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宋歡顏之死

  宋歡顏側頭看著他逆著光的華美臉上一片嚴肅,突然間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不禁突然笑著「你和孫燕飛真不愧是兄妹,就連持劍的樣子都一模一樣。」想了想又笑說「還有,闖進這攬月宮拿劍指著我的,統共也就你們兩人。怎麼了這是……」


  孫少廣的劍筆直的立在那,聲音咬牙切齒「我問你,孫燕飛在荒冷閣里被侍衛凌辱蹂躪,是不是你……」


  宋歡顏的笑突然一僵,她回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誠實的點頭「是。」


  孫少廣的劍驀地一挺,耳邊是他更加咬牙切齒的聲音「真的是你,你怎麼能如此惡毒!她雖然犯了錯,可被打入冷宮還不夠嗎!啊!她那麼驕傲,卻被你害到這般。」孫少廣的劍又抖了一抖。


  宋歡顏的脾氣秉性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當初她雖然一氣之下命人將孫燕飛給侮辱了,可是也沒成想那些侍衛拿著她的話當幌子居然輪著班兒日夜的快活。雖然如此,她也並非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只當是惡人惡報。但是如今被孫少廣這樣將劍架在脖子上質問,她倒是更加的坦然自若了,當即笑著反唇相譏「那又如何?孫燕飛那是咎由自取。呵呵呵,怎麼如今你這個當哥哥的倒是來打抱不平來了。」頓了下「那你殺了我啊!殺啊!」


  孫少廣神色有些掙扎「你別逼我。」其實他也就是突然的看到孫燕飛的模樣,心中一時激憤才會提著劍闖進這攬月宮,他也並非真的要殺宋歡顏,可是被她這麼一激,倒是騎虎難下了。這劍刺過去也不是不刺也不是,緊繃的情緒也陷入了兩難。


  「呵呵呵,明明是你拿著劍在逼我,怎麼到反過來了。」窗隙處湧進來一絲風,吹起了宋歡顏耳側的長發,恰好拂過劍刃,瞬間從中斷成兩截。她絕色傾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淡漠的聲音再度傳出「想為孫燕飛抱不平報仇?嗬,」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臟「那你沖這裡刺過去啊。」


  宋歡顏薨斃的消息如同這冬日的大雪般,乘著凜冽狂躁的寒風瞬間刮滿了皇城的每一個角落。


  宇明溯得知這個消息時,正坐在高高的御晟殿上批閱公文。小順子跪在殿下急急忙忙的抖著嗓子將此事稟報完畢,宇明溯提筆的手頓在了半空,久久才收回冷笑著「居然用這麼拙劣的辦法來騙朕……」還不等說完,御晟殿的大門一把被宇明碩給推開,他急忙且沉重的奔進來,聲音也不同以往的弔兒郎當「皇兄可知……宋歡顏她,歿了。」


  宇明溯猛地抬頭,手中的筆瞬間掉落,在他錦白的龍紋袍子上劃出大片墨跡。


  上官嫣兒得知消息時,正披著滾著白狐毛邊兒的水碧色裘敞立在棠玉宮的宮殿上觀賞著那些冬日不敗的海棠,長長的黑髮及到腳踝只是定定的看著眼前的一片深紅,好看如畫的杏眼裡笑意越深,聲音淺淡如同冷風細雪「哦?死了。」之後緩緩從衣袖中拿出一個凈色小瓷瓶,斜眼身後的阿紫遞了過去「去,送到念鳶宮。」


  念鳶宮裡一派平靜,宋歡顏的死倒是並沒有讓肖亞芳有多意外,她打量著明錦太後送過來的做工精緻的瓷瓶,微撇撇嘴神色泰然。打眼看了看窗外飄起的細雪,唇邊盪起一絲別樣的笑意「后廊宮宇,遲早是我肖亞芳的天下。」手下一松,瓷瓶摔落在地,清明脆響。


  整個后廊宮宇里的宮妃美人在這個細雪紛飛的午後,得知了這個消息,幾乎都快手舞足蹈的燃鞭放炮了。都覺得是老天開了眼,宋歡顏一死,再也不能迷惑聖上,她們的春天怕是很快就要到了。


  就連已嫁為人婦的林瓔都很迅速的聽說了這個消息,她的手搭在小腹上,愣了很久突然訝聲道「怎麼可能?」一旁的鄭構給她披了件衣裳,握了握她的手「事發突然,櫻妹別想太多小心動了胎氣。」


  就在林瓔神思驚愕的時候,鄭構也微微嘆了口氣,此番孫少廣怕是難逃一死了。


  午後的陽光被漫天的陰雲遮擋,沉悶的光散下來已然昏暗,寒風颳得有些偏帶著簌簌而落的細雪紛飛。上天晴了許久可終於在這個日子裡,也應景的陰暗了下來,徒添上一番凄涼。


  宇明溯幾乎是跌跌撞撞的來到攬月宮的,他剛剛踏進宮門,整個人都繃緊了身子,他看到大殿正中那個倒在血泊中的人影,身子再也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本來不是很遙遠的距離走了好久才艱難的到達她的身邊,宮內立滿了侍衛,宋澤和一眾太醫紛紛跪在兩旁。


  宋歡顏就那麼靜靜的躺在那兒,她散著滿頭的青絲,額間紅蓮似血妖嬈,平日里她鍾愛紅色,可今天卻是只穿了件月白黃的薄衫,那件層疊的羅裙如今沾染了大片的血色,似乎在衣裙上盛開的艷紅的荼蘼花盞。她那雙狹長的眉眼總是帶著挑釁的得意神色,可是如今他啞著嗓子喚她那麼久,她終是在沒有睜開過。


  耳邊似乎傳來一個熟悉聲音在說「宋姑娘這一劍刺入心臟,回天乏術。還望聖上節哀。」那是宋澤的聲音。


  他一把握住她已然冰冷的手,深邃的眼眸被淚水憋得泛紅,聲音嘶啞「你起來啊?你不是很想看到朕不如意嗎,那你現在該滿意了。」他猛地將她一把撈起緊緊的摟在懷中,他稜角分明好看的臉龐埋在她的脖頸處,淚水不經意滴落在她散落的青絲「顏兒,你給朕起來、起來啊!!」頓了頓,聲音溫柔纏繞「你起來,朕就放你走好不好?」


  宇明碩站在門口,心裡也是難受的厲害,他看著皇兄懷裡這個已無呼吸癱軟的宋歡顏,彷彿就如同睡著了一般。他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一個晴朗無雲的晌午,她不但打了肖婕妤還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他不過打趣她兩句,她卻挑起好看的狹長媚眼笑得風生水起,聲音清鳴淡漠「恐怕王爺要失望了,我宋歡顏向來看不上小白臉,尤其還是鑲了金的。」他第一次被一個女子噎成這樣。


  可如今的她,卻是那般死氣沉沉。


  宇明碩壓著聲音「是誰?」


  一側的侍衛抱拳回話「回王爺,是……孫少將。」


  宇明溯突然的抬起他冷峻的面孔,眼睛里沒有絲毫溫度,聲音裡帶著冰冷的肅殺「殺了他。」


  說完,再度低頭深邃的眼眸緩緩溫柔,淺淡的吻落在她的額頭紅蓮「還記得當初鄭構為了追回林瓔而使的苦肉計嗎?」他停了片刻,撫摸著她蒼白的臉蛋,聲音悲傷至極「倘若朕也刺自己一刀,顏兒你可會、可會醒來?」


  整個宮內的人整齊劃一的附跪下身,聲音宏亮整齊「聖上龍體為重,聖上三思啊!」


  宇明溯絲毫沒有將眾人的話聽進耳里,只是眼神深邃溫柔的看著懷裡異常安靜乖巧的宋歡顏,突然的笑了起來,他永遠忘不了那天的傍晚,宋歡顏神色掙扎略帶嬌羞,有些忌憚的閃著眸光,聲音淡漠急切。她說「宇明溯我承認我愛上你了。不過,我的愛、你可受得起?」


  他還記得當時自己激動的抱住她,懇切認真的回答。這一生都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這一生都會用盡生命來保護她。


  可事到如今,到底都是食言了。


  宇明三朵得到消息時匆匆的從宮外回來,正好趕上了宋歡顏的婚禮和葬禮。據說夏琉公主除了中途一次非要將宋歡顏從棺柩里拉出來外,居然轉了性般的沒有大動干戈,只是一直默默地守到最後,神情悲愴的模樣讓人動容,看樣子是真的傷心難過。


  宋歡顏的婚禮和葬禮都辦的很宏大。宇明溯不顧雍太后明錦太后一干宮妃還有前朝大臣們的強烈諫言,毅然決然的抱著宋歡顏的屍身舉行了封后大典。賜封號為慧,意為慧智福澤。


  史官記載,那日小雪略有微風。裕治帝抱著鳳袍加身的慧后,拖著火紅長長的斗篷鳳尾,一路從皇城下的青石台階緩步到頂端的威嚴殿,蒼茫天地間祭拜入主,封為慧后。是以,裕治九年冬。


  三日後,慧后隱疾複發,仙逝長辭。舉國上下同哀悼三年,白花花的冥紙鋪滿了朝日皇道,以有史以來最為盛大恢弘的場面葬於皇陵。卒於,裕治九年冬。


  陰暗潮濕的地牢里,孫少廣對於自己的一時激憤而犯下的無法挽回的過錯,深深自責內疚。當日里他並非真的想殺了宋歡顏,只不過被激的有些發狂,手勁兒一緊便穿進了她的胸膛。之後他便被衝進來的侍衛給押下了大牢,當時他心裡害怕極了,並非是害怕自己會怎麼,而是他害怕他真的會一失足犯下天大的過錯,事實證明,宋歡顏確實死了,被他一箭穿心。他還記得當時宋歡顏帶笑的眼睛突然的一滯,不可置信的盯著他,滿眼的鄙夷不屑,最後扯著嘴角輕笑「你真的殺我?」鮮血瞬間暈紅了她月白淡黃的長衫,他顫抖著手中的長劍明亮刺眼。


  那個昏暗的牢房射不進一絲陽光,他得知那個消息時委實呆愣許久。眼前卻一直晃蕩著一個場景。陽光盛好,高山石亭,樹影綽綽,她撞破他和太監調情,好看的臉上滿是揶揄的笑意。他自作大方洒脫的承認自己就是個斷袖,而她不斷地打量著他后滿面的痛心疾首。耳邊似乎傳來她淺淡漠然的聲音「還真是,家門不幸。」


  倘若一切都能定格在那樣陽光的午後,該有多好。想著突然自嘲一笑,倒是讓宋歡顏給說著了,確實家門不幸。


  他從來不曾料到,有一天自己的劍會穿過她的胸膛。事情怎麼會就發展成了這般呢?

  宋歡顏下葬后的七日,孫少廣被下令殺頭,那一天,久久未曾停歇的大雪破天荒的驟停、陽光大好。


  鮮血灑在皚皚白雪之上,騰著團團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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