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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香港國際機場。

  半個小時前,從美國波士頓飛來CX597號航班剛剛降落在機場跑道。

  現在所有旅客都已有序下機,機組人員正在例行整理艙內衛生。

  乘務長在清點頭等艙上的枕頭和毛毯時,身上的對講機忽然響了一下。

  「03、03,這裡是B7諮詢台。請幫我查看一下CX597號航班的3A座位上是否遺落有一個白色iPod。收到請回話。」

  「03收到,03收到。」

  乘務長收到指令,立刻轉身往3A的座位上走去。

  這個座位上的毛毯還沒來得及整理,乘務長順手拿起來,準備放到身後的推車上。

  剛拿起來一抖,毯子里突然掉出來一個東西。

  是一個白色的iPod。

  她彎腰撿起。

  舊款的iPod上沒插耳機,裡面的月光曲仍在無聲播放,電量只剩最後一點了。

  乘務長回憶了一下這個座位的主人,好像是個年輕的女人。

  能買得起這個座位的,不會是普通女人。

  乘務長收起開始發散的思緒,把iPod關了機,給諮詢台回話道:「B7,這裡是03。東西已經找到了,請派人過來取。」

  「好的,B7收到。」

  諮詢台。

  諮詢小姐將登機牌還給了櫃檯前的女人,溫柔道:「女士您好,請收好您的登機牌在此稍等片刻,我們已經安排地勤人員去機上取您遺失的物品了。」

  諮詢台前站著的女人穿著灰色的休閑背心長裙,米色的針織開衫鬆鬆垮垮地罩在她身上,冷淡的面容未施粉黛,卻仍舊清麗出眾。

  她伸手時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臂,淡淡道謝后便轉身欲往一旁的長椅去。

  櫃檯后的諮詢小姐為她清冷的氣質所吸引,不由地多看了兩眼她的背影。低頭時卻發現自己手上還拿著她的護照,趕忙出聲將她叫住:「辛月女士!」

  辛月駐足回頭,側影像紙片一樣薄。

  她淺色的眸子漠然地望過去。

  「那個,您的護照……」

  辛月冷淡的表情頓了頓,重新回到諮詢台前,接過護照,輕聲道謝,「謝謝。」

  「不客氣。那個……」

  諮詢小姐正要叮囑她不要走的太遠,辛月的手機忽然響了。

  她轉身接起電話,平淡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光叔。我到香港了。沒事,不用來接,我已經訂過車了。好,等我到了再給你回電話。」

  掛了電話,地勤人員已經把iPod送過來了。

  「辛小姐,您的東西。」

  握著失而復得的iPod,辛月冷淡的側臉露出一絲幾不可察的溫柔。

  她寡淡冷漠的五官因為這一絲溫柔而有了一種超脫塵世的美,淺色眼眸中淡雅的笑意如月華般皎潔神秘。

  諮詢小姐一時看呆了。

  「從香港飛往Z城的CX812號航班已經開始登機了,請各位旅客前往D34號登機口登機,謝謝。」

  這時,機場開始播放下一程的登機信息。

  辛月捏著護照和登機牌的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收緊。

  登機信息播放到第三遍的時候,諮詢小姐突然驚醒,她想起這是辛月的航班。見她仍站著不動,她忙出聲提醒:「女士,您的航班開始登機了。」

  辛月恍然回神,淡淡地朝她頷了頷首。

  她將iPod細心收好,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腳往登機口的方向走去。

  從波士頓輾轉到Z城,不到20個小時的旅程。

  為了這20個小時,辛月走了五年。

  *

  飛機落地在Z城的跑道上,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深夜的機場仍然人來人往,無差別的上演著與白天一樣的各色離別與繁榮忙碌。

  雖然說了不用來接,但辛月仍然在出口處見到了舉著她名牌的何山。

  他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燈牌,還是彩色的跑馬燈,配色又丑又土。

  辛月抿著嘴直搖頭,內心其實很抗拒承認那名牌上的名字是她的。

  但何山卻大聲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月姐!辛月!這兒!」

  辛月只得低著頭走過去。

  接到辛月,何山還沒來得及跟她寒暄兩句,便被她勒令趕緊扔了燈牌。

  何山悻悻地撓了撓頭,「有點兒土是吧?我也覺得土,光哥非得讓我拿,說怕你認不出我。」

  五年過去,何山其實沒怎麼變,還是精瘦的模樣,不過臉上多了幾分穩重和開朗,還多了一副眼鏡。

  看見熟悉的人就站在眼前,辛月臉上的笑容終於有了些溫度,「五年而已,怎麼會認不出呢。」

  「也是。」何山嘿嘿笑。

  雖然辛月在電話里了說不用接,但畢竟是晚上,而且還有大件行李要搬,劉勢光不放心,所以還是把何山派來做苦力。

  辛月早在回來之前就已經租好了車,租車公司已經把車放在地下停車場里了。

  何山把辛月手上的兩個大箱子搬上車后問她:「月姐,你現在是直接回家還是去酒店?」

  家……

  想到那套小房子,辛月怔了怔,道:「先去溫瑞酒店吧,我在那裡定了房間。」

  *

  B&M。

  瘋狂的夜場仍是這個城市夜之魅力的精髓所在。

  動感的電子音樂、醉人的酒精、搖擺的身體、魅惑的荷爾蒙……

  所有一切無法在白天釋放的精力,都在迷離燈光的掩蓋下順理成章的進行著。

  黑衣的男人獨自坐在豪華的包間內,那張精緻漂亮的臉隱在燈光下,一半顏色詭異,一半晦暗不明。

  偌大的包間里只有他一個人靜靜坐著,一動不動,彷彿一尊雕塑一般。

  透明的酒杯被他拿在手裡,裡面卻早就已經沒有酒了。

  包間內沒有任何音樂,靜默的空氣配上五顏六色的鐳射燈,讓房間里多了幾分光怪陸離的迷惑感。

  驀地,一陣手機鈴聲突兀地在房間里響起。

  男人拿出手機,沉黑的眼眸觸及來電顯示上的那張合影,他忽然僵住。

  照片里,女生纖細的手臂遮住了她大半的臉,略顯慌亂的表情有點笨拙的可愛。她身邊少年的笑容被燈光打上一層淡淡的光暈,明亮乾淨。

  男人的手一抖,透明的酒杯落在地上,摔出一道細細的裂痕。

  不敢讓電話那頭的人等得太久,他有些慌張地接起電話。

  「喂、喂。」

  電話猝不及防地被接通,沙啞和低沉男聲傳來,辛月有了片刻的怔愣。

  她望著酒店房間窗外的萬家燈火,忽然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陌生。

  「……我回來了。」

  「我現在來找你。」電話那頭的男聲迫不及待地說。

  「不用。」辛月頓了頓,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明天我會直接去靈堂,我們在那裡見面就好。」

  她清冷的聲音和淡然的態度讓易宣的心情如坐過山車一般沖入雲霄,然後瞬間墜入谷底。

  她到底還是不想見到他。

  「……好。那,明天見。」

  掛了電話,易宣迫切地需要酒精來平復他的情緒。

  他重新在桌上拿了一個杯子,倒酒的時候,手在抖。

  辛辣冰涼的液體滑入喉間,舌尖些微的刺痛告訴他,他不是在做夢。

  五年,她終於回來了。

  *

  一周前,監獄里傳來消息,易鴻德突發疾病,搶救無效去世了。

  辛月回來,是為了參加易鴻德的葬禮。

  今天的儀式被安排在了Z城最豪華的墓園。

  距離易鴻德入獄,已經九年過去,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舉辦儀式的是偌大一個禮堂,但來參加葬禮的,只有寥寥幾個。

  易鴻德生前是Z城響噹噹的人物。他一手創辦承建,和辛月的父親辛達一起,兩人攜手霸佔Z城娛樂業龍頭的位置十數年。

  當年鼎盛時,易家是何等門庭若市的熱鬧場面,有多少人巴結在他身邊,巴望著他能順手提攜一把。

  那一幕幕,在有些人心裡仍像發生在昨天。

  但當梟雄殞落,那些曾經踏破易家的門檻的人是怎樣對易家避而遠之,又是怎樣落井下石,更是讓人記憶猶新。

  黑色的幕布后,羅彪抱著易鴻德的遺像,心裡只有無限悲涼。

  看著外邊近百個空蕩的座椅,羅彪自嘲一笑。

  他低頭從荷包里掏出淺色的絹布,細心地擦掉相框玻璃上的一點點灰塵。

  「老大,這樣也好。沒人來,你也清凈。」

  「老大,沒想到最後,是我來送你。」

  哀樂奏響,葬禮開始。

  易宣著一身純黑的西裝,襯衫的領口敞開兩顆,俊美無儔的面容上無悲無喜,長腿隨意地交疊著,姿態不羈。

  他坐在來賓席,冷然地看著台前的羅彪抱著遺像,那上面易鴻德的臉陌生得像個路人。

  監獄打電話來通知他去領屍體的時候,易宣足足頓了三秒。

  如果不是那通電話,他甚至已經忘記這世上他竟然還有一個父親。

  他們其實根本就是陌生人,所謂的父子一場,不過是不咸不淡的短短三個月罷了。

  今天的葬禮,完全是羅彪的意思。

  易宣冷漠地聽著秦丞聲情並茂地念著易鴻德的生平,眼裡沒有一絲波動。

  「怎麼不是你去抱遺像?」

  禮堂里太過冷清,秦丞手上話筒的聲音格外響亮,掩過了辛月的腳步。

  她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易宣心神具怔。

  不等他抬頭,淡淡的香風從他面前飄過,辛月已經在他身邊的位置上坐下了。

  沒能得到答案,辛月側眸望向易宣,又問一遍:「怎麼你沒……」

  話到一半,辛月沒了聲音。

  易宣望著她,那雙曾經亮若星辰的眸子,如今一半灰濛,一半通紅。

  他倉皇無措的表情讓辛月胸口生出些微刺痛的感覺。

  她淡淡別開臉,假裝看不懂他臉上複雜的情緒。

  哀樂重新奏響,秦丞的聲音通過話筒傳到禮堂里的每一個角落,驚醒了易宣的神志。

  「請來賓獻花。」

  他看著辛月輕輕起身,黑色的緊身魚尾套裙勾勒出她纖細窈窕的曲線,清麗的背影高挑筆挺。

  易宣的目光緊緊跟著她。

  他還記得從前她衣服的顏色一向淺淡素凈,襯的她溫和又柔軟,讓人忍不住想要抱她。

  但今日這身濃郁的黑色,卻讓她看起來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艷與淡漠。

  她剛才的眼神,冷淡得讓易宣五臟六腑都在疼。

  辛月從明威手裡接過一支白菊,跟在劉勢光身後,輕輕彎腰將淡色的菊花放在褐色的棺木前,而後鞠了三個躬。

  她垂眼時不經意流露出的淡雅氣質,看得明威眼睛都直了。

  「家屬謝禮。」

  辛月直起身,淡淡對羅彪道:「節哀。」

  「謝謝。」秦丞陪著羅彪一道鞠躬還禮,抬頭看見辛月的臉,秦丞驚得差點摔了話筒,「你、你……」

  辛月對他的震驚置若罔聞,行完禮,她便和劉勢光一起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

  秦丞已經震驚得找不著北了,他下意識地想去看易宣的表情,卻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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