郕王一時間心中「噔」了一下,說道:「臣弟不敢。」
朱祁鎮說道:「哦?為何不敢?」
郕王一時間說不出來。
朱祁鎮看眼前的郕王,軟弱謹慎,哎,還是少了幾分魄力啊。
歷史上的代宗皇帝雖然整體上還算不錯,因為朱祁鈺什麼都管不了,只能聽之任之,作為皇帝,在大多方面還比不上正統,文官集團借朱祁鈺之手進行了一系列不利於大明的措施,還有就是心慈手軟了一些。
要麼心胸開拓一些,容得下那位太上皇,朱祁鎮作為親哥哥自然不會和弟弟爭奪,朱祁鈺無子嗣,未來還是他兒子的皇位。要麼就心狠手辣一些,乾脆斬草除根,害怕勛貴,害怕宗室,唯唯諾諾,朱祁鎮被囚困長達八年,生活都非常拮据,只能靠錢皇后做針線活度日,門中灌鉛,時常迫害,是個人都忍不了,何況八年。
爾不殺吾,卻辱吾,吾必反之。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易。
面對朱祁鎮的問題,朱祁鈺還是缺乏膽魄。
朱祁鎮很多政治傾向,都是明擺著,很多人都知道當今對藩王之政不滿意。朱祁鎮不相信朱祁鈺不知道。
只是他更知道,這裡面關係複雜。那些王叔們,好像個個被敲打過了,蜀王等已經貶為郡王,但是皇帝想再進一步,卻是難了。
他們對皇帝或許沒有什麼辦法。但是這個還沒有封國的王爺,卻有很多辦法的。
朱祁鈺的擔心猶豫,也就是由此而生。
朱祁鎮說道:「祁鈺,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先帝膝下就你我兄弟兩人,你不幫我,誰幫啊?」
朱祁鎮幾乎再逼朱祁鈺表態,朱祁鈺只能說道:「皇兄但請吩咐,臣弟萬死不辭。」
「好,你也放心,大明天下還不至於要你去拚命,但是於國我是君,於家我是兄,有些事情,總要安排一下。」朱祁鎮說道。
「咱們兄弟兩人,不說倆家話,靖難以來,各藩王權柄盡削,唯余富貴耳,外人都覺得,連宗室安享富貴,我都要剝削,實在是太刻薄寡恩了。」
「卻不知道,我固然是在意,藩王生息,子孫無盡,盡國家之府庫,不能完宗室之俸祿,但這只是小節而已,我更看不慣的是天下藩王的樣子。」
自從朱祁鎮對藩王有想法,北鎮撫司的奏報幾乎差點把朱祁鎮埋了,倒賣私鹽、販賣人口,什麼齷齪之事都有。
「一個個裝瘋賣傻,違法亂紀,當街殺人著有之,貪財掠奪者有之,乃至亂長幼之序,種種骯髒事,簡直髒了我的耳朵。」
「他們簡直是敗壞了朱家的名聲,我等祖孫三代的基業,都一點點的敗壞在他們手中了。」
「這是朕不能忍的。」
朱祁鎮對朱祁鈺說道:「那些人再怎麼說,都是遠了一分的,朕殺了也不會後悔,你是朕的親弟弟,乃朕之手足,就算你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朕也會原諒你,可是莫要荒淫。」
朱祁鈺說道:「臣弟不敢。」
朱祁鎮說道:「那你說說,你想做什麼?你如果想學文,我召來大儒教你,將來也是一代大儒,如果想如襄王叔那般,將來我也想辦法給你弄一塊封地。至於詩詞歌賦百工水利,乃至於醫道相卜,天文地理,只要你感興趣,朕都給你找最好的老師。」
「你而今也大,鬍子都快趕上我了,哈哈,人生匆匆幾十年,總要想做些什麼事情才是。」
朱祁鈺說道:「請皇兄吩咐。」
朱祁鎮聽朱祁鈺如此說,目光似乎看穿了朱祁鈺的心。
很多見識過權力的人,是不可能安安分分做學問的。
皇家尤其是這樣的。
朱祁鈺如果真對一些事情有強烈的愛好,朱祁鎮樂意成全,讓朱祁鈺成為了歷史上的大學問家。
端靖世子朱載堉,字伯勤,號句曲山人,青年時自號「狂生」、「山陽酒狂仙客」,又稱「端靖世子」,明代著名的律學家,有「律聖」之稱,著名的歷學家、音樂家。
看樣他既然不想,朱祁鎮也就不勉強了。他雖然也想培養出一批宗室的雜學人才,利用他們的特殊的身份地位來提高雜學的地位,將各種學問列入正道,擺脫奇巧淫計之名。
但是總體來說,也是多朱祁鈺一個不多,少朱祁鈺一個不少。
反正宗室之中有的是閑人。
不過,朱祁鈺是他的親弟弟,這個名頭可不小。
朱祁鎮看著朱祁鈺好一陣子,說道:「好吧,你就進武學院吧,在武學院學上數年,到時候朕自有安排。」
如何安排,自然如襄王一樣坐穩一方。
反正今後大明宗室就三條路,一是外鎮如襄王,一是做學問,一是做富貴閑人。
朱祁鈺走時候,突然看到了朱祁鎮案頭的畫像,有點熟悉,然後朱祁鈺看到上面寫著『朱高煦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