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瑛在,以孟瑛為首的這個派系就在,孟瑛不在了,這個政治派系還會在嗎?
就好像是楊士奇一般,楊士奇在,楊士奇為首的政治派系就在,乃是當時朝廷的主流,滿朝文臣大抵與楊士奇有這樣那樣的關係。
而楊士奇去職,楊士奇派系人馬,一部分由曹鼐掌管,一部分被王直接納,一部分被楊溥收編,一部分稱為于謙的麾下。
四分五裂,蕩然無存。
其實,朱祁鎮也未必覺得孟瑛的能力一定在成國公朱勇之上,不管是絕對成國公朱勇是既得利益集團的人,不可能深入改革。而孟瑛在這上面卻毫無問題,在宣德十年之前,孟瑛幾乎一五所有。顛沛流離。
他雖然是靖難二代出身,但是因為牽連到了漢王,早就與成國公英國公的關係斷得乾乾淨淨了。
有一天,朱祁鎮讓孟瑛對靖難集團開刀的話,孟瑛決計不會有猶豫的。
這一點,甚至比孟瑛能力是否勝過成國公朱勇更加重要。
更新換代的墊腳石,他也就這點用了啊,畢竟也已經六十多歲。
「好,」下面傳來震天的吼叫之聲,朱祁鎮回過神來,放眼看過去,卻見下面勝負已分。
說實話,下面比試並不是很好看。
戰場之上招式非常簡練,根本沒有什麼觀賞性,一刀一槍都取人性命而已,即便比試的人去了槍尖,點了石灰,但是不帶槍頭的木杆,在高速賓士之下,還是能打死人的。
所以這些武學學員,打起來難免縮手縮腳。
朱祁鎮畢竟從小練習弓馬騎射,也是能看得出來門道。但是怎麼樣?總不能真讓下面分勝負判生死吧。
朱祁鎮對著楊信說道:「卿看來,這批學子如何?」
楊信一直站在朱祁鎮一側,另一側是貼身護衛張昭,一聽皇帝問自己,立刻說道:「兵法韜略自然無話可說,不過這武藝比試,在末將看來,還需多加操練。」
朱祁鎮轉過頭對著張昭說道:「你看呢?」
張昭立刻躬身施禮:「陛下,武學之人慣例可以提前出師的,最後留下的也只是平庸之輩。」
這當然是真的,只要這個人有才能,比如像楊信這種,根本沒待多長時間,他直接向朝廷申報提前結業,這樣的人只要稍微有的關係的人,都會安排特別好的官職,皇帝也特許,沒別的,只要你夠自信,朕就敢封大將軍!
有什麼比高考更公平的辦法嗎?
對於大明低級軍官來說,聽懂旗鼓,懂的簡單布陣,然後就要看個人的戰鬥力了。對於如果培養更高級別的軍官,朱祁鎮還是摸不清頭腦。
任何一個知識體系的建立,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再沒有找到更高明的辦法之前,武學前三甲都是由決鬥產出的。
如果讓武學和國子監一樣那樣,至少在正統一朝是不可能的,亂世用公平來決定人才,都是狗屁。
劉永誠給朱祁鎮介紹道:「這三個人,分別是郡公徐承宗,海西衛的愛新覺羅·董山,成國公世子朱儀。」
魏國公徐顯宗是洪熙元年繼承的爵位,所以朱祁鎮還沒有創立降爵制度,但是徐顯宗於正統十三年也就是今年,在家突然病逝。
朱祁鎮也無奈,自己未來的臂膀,也是重點培養的一個人,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侍衛營和近衛營都認識徐顯宗,武藝高強,只在張昭之下,可惜英年早逝。
朱祁鎮剛好給其弟封爵,讓其繼承其政治遺產,至於降爵時朝野上下的勛貴都不同意,朱祁鎮也做了解釋,『功不如先,其位可平』
朱祁鎮也讓曹鼐替他拿出了『降爵制度』。
朝野上下的勛貴頓時敵視曹鼐,他們當然知道這是皇帝的決策,可是提出的就是內閣首輔!
朱祁鎮說道:「哎,徐顯宗之逝,朕痛惜矣,後繼者看來不會讓朕失望。」
朱儀參加這一次考核,是朱祁鎮臨時加進去的。朱祁鎮也明白,三人的名次或許是有一些水分的。
不過此時必須讓朱儀當頭三甲,骯髒的政治而已。
畢竟朱祁鎮臨時讓朱儀和徐承宗上場,如果下面人不安排一個好一點的名次,就有一點太不懂事了。
徐承宗和他的哥哥是不一樣的,徐承宗是一個儒將,也不是說其武藝不行,主要說的是其作戰風格,老成持重,雖然中規中矩,不過日後培養,必然是出將入相,不敢說超越徐達,朱祁鎮必然培養其超過徐輝祖!
好名次,卻未必是前三甲。
與武學第一屆第二屆相比,他們這些人差了不少。人數也少了不少,之前有數千人,而今參與比試的,不足千人。
第一屆的人有誰?
有近衛營都指揮統領張昭、近衛營副統領徐顯宗(已逝)、雲貴總督方瑛、山東備倭司朱永、福建總督朱英.……現在已經獨領一面,都是統御一方的大將。
第二屆有侍衛營都指揮統領楊信、北鎮撫司同知王裕、海運總兵王禎、千戶石彪、寧遠衛指揮使范廣、太原鎮指揮使李大川……
都是歷史名將,哪一個,放出去都是一個大將。
不過,武學規模並沒有縮小多少,因為武學已經分班了,分上舍,中舍,下舍。學子剛剛進入武學,都在下舍,考核過關之後,就進入中舍,再考入上舍。
至於上舍在御前考核之中,過關了就可以到兵部,五軍都督府敘職。如果不過關,只能留在上舍繼續考了。
如果像朱英那樣的,內有錦繡,當然可以提前結業,這也是朱祁鎮安排,走個過場。
而朱儀作為成國公世子,乃是朱勇希望所寄,從小受到了教育,絕對比武學之中嚴格多了。他有這一分本事,倒不是多奇怪。
至於魏國公府徐承宗,朱祁鎮不得不承認現任魏國公徐顯宗為自己的弟弟考慮的深遠,死前把自己的弟弟薦舉給了朱祁鎮,徐顯宗當然知道當朝在位的是個不世明君,自己病重,不能為上位披荊斬棘,陛下正需要人才,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幫助上位,像先祖一樣輔佐太祖,開創一番盛世,吾是看不到了。
陛下,微臣多想看一看,您開創的一番錦繡江河啊……
魏國公徐顯宗在正統年間的亂事,雖然沒有什麼出色的表現,但是了解了軍中事務,更是知道了,皇帝對武學的看重,武學學子遍布各地,特別是楊信在這一戰之中表現的很好,只要是武學之人,都是天子門生。
如果看的細一點,就可以猜到,這就是正統一朝的勛貴門閥,要徹底代替靖難勛貴,可不是鐵飯碗,而是金飯碗!
魏國公徐顯宗已逝,又無子嗣,魏國公的爵位就落在他這個弟弟頭上了。魏國公徐顯宗這幾年沒有得到什麼功勛,他自然希望自己弟弟有幾分領兵打仗的本事,即便沒有這個本事,也要結交軍中人脈,他日再有平亂的時候,也不至於進退失措,舉止由人。
因為徐顯宗是知道上位要執行的『降爵制度』沒有功勛自己一家就要沒落了。
不過,徐承宗考試成績,朱祁鎮覺得水分更比成國公朱儀還要大。只是念在徐顯宗已經故去,中山王又對朝廷有開拓之功。
朱祁鎮也就不深究了。
甚至武學派系之中有這些二世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將來的郡公有雙重身份。或許朱祁鎮想推行正統新政的時候,就能減少阻力了。
所以,前三甲三人之中,朱祁鎮唯一看中的大抵就是愛新覺羅·董山了。
不過姓名用漢字寫出來是金董山,滿語中還是愛新覺羅。
董山就是建州衛前任指揮使猛哥帖木兒的幼子,也就是猛哥帖木兒被滅門的時候,凡察救出來的,猛哥唯一的骨血,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
而今雖然不過十幾歲,但是長大的五大三粗,顧盼自雄,身上毛髮旺盛,已經長成了絡腮鬍子,胸前剛剛交手的時候,被扯開一塊,露出身上大片大片的胸毛。
雖然有些不雅觀,但是在朱祁鎮看來,就是一等一的勇士。
朱祁鎮分別賜劍給三人,愛新覺羅·董山為第一,朱儀為第二,徐承宗為第三。將三人都調入乾清宮侍衛之中。
至於其他武學學士,大部分都分配到了遼東與海西。
畢竟海西與遼東今年大戰,傷亡不少,正好填補人員傷亡。當然了,有這些人在,朱祁鎮對兩鎮的掌控更深了。
日後,從成國公世子朱儀與未來的魏郡公徐承宗開始,大明勛貴世子,必須從武學畢業,會成為慣例。
凡是沒有武學結業的,就與朝廷爵位無緣。
這樣做,也不可能讓大明勛貴之中的紈絝子弟絕跡,也有很多將門,因為不能上陣殺敵,被一代代新人替換。
但是倒是有幾個將門,卻是飽經風雨,最後屹立不倒,真正成為與國同休的將門。
大明日後的功勛爵位敕封就以英宗之言為根本。
『無功不受爵,無能不承位』
朱祁鎮在武學忙了一天,這才回到了宮中。
細細翻越各地奏摺,從字裡行間都看見兩個字:「錢糧。」免稅,減稅,撥款賑災,截留稅款,等等。
一個比一個要得及,似乎每一個都說,朝廷稍稍慢上一點,就有不忍言之是發生了。
對於,這些話朱祁鎮只信一半。
他相信,各地的局面定然不會太好,否則他們也不會齊刷刷向朝廷叫苦,最南方的常德,最北方的彰德府。他們不可能不約而同。
但是另外一半,卻是誇張了。
說得緊急一點,一來能讓朝廷重視,二來將來出了事情,還能推卸責任。
但是這數目有些太大了。
朱祁鎮沒有得到前線確切消息,是不敢亂動的錢糧的,否則朱祁鎮這一筆下去,戶部太倉銀庫就要空了一半了。
這可是朱祁鎮的戰爭儲備。
而今一顆石頭落地了,朱祁鎮也就放開了限制,將每地所求的數目都打了一個對摺。
倒不是朱祁鎮不捨得錢財,而是他估計這數目都有水分。如果下面喊多少數目,朝廷就拔出多少。
朝廷府庫之中,決計是一分錢都剩不下來的。
如果下面不夠了,還可以反覆請款,只是就要來回打筆仗了。雖然有些官僚,但是有時候不這麼做不行。
下面人會當你是傻子。
朱祁鎮心中暗道:「什麼時候才能風調雨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