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孫太后寢宮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孫太后很高興,居然還喝了一些淡酒。
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個疼愛自己兒子的母親。
一出太后寢宮的宮門,朱祁鎮跟班服侍的小太監就給他稟報了一個消息,這令他沒有返回自己的寢宮休息,而是轉向了大殿後面的書房,鐵忠正在那裡等著他,有要事向他稟報。
一到書房,朱祁鎮就瞧見鐵忠站在那裡,見他到了,俯首便拜:「叩見皇上。」
朱祁鎮也不多耽擱,直接擺手便道:「起身,直接說你發現的大事好了。」
「多謝皇上。」鐵忠起身。
鐵忠為人耿直,剛正不阿,雖然是一個武藝高手,但是他的也是一個朝廷中新人,被朱祁鎮安排到錦衣衛之中。
一聽一來就直接給他封了這麼一個官職,當下哪能不感激,直接跪地拜謝:「叩謝皇上,微臣定當鞠躬盡瘁,不辱使命。」
「好,我寫手令,你即刻前往錦衣衛走馬上任,順帶讓朱以擴來見我,他此時應該在九門值班才是。」
「是,皇上。」
當朱以擴馬不停蹄直奔宮內來的時候,已經是臨近子時了。
朱以擴趕來的路上也是一頭霧水,對於錦衣衛多了一個鐵忠這樣的幹將他是高興的。
但是這深夜還要去面聖,他奇怪的是,怎麼皇帝怎麼這麼勤政。
不敢妄自揣測聖意,朱以擴不解中也見到了皇帝朱祁鎮。
朱祁鎮開門見山,直接將鐵忠得到的情報告訴這個錦衣衛北鎮撫司的統領。
朱以擴沒有想到還有這等他未發現的情資!
當下他有些害怕起來,直接就要請罪請罰。
顯然他是擔心皇帝怪罪了,不過顯然也是他想太多。
朱祁鎮語氣不悅,略帶微怒的命令他道:「你讓各地的錦衣衛好好調查各地的藩王動向,我要知道是哪些叔叔,莫不是想學當年被先帝敲打的那幾位叔叔了!若真的是有要暗中謀逆之人,我給你一道手令,出手果斷乾淨一些,別太煩擾我。」
朱以擴一聽不是怪罪他的,心下大喜,卻也聽到皇上都不自稱「朕」還語帶不悅了,當下他也知道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他直接聽令,厲聲答道:「請陛下放心,微臣定要給陛下查一個清楚,處理一個乾乾淨淨。」
但是身為臣子的聽到朱祁鎮這話的態度,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朱以擴怎麼會不知道,此時天子有多麼的不高興。
最後朱祁鎮一樣給了朱以擴一道手令,蓋著玉璽上書:「先斬後奏!」
朱以擴跪地接過手令,打開一看,只是一眼,他的一雙眼裡已經滿是狠厲的殺意。
除了襄王朱祁鎮他動不了,其他的,像福王,蜀王,朱祁鎮想殺就殺了,不用顧及太多。
朱祁鎮瞧見了,他沒有擔憂也沒有什麼過多的情緒,錦衣衛就該這樣。
朝廷鷹犬,忠心耿耿,天子手裡的一把不應該生鏽的綉春刀。
他不想失去想要百般維護住的感覺。
第二日一早,早朝一開,朱祁鎮起得格外的早。
他沒有等太監叫醒,就已經自己動手清洗乾淨了,甚至他都沒有要宮女服侍自己。
不過這樣的結果,導致那個漂亮的小宮女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直接嚇得哭了出來。
為了寬慰這個小宮女,善良朱祁鎮賞賜了她一串翡翠手鏈,還讓她做自己的小跟班。
從地獄到天堂,處於懵逼狀態的漂亮小丫頭,就這麼望著皇帝遠去的背影持續發愣。
早朝一開,文武百官朝拜山呼萬歲,朱祁鎮喝了一口茶,無趣的照著禮部規程走。
而無趣的早晨這下子開始就此打住了,因為一個官員直接跳了出來,語氣憤怒無比的啟奏道:「啟奏陛下,我朝從太祖太宗以來,就未曾受過蠻夷的侮辱,那瓦剌使臣居然公然在邊境殺害了我一名朝廷負責互市的官員,還請陛下聖裁,讓瓦剌知道我們大明的厲害。」
跳出來的是一位禮部的小官,當然也只是能站在這裡開會中的一員里的小官。
而他正在啟奏的事情,正如他說的事一樣,一個大明互市的官員被瓦剌派來面見大明新帝的使者殺了。
朱祁鎮並沒有第一時間憤怒,也沒有第一時間表態,先是詢問了內閣幾位大臣。
「內閣的幾位老臣,你們怎麼沒有第一時間稟給朕啊?」
內閣班子是二位老臣組成,便是從永樂、洪熙、宣德三朝一直位居閣臣,直到現在正統年間還是內閣的——三楊只剩其二。
楊士奇、楊薄。
三朝老臣,到現在已經算是歷經四朝的二楊,已經都是滿頭白髮,鬍鬚皆白的老頭了。
不過都依然是神采奕奕,倒肯定也是養身有道。
倆個老頭彼此互相看了一眼,最後由楊士奇站了出來稟道:「回稟陛下,也是事出有因,我們二位就拿了主意寫了摺子也票擬了紅,正要呈給皇上決斷呢。」
說著楊士奇這個老頭就從寬大的官袍袖口裡取出了一份奏摺。
太監走下去遞呈到了朱祁鎮手中。
朱祁鎮打開摺子一看說的正是剛剛那個禮部官員說的事情。
不過卻有一些出處,便是那個被瓦剌殺了的互市官員,居然是先侮辱了瓦剌的婦女,還剋扣了瓦剌人交易的皮毛和銀子。
二楊的一致看法是小事化了,還都票擬了紅,也就是一份夾在摺子里的一張寫滿處理方式的紙,還都按了內閣二位大臣紅手印。
這可以讓皇帝看過或者是不看后,直接可以發下去照著這個票擬處理就是,只要皇帝沒意見還讓掌印太監執掌的玉璽蓋個印就行。
二楊他們的理由就是和平互市為大,而且理虧的是大明。
不過最有趣的是這個被殺的官員,還是太皇太后的家族那邊的人。
太皇太后也就是朱祁鎮的奶奶,過幾年就要離世的那位老人。
朱祁鎮瞧了一眼下方的三位老臣,沒有先說決斷,只是問了句:「二位閣老,那大明被殺一個官員這種事情,豈不也是瓦剌侮辱了我大明臉面?那瓦剌可是有不臣之心了。」
說完朱祁鎮將奏摺和票擬遞給一旁的太監令道:「讓諸位百官們都看看,也說說看法。」
朱祁鎮說完話,就端了面前的一杯茶喝了一口。
父親告訴他自己如果不明白,那就多學多問多聽。
此話一出,諸位大臣都是臉上莫名的詫異,唯獨二楊這二個老頭,眼裡除了驚訝還有欣慰不已的高興之色。
值得一提的是,站在二楊一邊的朱祁鈺也就是郕王,此時也的望著自己的皇兄朱祁鎮。
還有一人。
朱祁鎮此時看向了兵部的一位眉目皆白,上了一些年紀的老臣,雖然上了年歲,但是虎背熊腰,膀大腰圓根本不像是一個文官該有的體格,氣色也是健朗。
朱祁鎮望著張輔喊道:「英國公你呢?我看你一直閉口不言,你可是隨過太宗出征身經百戰的老將軍了,還跟我父皇平定過漢王叛亂,你可算是我的一個叔叔了,應當為我諫言才是。」
一聽皇帝叫自己,降位謙稱自己為侄兒輩分,英國公張輔當下又是感動又是受寵若驚的從百官中站了出來,俯身叩首朝拜道:「陛下何出此言,為陛下分憂是臣等的職責所在,陛下如此謙遜,真有當年先帝之風,是我朝的福氣啊!老臣只是久不經沙場了,有些拿不定主意罷了,若是陛下要打,老臣定當第一個做馬前卒的先鋒將軍。」
朱祁鎮的這番話不只是張輔受到感動,甚至一眾老臣都是心中感激非常。
年輕的皇帝如此謙遜尊敬他們這些老傢伙,他們怎麼會不受用?
聽到英國公張輔的話,朱祁鎮倒是沒有懷疑,不過以張輔這個年紀上得去戰場,下不下得來都是個問題。
歷史上,這個張輔老將軍還真是做到了,為了保衛大明,保護英宗,他一代英名和性命都留在了土木堡的亂軍之中死無葬身之地。
朱祁鎮笑道:「老將軍言重了,你且起身告訴朕,你覺得瓦剌現在能打嗎?」
「謝陛下。」張輔起身,一張很精神的老臉上此時更顯神采,就見他中氣十足的說道:「若是打,我三大營的兵力沒問題,但是我大明已經和平許久了,而且太宗皇帝說是要於瓦剌修好,所以才開的互市,想來也是想要我們和那舊元遺留的子孫們化解干戈,不過既然是殺了我大明朝廷命官,不管如何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國,這點臉面不能丟。剛剛的摺子老臣也看了,確實是我大明那名官員的腐敗墮落,所以換做是老臣碰到也是先斬殺了他,所以為了這麼一個不爭氣的傢伙開戰,那是萬萬不行的,師出無名,師出不正。」
朱祁鎮聽出了言外之意,就是不一定打到過,還極有可能實力相當!
一番討論下來,出人意料的是那群最為文官的文官也就是禮部的官員,一個個都是喊打喊殺,甚至那些言官們一個個都是義憤填膺不已。
而武官和兵部這邊,倒是一個個鴉雀無聲,都是一些老將和老臣了。
張輔老將軍的說法,朱祁鎮聽得倒是有理,當下便追問:「那你看如何處理這事,最為完善?」
英國公張輔先是沉默了片刻,隨後說道:「不如讓大同府的駐軍朝著瓦剌和我大明接壤的邊境一帶運動,給那瓦剌人一個壓力,擺出一個態勢,派出軍使告知我朝不悅,而且我們也暫停關閉互市,瓦剌人需要我們的中原物資多,我們需要他們的皮毛少。最後等到那瓦剌使者來面見新帝之時,再跟瓦剌的人討一個說法,他們得付出一些代價,而我方卻也不能萬萬為了這麼一個敗類官員和瓦剌開戰。」
「一個小小的使者能做主?」朱祁鎮也有些心中疑惑出聲問道。
這時候楊士奇稟報道:「來面見陛下的使者乃是那瓦剌也先的兄弟伯顏帖木兒。」
歷史上明英宗被俘在瓦剌后混得不錯的日子。
而其中這個伯顏帖木兒就是瓦剌那邊跟被俘的明英宗玩得不錯的傢伙。
這個也是未來的下一任韃靼的丞相,那一位瓦剌太師也先繼承者。
如今的韃靼也就是北元雖然分化成了瓦剌和韃靼兩部,但是他們可共認一個大汗。
而這瓦剌的也先就是統一草原各部的關鍵核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