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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北征兀良哈

  楊溥屏退左右,敞開大門。直對文淵閣大廳之中。

  內閣的值房乃是文淵閣之中隔出來的小房間。朱祁鎮對內閣大臣的待遇還是很好的。

  雖然每一個內閣大臣的值房,也就是辦公室,其實並不大,但是也分內外的,外面是辦公會客,裡面更是能放下一張床,如果遇見大事了,比如皇帝駕崩,邊疆戰事,需要內閣大臣隨時候命的時候,就可以在這裡休息。

  朱祁鎮更是在這房間連通火道,與朱祁鎮在乾清宮的暖閣一般的待遇。所供奉的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好,連內閣這裡還有小廚房。

  這些東西,有些是朱祁鎮之前就有的,有的是朱祁鎮之後添加的。

  畢竟增添一點待遇,也費不了多少銀子。朱祁鎮甚至將收買人心都當成習慣了。

  但是即便如此,在冬天的時候,楊溥開門,還是有寒風衝進來,這裡畢竟比王振精心打造的觀雪亭差了不少。

  卻是楊溥政治理念,就是光明正大。不謀於私事之中。

  當然了,即便楊溥擺出這個姿態,也沒有幾個人敢去偷聽內閣首輔與未來的兵部尚書的談話。

  楊溥說道:「孟晞,陛下之意如何?」孟晞乃是徐晞的字。

  徐晞苦笑說道:「閣老,聖心如淵,豈是臣子可以揣測的。」

  楊溥嘆息一聲,說道:「是啊。」

  他心中卻想道是朱祁鎮在太皇太后故去之後的表現。他私下有一個想法,就是皇帝越來越像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在正統初年,是怎麼控制朝廷。

  那就是控制兵權,財權,壓制政務規模,然後放權內閣。楊士奇看似權傾朝野,但是都在太皇太后控制內。

  而在太皇太後去后,朱祁鎮減少了對朝政的干預,很多決策上,並不會直接反駁內閣的意見,或者說很少對內閣意見有異議。

  看上去內閣權力大漲。

  但是楊溥卻越發感覺揣測不出朱祁鎮的意見。

  之前楊士奇與楊溥都看得出來,皇帝其實很急,在做事辦事上,一股急迫的心理,對權力的慾望。

  一心要做這個做那個,似乎當這個皇帝就是用做事的。

  但是皇帝自己似乎並不明白,皇帝本身就不是做事的。這本身就是一種身份的錯位。只是有些帝王心術,即便是首輔大臣也不好與陛下細細說來。

  士大夫所言之,垂拱而治天下,雖然有一些想要限制君權的意思。但未必不是正理。從來是皇帝接納某位大臣的意見,做出這樣的那樣的決斷,很少有皇帝有這樣那樣的想法,卻要說服下面大臣推行下去。

  在政治生態上,這本身就不是太健康的。

  畢竟凡是皇帝提出的事情,下面的人決計不會反對,即便有反對的,也更有小人迎合。皇帝急,下面自然有一批大臣著急,皇帝怠政,自然又一批弄臣迎合。

  所以皇帝不要輕易表露意見,中道而行,維持整個大明體制的正常運行,具體的做事就是放在下一層了,這是內閣六部的事情。

  這種錯位。就是皇帝讓人不放心的原因。

  為什麼道家乃是君王南面之術,這一番話,其實可以用無為而無不為而概括。但是真正能想明白,卻沒有多少個了。

  太皇太後去后,朱祁鎮深刻反省之後,似乎照準了自己的定位。

  但是對楊溥來說,讓他放心之餘,又感到難辦了。

  原因很簡單,之前朱祁鎮的意見簡直是不加掩飾,最少在楊溥看來,是不加掩飾的,但是而今楊溥固然知道,朱祁鎮依舊看重,河北水利,鹽法,海運,等等事務。

  但是朱祁鎮到底是怎麼想的,卻很少有紕漏了。

  他僅僅是保持關注而已,甚至有時候自己不大滿意,也不會輕易表露,卻有一批言官上奏,說這個事情這樣那樣的問題。

  楊溥第一次見到沒有明白,但是楊溥是何等老辣之人,他雖然沒有證據,但卻也肯定,這些言官背後有人。

  是不是皇帝,卻不知道了。

  楊溥也不敢知道。

  看似朱祁鎮對內閣的意見,從來是沒有反駁過,但是內閣結論形成之前,朱祁鎮的某些想法就已經滲透進去了。

  甚至楊溥還不清楚,到底誰是陛下的人。

  這種感覺讓楊溥有一種在太宗皇帝下面的感覺。

  所以,聖心如淵,這四個字,並不是楊溥的馬屁,卻是楊溥心中真實的感覺。朱祁鎮變得不好伺候起來。

  比如這一件事情。

  對於瓦刺西進的消息傳來,內閣朝會之上,已經有好幾輪討論了。放棄哈密乃是內閣方面的意見。

  但是朱祁鎮並沒有不同意。只是留中。並下詔讓翰林院編一部《西域史》出來,詔書之中特別標明,要尋「西域漢唐以來故跡。」這幾乎是明示了,你這個方案,我不滿意。

  楊溥勸諫過好幾次。

  朱祁鎮總是說道:「朕將以何面目見太宗皇帝於地下?」

  好吧。這個理由好大。

  宣宗皇帝放棄安南,也沒有說不能見太宗皇帝於地下。

  楊溥已經覺悟了,不管這事情怎麼辦?最後放棄哈密的罪責,一定是要按在自己頭上。但是楊溥畢竟是社稷臣。

  知道不能打哈密之戰,就是不能打。

  且不說從陝西向西糧道漫長,西北本地的糧食根本不夠支撐大軍,單單說,瓦刺一部進入河套地區,威脅延安,陝西都司的防禦壓力大增,兵部與五軍都督府會議,已經有為延安增兵的決策了。

  兵力分散之後,單靠西北本地的軍隊,不足以與瓦刺決勝於哈密,看西北之亂就可以看知道,區區不過萬的騎兵,就讓西北亂了好一陣子。

  如果從京城調兵,更是無稽之談。

  等大軍到哈密,估計哈密早就被瓦刺拿下來了。

  楊溥怎麼想,朝廷也不能為了面子丟了裡子,所以即便今後被釘上棄哈密的罪名,也只能一諫再諫,自己勸諫不成,也要讓別人勸諫,哈密這一戰不能打。

  楊溥沉吟片刻,說道:「孟晞,你的任命就好下來了,陛下之意你也明白,從正統以來,邊將都有要求修繕沿線邊牆的意見,陛下用你,就是要用你對九邊的了解,你到兵部之後,別的不說,先做一分修繕九邊的方案。重點放在宣大上面,記住做得嚴密一點,朝廷折騰好幾年,好容易河北水利差不多要結束了,手中有一點余錢,但也不能讓九邊那些人給吃了空餉。」

  朱祁鎮對九邊如此關注,楊溥豈能不好好揣摩一下朱祁鎮的意思。朱祁鎮寧肯讓兵部尚書空懸半年,也要用熟悉九邊的徐晞,就已經是很明白的表示了。

  徐晞說道:「閣老,下官明白。」

  「這是上任第一件大事,務必做好。」楊溥說道:「不用讓陛下失望。」

  徐晞想起朱祁鎮對他的禮遇,說道:「不敢說九邊固若金湯,但是決計每一分錢都用到實處。」他微微一頓,說道:「只是哈密之事,當如何一個了局?」

  楊溥說道:「你放心,陛下不是固執之人。總有人能說服陛下的。」他其實估計朱祁鎮此刻已經有定計了。只是被人勸諫好,這其實也是一個政治資本。就看皇帝要給誰了。

  徐晞似乎想明白了,說道:「英國公?」

  楊溥嘆息一聲,說道:「是。除卻英國公還有誰?」

  徐晞心中有些不舒服,因為他是兵部尚書,乃是兵相,而今皇帝軍國大事卻要英國公意見而決斷。

  他的兵部尚書的權力體現在什麼地方?

  武英殿之中。

  朱祁鎮等著英國公張輔

  只是而今英國公張輔的氣息卻柔和了許多。

  無他,雖然英國公張輔比朱祁鎮大了不知道多少歲,但是他與朱祁鎮有一個相同的好事,那就是張輔在堅持不懈的努力之下,在六十高齡的情況下,正統六年終於再次有了兒子,起名張懋,現在已經四歲,歷史上,五年後他會襲父公爵。

  英國公一脈後續有人了。

  這對英國公來說,是天大的喜事。

  而今英國公本人也有退下去的意思,特別是皇帝變得如此難伺候的時候。比如這一次關於哈密衛的事情。

  如果在之前,皇帝定然第一個問英國公。

  而且卻是朱祁鎮一直留著英國公沒有召見。卻派親信將關於哈密衛的大小事務全部發給英國公。

  所以在朝廷因為哈密衛之事議論紛紛的時候,英國公卻一直閉門不出。

  英國公從朱祁鎮的態度,再加上朱祁鎮之前所說過的話,自然品味出味道,那就是皇帝本人他並不是想聽所謂的放棄哈密衛而來的。

  但是張輔也從軍事角度衡量過救援哈密的可能。他與楊溥的意見幾乎是一致的。

  大明沒有進取西域,決計不是大明對西域沒有野心。更多是基於現實的考慮。永樂年間六次出擊草原,幾乎都是從東部北伐,從開平衛橫渡大漠,那麼為什麼漢擊匈奴,又擊西域,斷匈奴一臂的戰略決策。但是明朝卻要經營東北。

  這裡面原因很複雜,但是西北殘破卻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張輔也知道,朱祁鎮不可能不在這一件事情上,對瓦刺還以顏色。秉承這個態度,他心中已經有方案。

  朱祁鎮與英國公說了幾句家常。幾句話之內,就拐入正題,說道:「而今瓦刺攻哈密,哈密王求援,國公乃是天下名將,朝廷柱石,不知道何以教朕?」

  英國公張輔說道:「陛下,瓦刺心懷叵測,臣反覆思量,瓦刺未必沒有引大軍決戰於哈密的想法,如此則派兵少,不能建功於異域,反而折損大明之威。派兵多了,且不說戰事如何,一旦大軍到哈密,瓦刺退卻,大軍不可長期駐紮哈密,一旦大軍回師,則瓦刺復來,該如何處置?」

  朱祁鎮聽了,不得不沉默。

  大明一點一點的放棄了漠南,也就形成了而今步兵居多,馬兵比較少的局面,即便是楊洪出塞的一萬騎,已經是大同大半騎兵了。

  騎兵缺少,尤其是成建制騎兵集團的缺少,讓大明軍隊的機動能力下降了不少。

  蔣貴成名之戰,前後騎兵參戰也不超過三萬騎。就能看出西北的騎兵規模。但是比起瓦刺騎兵數目,瓦刺掌握了選擇戰場的能力。

  這種情況之下,朱祁鎮越發明白,張輔所制定的長城決戰方案,固然有些泄氣,但是總體上來說,已經是明軍最有可能執行下去的方案了。

  不過,朱祁鎮依舊不甘心,帶著幾分苦笑說道:「難到英國公讓朕回復哈密忠順王,讓他妹妹嫁到瓦刺,朕還要賜婚,送嫁妝不成。」

  英國公說道:「陛下,朝廷固然對哈密鞭長莫及,但是對有些人卻是可以打的?」

  朱祁鎮聽出了英國公弦外之音,說道:「國公的意思是?」

  英國公說道:「瓦刺之所以敢西進,就是因為兀良哈在東,安頓瓦刺後方,既然兀良哈敢在大明與瓦刺之間做出選擇,就要承受這個選擇的代價。」

  「瓦刺可以下哈密,朝廷也可破兀良哈。」 ……

  圍魏救趙,假道伐虢,繞開問題的表面現象,從另外一個角度去巧妙地解決問題,從而取得期待中的結果。

  張輔果然是名將,最少在這個戰略分析之上還是不錯的。

  朱祁鎮其實並不想與瓦刺提前決戰,畢竟河北水利還沒有完工,即便是完工了,河北的民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等河北糧草積蓄,非數年不可。

  朝廷鹽稅雖然一點點增長出來,但是完成所有的改革,也是需要時間的。寧波倭寇之事,固然不大,但是朱祁鎮也知道海運並不是太安穩的。

  這樣一來,朝廷調配南方物資的速度,就要受到運河的限制。

  一年四百萬的糧食,在承平時期還好,但是一旦打起仗來,完全不夠看。

  千言萬語一句話,朱祁鎮還沒有做好準備。最少沒有準備好,與瓦刺進行長期的鏖戰。至於停戰,想都不要想。

  不是朱祁鎮不想,朱祁鎮固然不想向瓦刺低頭。但是此時的朱祁鎮,更多思考都是基於利益,如果利益足夠大,朱祁鎮不介意低頭。

  是因為大明與草原蒙古的世仇關係。

  一旦打起來,朱祁鎮想要議和,必然要損失自己的政治威信。一旦瓦刺與大明正式開戰,朱祁鎮是決計不是要喊停那一個。

  但是一時間大明沒有能力將兵力投放到漠北去。滅不掉瓦刺,所以戰事長期化,將是一個大概率事件。

  所以,基於戰事長期化的準備。

  朱祁鎮並沒有做好。

  財政的積累,資源的調配,乃至軍事的改革,特別是軍事的改革,根本就是流於表面,根本沒有深入。

  所以,朱祁鎮問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關於瓦刺的反應,說道:「國公,如果大軍出塞擊兀良哈,成算幾何?還有瓦刺會不會因此與朝廷大戰?」

  張輔說道:「兀良哈雖然有數萬騎,但是絕非朝廷之對手,只需大同,宣府,遼東三鎮合兵,足以擊潰兀良哈,成國公朱勇,從太宗皇帝數次北征,經驗豐富,輕車熟路,足以破兀良哈。楊洪也是一名宿將。」

  「至於瓦刺的反應?」張輔輕輕一笑說道:「臣敢說也先,決計不會與朝廷撕破臉。原因有三,其一,瓦刺主力在西北,對東北鞭長莫及,即便與朝廷撕破臉於他又有什麼好處?其次乃是兀良哈總就不是瓦刺本部,也先不會在意兀良哈的損失。其三就是瓦刺通過朝貢,獲利不少,讓他放棄這利益,也先即便肯。但是瓦刺很人都未必肯。」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情。」張輔說道:「這兀良哈的存在並不符合瓦刺的利益。陛下如果坐在也先的位置上,陛下如何考慮南下之事?」

  朱祁鎮沉吟了片刻說道:「朕不做好萬全的準備,是不會南下的。」朱祁鎮頓時想明白了。也先恐怕要清場。

  老大與老二打仗,老三倒霉。

  從來如是。

  雖然朱祁鎮忌憚瓦刺,但是有一個事情卻是一個基本事實,那就是即便是大明軍方的實力有所衰弱,在國力上,依舊是大明勝過瓦刺。

  瓦刺攻大明,是以弱攻強,所以也先必定先整合好資源,盡量的吞併版圖。再者從永樂年間草原之上,就有一個規律。

  那就是大明敵人都不是大明打死的。

  比如阿魯台所部,如果不是太宗皇帝將阿魯台給打殘了,瓦刺想要拿下阿魯台也要費好大功夫,而也先的爺爺,馬哈木之事,更說明問題,他剛剛與太宗皇帝打了一場忽蘭忽失溫之戰,隨即就被阿魯台追上,一場大戰,讓瓦刺傷亡慘重,如果不是脫歡是一個人傑,幾乎要退出草原之爭了。

  這樣的教訓在前,也先與大明作戰之前,會允許兀良哈旁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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