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前世今生，我依然相信愛情
「滄歌對師父的喜歡……」
她仰著頭，與他四目相對時，眼神中有著倔強，堅持以及挑釁。
「是男女之情！」
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滄歌大聲說出她內心的聲音。
那一瞬間，滄歌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失望。
她難過的想笑，陪伴了這個男人快千年，可是他的心，真的和石頭一樣，一直都捂不熱……
師徒二人相互對視，誰也不肯先收回自己的目光，生怕自己先收回，便是自己在這場無聲的較量中輸了。
「瓊華上仙！」
負責看守刑罰處的天兵慌張跑來，連忙跪在地上。
「不好了！地府與人間的鬼魂全都往天上來了！」
瓊華準備找天帝時，天帝隨機就出現在刑罰處。
「瓊華，根據太上老君推算，這滄歌，有吸引鬼魂的能力，正好地府忘川河畔缺少指印鬼魂的神物。」天帝用那威嚴的眸子看了一眼地上極盡透明的滄歌。
「既然她如此不知悔改，不如就將她貶在地府指印鬼魂萬年，倘若萬年後她依然是現在這個心思，便讓她在地府永生不得出。」
永生不得出！
滄歌這時有些心慌！
她可以一日不見他，兩日不見甚至是一年也不見他！可是，她是在做不到永生見不到她！
「師父……」她輕啟紅唇，哽咽著，哀求著。可是她最喜歡的師父，卻看也不看她一眼，溫柔和煦的答應了天帝。
「如此，便依天帝之見。」
八個字，塑造了她與他的一萬年之期的離別……
她雖然身為不生不滅的聲氣體，可修為也不足千年，外加上她又遭受了十二道天雷。靈力大弱，神智也突然降低在了嬰孩時期。
在地府一萬年的時間，她幾近有七千年的時間不記事情，她甚至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師父。
她時常會聽到地獄的那些個小鬼說三十六重天上的滄歌如何如何的大膽，竟然向那由上古靈石幻化的瓊花上仙！可是她卻從來沒有聽到那些小鬼說，那個大膽表白的滄歌，落的什麼下場。
她也會看到一些生死夫妻，即使進入了陰曹地府，依然手拉著手不肯分開。即使喝下了孟婆湯，也不能將他們分開。
那時候起，她就特別嚮往能夠擁有一個生死不離的夫君。所以，她一直在尋覓。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她依稀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住著兩個魂魄。
一個靈魂嚮往愛情，一個靈魂執著修鍊。
她的修為還不夠，不能幻化成人形，也不能從那個困著她的花里走出。
有時她會被另一個靈魂操作著修鍊，有時她會壓住那個修鍊的靈魂讓它陪她一起看奈何橋上的萬千眾生。
就這樣，一個身體住著兩個靈魂煎熬的度過了一千年，她也能夠依稀幻化出人形，只是時間不長，不到一刻鐘她就又要回到那看著醜醜的花裡面。
而另外一個靈魂，它像是陷入了沉睡一樣，沒有任何的動靜。她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它也不會壓制著她修鍊法術，也不會和她一起看著奈何橋上萬千眾生。
她本該是高興自己獨佔著這個花的形體的，可是她卻一點也不開心，內心深處也覺得空曠，她覺得自己失去了一個玩伴。
時間過了九千年，有一日佛光普照，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地府。
有一寶相莊嚴的和尚在路過她時，微微一笑。
「一株花兩具靈魂，實乃有趣。」
他將花連根拔起，帶著她與那個沉睡了的靈魂，踏上了奈何橋。
「你既已修得仙身，為何還要留在這裡？」
「即是想要渡她看破紅塵，為何不讓她親身經歷一場紅塵？」
她明明沒有聽到另外一個聲音，可是那身披袈裟身後有著金光的和尚，卻對話的很自然。
「你在這渡了九千年毫無起色，既然不想讓她經歷紅塵，如來這裡有幾本經法，你不如在這最後的一千年，讓她多聽佛法，忘記前世今生。」
當走過了奈何橋，她就覺得自己全身撕裂，她的身體跟隨那紅色花瓣落入忘川河水，而本該是和她共用一個身體的靈魂，卻在那和尚的手裡，逐漸變化成一株白色耀眼的花朵。
「你的得道，或許在她眼裡，會是一種鼓勵。」那和尚語落，奈何橋的右側，孟婆的身後，彼岸河畔，一眼無邊際的白色花朵。
「既然你不想讓她記起前世，那日後你便叫曼陀羅華。」
當金色的光芒消失，一切恢復與平靜。忘川河右側，多了白色的花朵，也多了一個白衣男子凝望著滾滾流淌而過的忘川河水。
而她，卻在那忘川河水中，飽受那腐蝕的苦痛。
「為什麼？」她不解，明明他們是共用一株花，他們是最親的人！可是為什麼他卻要聽那老和尚的一派胡言，三兩句話就將她拋棄了？
她本以為自己會像其他的鬼怪一樣被忘川河水腐蝕爛掉，可事實上，並沒有。
她跟隨那河水流淌在整個地府，一年見他一次。每次見到他，她都會固執的問他：「為什麼拋棄我？」
那白衣的曼陀羅華也一直是在重複一句話。
「我並沒有拋棄你，而是你我本就不是一體。」
他不承認他們曾經是一體，她不解不平更不公！
她們明明在一株紅色引魂花里相處了九千年！九千年的情誼為什麼就比不過老和尚的一句話！
忘川河水裡融化了無數個想要逃出地府的惡鬼靈魂，本來她只是有一點的埋怨，在經歷那些惡鬼冤魂的教唆，她對那和尚，對那岸上的男子，恨越來越重。
他一次一次對她的無視，讓她心中的惡逐漸放大。
當再次從他面前流過，她不再執著問他為什麼拋棄她，而是強硬又霸道的下了一個命令。
「羅華，既然我得不到你，那我便毀了這天地！毀了你！」
忘川河水突然逆流，淹了地府，流向人間。
平息了將近萬年的三界，再次被忘川河水與惡鬼攪亂。
她看著被攪亂的三界，得意的望著他：「羅華，怎樣？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羅華輕輕合上眼，嘆息一聲。
「收手吧，就算天地毀滅，我與你，也不可能在一起。」
他的決絕，讓她心痛。
「羅華，你是那忘川河水的石頭嗎？快一萬年了！你為什麼還是不喜歡我？」
羅華終於用正眼看向了她，四目相對他眼神浩瀚無垠，什麼都能裝下，卻唯獨裝不下她。
「我本無心。而你口中的愛，只是一種對於我離開的佔有，欲在作祟。」
他雙手合十，輕說了一句「阿彌陀佛」。
「你再執迷不悟，怕是天界便會來人將你帶走，將你打入誅仙台，你又何苦要落得一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我不怕！」她堅定道：「得不到你，就算我擁有三界成為那三十六重天的天帝又如何？灰飛煙滅又如何？」她聽著猖狂的話，仔細聽，卻能聽到許多心酸。
「羅華，我只想和你做一對恩愛的夫妻，就像凡間的夫妻生氣與共，僅此而已。」
羅華眼眸微微閃爍，隨即再次恢復平靜。
「痴心妄想太多，便會成為欲，望，欲，望便會控制你的心，讓你成魔。即使你毀了三界，我也依然不會答應你。」
他盤坐在地，一動不動，由此入定。
「你……」
她還來不及多說什麼，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就此圓寂，肉身，也被忘川河水腐蝕化為烏有。
「哈哈哈……」
明明心裡悲涼如滄海，可是那一刻，她卻只想要笑。
笑她萬年執著換來他一如既往的堅決，笑她的可悲，情難成緣。笑這天地塑造了她與他的遇見，笑他無情，也笑他就是死，也不讓她擁有他一分一毫。
哀莫大於心死，她不再控制忘川河水逆流。她安安穩穩的躺在弱水三千的忘川河水中，看著黑乎乎的地府，看著來來往往趕著投胎的靈魂。
隨著她的心死，那忘川河水卻凝固了！有許多道行深的惡鬼再次順著忘川河向上遊走去，逃入人間。
就在她做好被天界的人帶走打入誅仙台時，有一和尚坐與一個四不像的大怪物身上，三兩下幾個動作，她便立於那和尚的手中。
「你脫身而去，得大自在，為何要把這無邊的恨意留在本已苦海無邊的地獄里呢？我便讓你做個接引使者，指引他們走向輪迴，就記住你這一個色彩吧，彼岸已有曼陀羅華，就叫你曼珠沙華吧。」
「不，你錯了。」她反駁和尚：「脫身的並不是我，這忘川河水中的，才是我。」
和尚嘆息一聲。
「你與他相處萬年，情根未斷，也罷。」
和尚隨手一指，她便立於忘川河的左側。
「吾便成全你的一片痴心，與他隔河相望，他生你生，他滅你滅，生生世世兩兩相望。」
她欣喜。
「沙華謝過菩薩。」
後來，她知道千年前渡羅華的那位，便是西方佛教的如來佛祖。渡她的，是西方地府的地藏王菩薩。她恨極了如來，卻很感激地藏王。
只是時間一久，沙華覺得，隔著忘川河與曼陀羅華兩兩相望卻是比誅仙台魂飛魄散還要嚴重的懲罰。
看得到，摸不到又得不到。最重要的是，那潔白的曼陀羅華，只是一個空殼沒有他的靈魂。
日子一天比一天還要難熬，最終，她借著自己熟悉忘川河水的隧道，逃往了人間。她要去找，找曼陀羅華的轉世。
她不記得自己究竟找了多久，她只記得有一日天空晴的特別好，她想著自己在人間找了那麼久，卻也不曾找到他，準備去上天界碰碰運氣時。
晴空萬里的天空，卻突然飄來一朵巨大的雲朵，將太陽遮擋。而她找了很久的人，就在那白雲聳立的最高點。
「你罔顧天庭律法，又私自逃竄地府，滄歌，你該當何罪？」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喊她「滄歌」，她明明是沙華。
「羅華！我終於找到你了！原來你沒死！」
與她的欣喜不同，他面無表情，聲音清冷沒有絲毫情感以及波動。
「一萬年了，你還是這般執迷不悟。如此，為師便也不在念師徒之情。」
他點了幾個天兵天將，背過身：「抓住她，將她送回地府，永生永世不得出！」
「不！羅華——」
……
「你覺得這世上最嚴重的懲罰是什麼？」
「對心愛之物，看得到，摸不到也得不到。」
「那你看盡了萬千紅塵，可有什麼收穫？」
「有。」
「哦？說來聽聽？」
「我依然相信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