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魏雪梅的擔憂
歸晚撲入玉妃懷裡撒著嬌,「姨娘,晚兒就知道您最好了。」
玉妃伸手拍著她的背,布了歲月痕迹的美麗臉龐閃過惋惜,「本宮一直把你當女兒在培養,對你寄予厚望。你的失敗也讓本宮感到難堪。」
「是晚兒不才,辜負姨娘厚愛。」
「外頭你發瘋裸爬百名下人褲襠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本宮對你的寵愛,人盡皆知。多年來,本宮也豎下了不少敵人,你可知道,後宮中多少人拿著你的事對本宮冷嘲熱諷?本宮又是何等的生氣,何等的惱火?」
「晚兒錯了,連累了姨娘。」
「你是錯。錯在連一個小小的鳳驚雲都收拾不了。你跟你娘回候府歇著吧。宮裡人多口雜,你現在又在風口浪尖上,暫時不方便留你們。」
「是,姨娘。」想到鳳驚雲快被殺了,歸晚揚起了唇角。
兩天後,長樂候府來儀居小亭里,魏雪梅手中的刺繡綉了一半兒,坐著發獃。
鳳驚雲走上前去,輕喚了聲,「娘。」
魏雪梅回過神,憂柔一笑,「雲兒。」
「您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她欲言又止,嘆息著搖首。
「剛聽翡翠說娘親近段時間老是發獃。肯定有心事。」
「別聽翡翠那丫頭胡說。她就是嘴碎。」魏雪梅話里雖責怪,神情卻沒半分真的埋怨的意思。
「您是在想舅舅的事吧。」
魏雪梅訝異地說道,「你怎麼知道的?」
「舅舅的狀況……如今咱們日子也好過了,你又豈會不擔心他。女兒懂醫術,娘親要是想我去治好舅舅,直說便是了。」
「你臉上身上的膿瘡,都能自行治好,娘知道你的醫術幾乎無人能及。娘也想你去治好你舅。」她滄桑的瞳仁中浮現淚霧,「你舅他已經瘋了那麼多年了,無數御醫看過,都說治不了了。你未必……。」
「試一試便知。」
「娘也想。娘也早就想跟你說了。可是……一則皇上下過令,不許人探視。最主要的是,你舅舅武功高強,加上瘋了,根本無人敢靠近。娘前些日子找人悄悄去鎮國大將軍府打探過,你舅他……瘋得更厲害了!為他醫治的好幾名大夫,都給他活活打死了。現下是沒人敢給他看病。」淚水自魏雪梅臉上落了下來,悲痛欲絕。
鳳驚雲遞上一方絹帕,「娘,您別傷心了,我去為舅舅看診。」其實震國大將軍魏靖堯的事她早就知道,只不過她不是真正的鳳驚雲,魏雪梅不提,也就懶得理會這事。這具身子的親娘現在這麼傷心,又想到記憶中魏靖堯對幼時的『她』確實萬分疼愛,才免強淌一趟渾水。
她神情痛楚的搖搖頭,「他已經瘋了十年,算了吧。即便有希望治好他,萬一治療過程中他發瘋打人……已經死了好幾個大夫了,你會有危險。娘只剩下你了,不想你去冒險。」
「我若不去醫治舅舅。娘親終日憂心忡忡,女兒也希望看到娘親的笑容。您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魏雪梅還在猶豫著,鳳驚雲已邁著步伐朝院子外頭走。
「雲兒,你去哪?」
「去一趟鎮國將軍府。」
「娘知道你會武功,但你舅舅當年是鎮國大將軍,他的武功非同凡響,你還是帶上小順子一塊去。」
鳳驚雲原想拒絕,見魏雪梅擔憂的臉,還是點了點頭。
京城靠近南門的大街上,一座宅邸高門闊院,佔地寬廣,寬大的門扉有點泛白,正門上方,一塊陳舊的匾額上寫著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鎮國將軍府。
院牆破敗,匾額斜掛搖搖欲墜,朱紅的大門漆皮斑斑,門口連個看門的守衛也沒有,看起來蒼涼落魄,沒有絲毫將軍府該有的氣派。
一名淺綠色衣著的女子臉上蒙著同色系的面紗,帶著一名年輕的男僕出現在門口。
男僕惋惜地道,「十多年前,魏大將軍聲名顯赫,雄震四方,深受百姓愛戴,令敵軍聞風喪膽。想不到,如今的將軍府連個值衛也沒有。」
綠衣女子朝他使了個眼色,男僕叩響將軍府大門。
沒有反應。
他又用力拍門。
直到好一會兒后,男僕都等得不耐煩了,「主子,要不要砸門?」
綠衣女子神情淡然,「有人來了。」
話音落下,大門從裡頭邊打開一條縫,一老頭探出頭來,打著呵欠,「你們誰啊?將軍瘋了很多年了,閉門謝客。請回。」
「我家主子忘川。」男僕拱手說道。
「忘……川?」看門老頭瞪大眼,朝那綠衣女子瞧去,只見她身姿婀娜,一頭如緞般的墨黑長發,青紗蒙面,氣質清雅若仙,「是聽說女神醫忘川像天仙兒似的。眼前這位姑娘倒也像。忘川神醫大名如雷貫耳。不知女神醫前來,有何事?」
「我家主子前來,自是為了醫治魏大將軍。」男僕說。
「可是,聖上有令,所有人等一律不得探視,要進將軍府,還得請示聖上……」看門老頭話還沒說完。
綠衣女子一個眼色,男僕一腳踹進門。老頭被門撞飛到地上,嚎著大叫,「來人啊!有人硬闖將軍府!來人啊……」
男僕跟在綠衣女子後頭進門,只聽那老頭喊了幾聲,就暈倒了。
「主子,進將軍府未免太容易了,有人硬闖,連個護衛也沒趕過來。看來這府上怕是人人都在躲懶。」男僕嘆氣著說。
綠衣女子,也就是鳳驚雲並無表情,瞄了看門老頭一眼,「小順子,把他弄醒帶路。」忘川的身份並沒瞞著小順子、翡翠與魏雪梅。只是護衛周武及其他人不知曉。在小順子或翡翠跟忘川出門時,臉上與衣著都適當變了妝,以免讓人認出來,包括她自己也蒙了面。
「是。」男僕小順子走過去抓著他猛搖幾把。
看門老頭被晃醒,剛想叫人,一把明晃晃的劍架在他脖子上,嚇得他不敢動彈,「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魏將軍在哪?前邊帶路!」小順子聲音里透著幾許嚴厲。
「好……好……跟,跟我來……」看門老頭在前頭走,兩人隨後。
一路上院子雖廣,但房屋因十年沒人修葺,早已退色掉皮,庭院里雜草叢生,落葉滿地,隨處可見堆放的垃圾雜物,有些地方的雜草甚至比人還高。
「哎喲!將軍府里怎麼這麼破敗。」小順子哀聲嘆氣地感慨著,「想當年,魏將軍可是雄震天下的英雄,即使得了失心瘋,那也曾有功於朝廷,怎麼就……唉!」
看門的老頭也感嘆地說,「將軍剛瘋的那段時間,朝廷還是很重視的,三不五時有人來探望,自從將軍誤傷了皇上寵愛的玉妃,落下了個武瘋子的名頭,皇上又下旨不讓人探視,就再沒人來過了。雖然朝廷照樣給將軍發餉銀,但將軍無親無故,唯一的親妹及外甥女鳳四小姐又一直在候府里受欺壓。也沒人管將軍了,府里的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如今整個將軍府里就剩老奴與老奴的兒子了。」
「十年了,你倒是挺忠心的。」鳳驚雲仔細打量了下看門老頭,他的頭髮青里摻白,白了半數,頗瘦,眼睛炯炯有神,整個人看起來雖然像個弱不禁風的老者,實則精明暗藏,看他走路的步伐,雖輕卻穩,是個練家子,並且武功很高。
「魏將軍有恩於我,今生即便結草銜環,也要報答魏將軍大恩。」看門老頭眼神里閃著堅定的目光。
不一會兒,三人的步伐停在一間廂房門口,只見房門及牆壁四周都用一塊塊的木板釘死了,看得出是原牆被毀壞,然後用木板補著固定。
一名身著勁裝的年輕男子拿著一塊木板正在補一個破洞,手裡拿著鎚子敲敲打打。看見有陌生人,眼神里充滿警惕。
「啊!」一聲嘶心裂肺的震天狂吼,震得人耳膜生生地疼。
啪!一聲,牆上多了個從裡邊打出來的洞。
看門老頭與那名年輕人習已為常,連眼睛也不眨一眼。老頭態度冷淡地說,「將軍又發瘋了。近年來,將軍越來越瘋,有時候他會受不了關在屋子裡,會發出大叫聲。惹得附近的住戶有意見,但也是沒辦法的事。」
小順子問不滿地說,「魏將軍怎麼著也是堂堂的一個將軍,即使瘋了,也不該關著他。」
「將軍府里原本也還有其他忠心耿耿的下人,都被將軍打死了。」看門老頭嘆氣,「老奴也不想的,實在沒辦法。關已經關不住了,在將軍打死了第三十個下人之後,老奴只好將他鎖起來。」說話的同時一直注意著鳳驚雲主僕的動向,甚至連那修牆的年輕男子也一樣。
他們似乎緊張過了頭。鳳驚雲眸光微眯,「我要替魏大將軍看診。能否見一見他。」
「你真是來醫治魏將軍的?」那年輕男子放下鎚子走了過來,眼裡含了希冀。
「是。」她點頭,「你是葛長海吧。」
「你認識我?」男子眼神一亮,眼裡的警惕稍稍放鬆。
「嗯。」她又指了下看門老頭,「他是你父親葛長壽。」
「你是?」葛長壽仔細瞧她。
鳳驚雲取下蒙面的紗巾,「鳳驚雲。我小時候葛老曾與舅舅一同去長樂候府看過我的。我來將軍府玩,也見過你兒子。」
看到面紗下那傾世的容顏,葛長壽與葛長海兩人眼裡滿是驚艷,小順子輕咳一聲,二人才回過了神。
葛長壽倏地跪下,「原來是將軍的外甥女。是小的失職,怠慢了將軍,也怠慢了您。」
「沒事。」鳳驚雲扶起他,「我知道舅舅一直很信任你,十年來,葛老能一直不離不棄地照顧舅舅,我應該感謝你。」
「這都是老奴該做的。」葛長壽嘆息著,「只可惜,老奴找不到醫治將軍的方法。」
「先前葛老在門口是裝昏的吧。」語氣是肯定的,「您與令子對我們非一般的警惕,是否個中另有原由?」
「小姐真是細心。有幾次,有人冒充是朝廷派來的大夫,說是前來為將軍醫病,實則乘機想暗殺將軍。幸好被我及時識破。是以,若有陌生人違抗聖令前來,老奴都格外小心。」
「原來如此。」
葛長壽蒼老的面孔閃過幾分疑惑,「小姐,您真的是忘川?」
她點頭,「因我臉上長滿毒瘡,身子又弱,是以暗中習醫習武,裝著受人欺凌。此事說來話長,就不解釋了。」掃了眼房門,「開門吧。」
「是。小姐您往邊上站一些,有時候開門的時候,將軍會一掌打過來,內力會傷到人。」葛長壽等鳳驚雲等人站到了一邊,才站在門邊推開房門。
果然,一道掌風隨之打了出來,隱沒在院外老遠的一顆樹上,粗粗的樹榦上多了一道清晰的掌印。
「嘩!還好站開了,要是給一掌打到,不是內臟都爛了!」小順子受驚地拍著胸脯。
「還算好了,老奴在將軍的膳食里下了點蒙汗藥,將軍有些疲憊,內力才沒有盡數揮發,打到牆上,最多牆破了。要是不下藥,將軍能將一座房子拆了。」葛長壽說著,見到房中之人,蒼老的臉上隱過悲傷。
那是一間暗無天日的房子,房子很大,裡頭什麼傢具也沒有。在房子正中央,有一個大大的鐵籠,鐵籠子里一名全身臟污,長滿絡腮鬍的男子四肢被鎖著,鎖鏈的另一端連接大籠子的四個角。
幾乎是開門的同時,一股子發霉的臭氣撲鼻而來,令人聞之欲嘔。
籠中的男子體格精壯,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幾乎是幾塊碎布掛在身上,露出還算結實的軀體。他的皮膚上布著無數抓痕,毆痕,青一塊、紫一塊。長長的鬍鬚延伸到了胸口,看不見五官,頭髮只到肩部,蓬亂無章,整個人只露出一隻眼睛,乍一看,像深山裡頭的野人。
「吼!吼!」籠子里的男人發出激烈的嚎叫聲,似乎忘了怎麼說話,只會亂叫。
噼哩嗙啷、噼哩嗙啷!四肢帶動鐵鏈,發出刺耳的響聲。
小順子怕得縮在鳳驚雲背後,「小姐,好可怕……」
葛長壽雖然也畏懼,眼裡卻隱上了淚光,「將軍很可憐,除了老奴與長海,及來了幾次假冒大夫的殺手,沒有人來過。小姐您的母親前些天派人來打探過將軍的情況,我都如實說了。將軍很久沒見陌生人了,約莫是受驚了。還望你們別見怪。」
「沒事。」鳳驚雲眸色清逸若水,無波無痕,嗓音若天籟仙音,就像一陣拂過的清風,徐徐而潤人心田。
小順子莫名感到安心,就連躁動不安的籠中野人也安靜了下來,兩隻銅鈴般的眼睛痴痴地望著她,越看,越是出神。
大鐵籠子底下還有一層約莫十公分高的夾層,夾層里放著一個同樣寬大的鐵托盤,那托盤裡頭裝了排泄物,就像一個大型的狗籠,只不過籠子里關的不是狗,而是一個人。
而這個人,是曾經戰功赫赫的鎮國大將軍!
見她在打量籠子,葛長壽解釋,「起初將軍得了失心瘋,是不鎖的,將軍傷了玉妃之後,被皇上下令用四條精鋼寒鐵鏈鎖了起來。普通的鐵鏈根本鎖不住將軍,在將軍弄斷了八條鐵鏈之後,特意打造的精鋼寒鐵鏈。多年前,幾名刺客陸續來刺殺將軍,老奴順著線索查到了主謀是玉妃娘娘。五年前,玉妃稟報皇上,說是將軍打死了府里三十幾個下人,建議把將軍關起來。然後,將軍不但被鎖了四肢,還就被關進了同材質的精鋼鐵籠。」
「那三十幾個下人真的是將軍打死的?」她皺了皺眉頭。
「小姐真是細心。其實除了老奴跟犬子,將軍又被鎖著,下人們哪個敢靠近將軍?將軍只是傷過下人。那三十幾個下人陸續都死在鎖著將軍的著屋子外頭,都是被掌風斃命,下人們傳言是將軍打死的。其實,老奴看過掌風,那些下人身上的掌印不是將軍的。將軍被冤枉了。依老奴推測,玉妃娘娘想要將軍的命,派來的刺客殺不了將軍,光是鏈子鎖著,她還不放心,又誣賴將軍,設法讓皇上給加了鐵籠子。自從五年前將軍被關進鐵籠后,再也沒刺客來過了。」葛長壽老淚縱橫,「可憐將軍一生馳騁沙場,立下戰功無數,如今卻……」
「玉妃太可誤了!竟然這麼冤枉一個將才英雄!」小順子義憤填膺,「小的以前在宮裡當差,很多事情也聽說了不少。當年將軍沒瘋時,非常的疼愛其妹魏雪梅。長樂候正室夫人的位置,秦玉環是從魏雪梅手裡搶來的。大夫人覺得魏雪梅始終是個隱患,聯合其妹玉妃想除掉她。但要除掉她,又怕魏大將軍找麻煩,於是,先向魏將軍下手。事實也確實是,自從魏大將軍出了事情后,魏雪梅,也就是小姐您的母親失去了庇護,過得一日不如一日。」
「光大夫人秦玉環還成不了多少事。」葛長壽也說,「大夫人聯合玉妃,這兩個陰毒的女人湊在一起就可怕了。害得將軍……」老淚又淌下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