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有一人士卒上來說道:「在雙城西北發現大隊騎兵,看上來,好像就是兀良哈。」
石亨一拳砸在牆壁之上,說道:「召集各部來我這裡。」
「是。」
不過片刻,女真鐵騎各部就聚集在石亨這裡了。
石亨說道:「剛剛來報,兀良哈的人就要到了,按理我應該帶著雙城衛的人快些回去。但是我知道,你們很多人的家人就在兀良哈鐵蹄之下,親有難而不救,還是一個男人嗎?」
「我決議,凡察。」
「末將在。」凡察立即出列說道。
石亨說道:「你帶著本部人馬,護送雙城衛的人,立即南下海西衛。不得有誤。」
「是。」凡察說道。
「剩下的人,與我在兀良哈軍前走一遭,卻是敢與不敢?」
「將軍垂憐下情,我輩豈能有不敢之理。」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剩下的人紛紛說道:「將軍敢去,我們豈能不敢。」
石亨立即分兵,帶著本部三千騎兵,直接向西北而去
反倒是兀良哈有些措不及防了。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偷襲者的角度翻轉了。兀良哈以為自己是偷襲者,萬萬沒有想到,在海西衛西北近二百裡外,遇見了石亨的伏擊。
石亨手下都是當地女真部落,對當地的地形熟悉之極,故而這一場伏擊,快准狠,積極不過一柱香時間,就將兀良哈的前鋒給擊潰了。
斬首三百餘人。
不過石亨不敢停留。
因為他早就知道,兀良哈三部幾乎全部出動,總兵力在六萬騎左右,除卻兀良哈本部之外,還有其他女真部落,乃至瓦剌本部萬騎,總兵力在十萬之上。
再加上建州女真反叛。
估計這一次海西之戰,瓦剌一方有十一萬到十五萬人馬參與,雖然瓦剌本部人馬並不多,多是旁系各部。
這些人馬,雖然不如瓦剌本部那樣精銳敢戰,但也不是輕易可以忽略的。
石亨三千人馬,雖然兵堅馬快,但是總就不是鐵打的,見好就收便是了。
只是石亨做完這一件事情之後,立即去了距離最近的莫溫河衛,想莫溫河衛指揮使陳說利害,讓莫溫河衛撤退到海西去。
石亨覺得莫溫河衛那個老頭子看石亨的眼神,幾乎要吃了石亨一般。
石亨的所做所為,跟隨石亨的年輕人,似乎看不出來,但是作為莫溫河衛指揮使,能不明白的。
石亨哪裡是來救他們的?根本就是來害死他們的。
莫溫河衛哪裡需要救?
關外自然有自己的生存法則,那就是依附強者,而不是依附大明,莫溫河衛之前是朝廷的忠臣,不過是因為這一帶乃是海西衛力量的輻射區而已。
他敢投靠瓦剌,朝廷讓他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而今瓦剌大軍而來,這一帶的力量形式發生了改變,最強大的是瓦剌了。他們自然也會依附瓦剌了。
不會對朝廷多忠心的。
是。他部落是有人在石亨鐵騎之中,甚至其中還有是他的親信子侄。
但是那又如何,為了整個部落的生存,即便是讓他親手殺死自己的子侄,向瓦剌表達忠心,也是沒有問題的。
這就殘酷的法則,誰也不例外。
但是石亨做了什麼?
石亨先打了兀良哈一個伏擊,然後來這裡來救莫溫河衛。
在瓦剌知道,會怎麼看?他們定然認為,這一場伏擊戰,莫溫河衛參與進去了。、
此刻這個老人,甚至想將石亨所部給滅了,向瓦剌說明情況。
但是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原因很簡單,他發現石亨不管做什麼事情,一隻手都按在刀上,而且都是容易發力的位置。
也就是說石亨隨時準備一場火併。
石亨的勇名海西誰不知道。近石亨十步之內,沒有他殺不了的人。
而今即便他能滅了石亨一部,但問題是瓦剌他們得罪不起,大明他們就能道得罪起了。
這就是小部落的悲哀。
夾雜在大勢力之間,左右為難,要麼成為炮灰,要麼連炮灰也做不成。
他思量想去,長嘆一聲說道:「石將軍,我莫溫河部,三千戰士,數千老弱,就託付給石將軍了。」
石亨義正言辭的說道:「我乃大明將領,保護大明子民義不容辭。事不宜遲,還請速速動身吧。」
於是乎,在石亨的動員之下,這些部落不管願意不願意,想不想,只能成為大明的忠實臣屬了。
石亨所部立即開始壯大起來,居然有一萬多士兵,數萬老弱跟隨。
雖然石亨手中所謂的戰士,大多僅僅是青壯而已,但是不得不承認,這些山林之中女真人底子很好,只需稍稍訓練一下,就能上陣殺敵。
石亨所部人馬,似乎就要超過了海西總兵力了。
但是問題也隨著而來了。
誰都知道人多越多,走得越慢,特別是有這麼多老弱婦孺的時候,行軍速度更是龜速一般。
雖然石亨打了兀良哈一個悶棍
但是這一點點損失,對兀良哈來說,根本不算是什麼?兀良哈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而大隊人馬行軍的痕迹根本沒有辦法遮掩。
於是兀良哈所部派遣三萬騎作為前鋒,咬著石亨所部留下的尾巴,就追了上來。
兀良哈三萬鐵騎,對石亨手下烏合之眾,勝負不用想就知道了。這將是一場悲劇,而這一場悲劇,卻是石亨一手醞釀出來的。
雙城衛南,恤品河上。
恤品河乃是雙城衛南一條河,河並不大,卻直接入海。
但是此刻,這一條河上,此刻慘不忍睹。
無數浮屍從上游流了下來。
大多都是老弱婦孺。而數萬人的隊伍,渡過了恤品河南的,不過萬餘人左右,多為青壯。可以說,在這一戰之中,女真部落老弱婦孺都在恤品河中了。
即便如此,恤品河的存在,也是幫助了石亨。
沒有這一條河,石亨根本不可能帶得這麼多人在這一場大戰之中存活下來。
石亨想起剛剛那一戰,就感覺身上各處都在疼。
剛剛那一戰,是石亨大小戰事之中,最苦最難最險的一戰。
以少敵眾,率領烏合之眾,打一場必敗之戰,本身就很難了,而且石亨也知道,他所做所為能瞞得了下面一時,能瞞一輩子嗎?
石亨這樣做,是為了將這些女真部落綁在大明身上,卻不是想召集怨恨。
故而,這一戰之中,石亨帶隊斷後,連續沖陣多少次,敗而後戰,戰而後敗,反覆衝上,一次次帶著親兵,將落入重圍的各部給救回來。
可以說,石亨真得是在拚命。
沒有石亨的存在,根本不可能有萬餘青壯活下來。每一個活下來的人,都承受石亨救命之恩。
更重要的是,這一場亂戰,也將各部的權力機構全部打亂了。
所以石亨很輕鬆的將這些人組織起來,這萬餘人馬都是以石亨馬首是瞻。
石亨也是出於這麼目的,所以在大戰的時候分外賣力,以至於渾身大大小小的傷口不知道多少個。
即便是剩下的人中有聰明人看出了石亨的算計,那又如何?
殺他們父母妻兒的總就是兀良哈部,一直在斷後的總就是石亨?
這是弱小者的原罪。
恤品河南岸,哭聲遍地。無數女真戰士都跪在馬下,雙目含淚,連親人的遺骸都不能收斂。
因為他們知道,恤品河這一條小河,是擋不住對方多少時間的,而今他們連多哭一會兒的時間都不足。
石亨大聲說道:「諸位兄弟,今日之事,是我石亨的錯,我石亨在此發誓,我石亨必報此仇,為諸位兄弟報仇雪恨。」
女真戰士紛紛跪倒在地。石亨也跪下來,一個個將他們扶起來,說道:「是男子漢的,記著這一幕。看清楚,等將來百倍報復給瓦剌,兀良哈。」
仇恨的激勵之下,石亨帶著女真將軍回到了海西衛。
而這個時候,海西都司的收縮已經大體完成。各級人馬都回到了海西城中了。海西城外的強清理也完成了。
一個城池的防禦體系,並不僅僅是城牆護城河而已,還有外面羊馬牆,壕溝,已經清理城牆周圍的樹木,石頭等等。
海西城是一座新建好的城池,在很多地方,其實並不是那麼完善的。
只能在臨行之時緊急加固。
而王英也帶著船隊離開了港口。
畢竟海西港口與海西城之間,還是有數里寬的空隙。如果瓦剌人直撲海西港上,這些船隻也無法抵禦。
只是這些船隻都先在釜山停留。看戰事情況如何,如果戰事危機的話,也會冒險來救。
只是從朝鮮方面調集兵馬,是想當不利的。
即便想來救,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夠完成調動的。、
就在這時候,海西城外,嗚嗚的號角之聲,從各個地方來,直見地平線之上,漫過來一道黑線。
就好像是流水一點點的將大地染成了黑色。
無數騎兵無邊無垠的蔓延過來,將海西城外禾苗,全部踩在泥土之中。大軍過後,本來鬆軟的田地,就變成了板結的土地。
一根根旗幟在各個方面集結。
不過,總體來說,為首的還是兀良哈的旗幟。而不是瓦剌的旗幟。
也先這一次來督戰,僅僅是帶了兩萬人馬護衛,其餘的都是旁系各部,從兀良哈,到女真各部,乃至一部分黃金家族部落。
總之,這一戰從一開始,也先就沒有想在這一戰中,露出瓦剌的旗幟。
這雖然有些掩耳盜鈴。
但是大國政治,有些時候,其實是心知肚明。只是這一層面還是要維持下來的。
也先遙遙的看著海西城。
他心中不得不感嘆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的國力,在三年之前。這裡還是一片荒蕪,但是三之年後,這裡就有一座雄城。
雖然這做城池,比起大明內地的城池,最多不過是府縣級別的,但是在草原之上,的的確確算是雄城了。
也先對身邊的人說道:「我瓦剌鐵騎天下無雙,但是如果南朝龜縮在城池之中,就好像是烏龜躲進烏龜殼之中。我們就拿他們沒有辦法。」
「這一次,就仰仗先生了。」
也先身邊的人不是別人,就是張宗周。
天下之間,算起攻城戰上面,只有漢人是最專業。張宗周掌控了千餘人的漢人工匠,專門打造攻城器械,今日就是一試鋒芒的時候了。
張宗周說道:「臣定然不辜負汗王厚愛。」
也先說道:「先生就代我擬一封文書,以兀良哈的名義,招降海西城,其他各部安營紮寨。」
海西城西面,一座座座營盤,聳立起來,無數旗幟張揚。
十幾萬大軍,幾乎比得上城中所有人口加起來還多,無論是青壯,還是老弱婦孺。
從海西城頭看過去,只覺得是西面是大海,東面也是大海,東面的大海是正常的大海,而西面的大海就是人海了。
所謂黑雲壓城城欲摧,就是而今的情況。
只是海西都司焦禮根本沒有看所謂勸降書,就將使者斬首示眾。
隨著這個使者被殺,海西城的圍城戰正式拉開了帷幕。
而這個消息,已經從上百個渠道,各個方向匯總到了朱祁鎮這邊。
面對海西城戰事的其他爆發,朱祁鎮也忙活了起來。
各種消息的匯總,已經各方戰事的反饋。
武英殿。
朱祁鎮獨自站在拼成一大片的桌面前,而這桌面上就鋪著一張大大的地圖。上面標著大大小小旗幟。
范弘就站在一邊說道:「海西情況已經消息已經斷絕了。」
「不過遼東夜不收傳來的消息,瓦剌這一次出動大軍,大體有一十二萬人,瓦剌本部人數很少,具體人數尚且沒有探出來。但是絕對不超過三萬人,而且大軍兵臨城下之後,而今還沒有攻城。」
「遼東夜不收發現,瓦剌大軍之中,最少有千餘人的明人工匠,正在打造攻城器械。」
朱祁鎮聽了,心中微微一沉,說道:「這消息屬實嗎?」
范弘說道:「屬實。乃是錦衣衛的情報也確認了這一點。」
朱祁鎮心中輕輕一嘆,有些事情朱祁鎮其實有心理預期的,不管大元的底子,而今的瓦剌繼承了多少人力物力。但是元朝畢竟是一個統治中原的王朝。
自然有很多南方人在草原效力,這也是可以想到的事情。
只是他心中依舊很是沉重。因為有攻城技術的草原蒙古人,的確是非常難纏的。海西鎮所承受的壓力,恐怕超出朱祁鎮的預料之外了。
只是而今,落子無悔。朱祁鎮對海西具體戰事,朱祁鎮對戰場的消息的及時更新都做不到,這種信息延時,是根本沒有辦法干涉的。而且朱祁鎮也有自知之明。朱祁鎮真正插手進去,也未必是好結果。
所以朱祁鎮能做的是也就是嘆息一聲,等結果而已。期盼他任用的將領能有一個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