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那棵巨樹在須臾之間,在碧落燈的盈光點襯下,青翠欲滴似水晶一樣的葉子像是遇到了火一樣,全部蜷縮起來,化作點點翠光,消弭在半空中,圍繞在余瑤身側,溫和而純正的靈力將她整個人包裹在內。

  很快,余瑤被裹成了一個靈力大繭。

  被靈力徹徹底底包裹起來的余瑤,手掌平攤,一顆泛著盈盈綠光的黃豆大小的種子顯出身形來。

  整棵巨樹的靈力,都湧入了她的身體。

  余瑤很快就化為了本體,蓮梗上,細細密密的灰色小刺,像是腐爛了一樣,並不是正常的綠色,而此刻,那顆種子懸浮在她的本體周圍,源源不斷的有生命氣息纏繞在蓮梗上。那不長不短的一截,是困擾余瑤數萬年的難題,是她修為停滯不前的根源。

  余瑤有點不敢相信。

  就這麼容易嗎?

  神草都還沒摘。

  她的傷就能癒合了?

  可仔細一想,這棵巨樹凝聚了巨像神坐化前的所有修為與神力,再經過數十上百萬年的醞釀吸納,蘊含的能量與功效,並不比神草差多少。

  歪打正著,怎麼也沒想到,才一踏進焚元古境,居然就能有這樣的收穫。

  余瑤並不是那種粗神經的人,她隱隱察覺出不對,但又尋不到什麼端倪和異常,只好閉上眼,竭盡全力地吸收巨樹的神力。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怎麼說,眼下,提升自己的實力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她吸收巨樹能量療傷的時候,整個幻象空間就像是裂開了的鏡面,碎成了許多塊,除了繼承了巨像神遺志和神力的余瑤,其他人,都相繼被彈了出來。

  接下來,他們能做的,只有等待。

  接受傳承,那是個耗時不短的過程。

  好在,禁地掌握在顧昀析手中,只要他不開啟,就沒人能進去,也不怕神草會被別人先摘到。

  夙湟、琴靈、秋女和落渺趁著這段時間,結伴去了不遠處找給秋女養身的藥引。

  這種藥引並不難找,但要的量有些大。

  也得費些時間。

  姑娘們一走,汾坷和尤延原地圍著火堆坐了下來。

  「怎麼回事?我可都感覺到了,巨像神排斥我們排斥得不得了,我在裡面還和他的意志打了一架,直接被彈出來了。」汾坷手裡拿了根乾柴,捅了捅火堆,帶起一蓬細細碎碎的火星,他看向顧昀析:「這才進古境,就有這樣的好事,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

  尤延撓了撓耳後,忍不住附和了兩聲,道:「我也跟他的意志碰了一遭,看到了上古那場戰爭的影像,他的傳承對我沒什麼用,修鍊到了這個程度,再多些別人的東西,反而是阻礙。」

  說完,他問扶桑:「怎麼你也出來了?我原以為,你獲得傳承的可能性比瑤瑤大,你和巨像神同掌生命之力,要破局,應該不難。」

  「我要了那些修為,也沒什麼大的作用。且我與巨像神理念不合,拿他的傳承,不適合。瑤瑤才是他自己選中的人。」扶桑聲音溫和,唇畔的笑意淺淡,他同樣看了顧昀析一眼,又道:「而且這場造化,是昀析為瑤瑤準備的,我還不至於跟瑤瑤去爭機緣。」

  顧昀析抬眸,瞥了他一眼,懶懶散散地舒展了下身子,語調漫不經心:「開古境之門的時候,恰巧感應到了他的氣息,就帶著你們來了這裡。」

  這個解釋,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當這樣的機緣說得跟地里的白菜似的,隨隨便便的就能找到。

  其餘幾人,盡沉默下來。

  「不過,這樣的事,還是少做些為好,你雖為帝子,但天道定下的規則,能不觸碰就不要觸碰,我擔心時間久了,會有一波清算。」說起這個,汾坷最有發言權,他壓了壓唇角,很是不滿:「當年,我不過是救下了自己的次身,封印了夙湟,做得最過的一件事,也只是影響了人間的時間,就這樣,天雷逮著我劈了多少次啊!」

  「你這個還真不冤,六界的時間亂了多久,你難道不知道?後來還是我們幫你擦的屁股,陸陸續續的又掰回來不少,你若覺得冤,現在去人間瞧瞧,時間線還是與其他幾界脫軌,接都接不回來,不劈你劈誰?沒劈死你已算是手下留情了。」蒲葉毫不留情地戳出陳年舊事。

  汾坷動了動唇角,又摸了摸鼻子,到底理虧,沒有與他爭辯。

  「有一件事,我得和你們說一說。」扶桑望著黑夜裡的點點繁星,眉頭皺得極緊,像是被什麼事困擾住了一樣,「你們還記不記得,我曾在昀析出世時算過一卦,說有六界動蕩,神靈隕落之兆?」

  「自然記得。」汾坷見他面色嚴肅,也跟著認真起來:「我那時候,以為隕落的神靈,必定在我和瑤瑤之間,但現今,我劫數已解,日漸恢復巔峰,而瑤瑤也得了巨靈神的傳承,就算這次找不著神草,也能恢復一些本體上的傷,不說日後多厲害,自保肯定沒有問題。」

  「我原本也是如此想的。」扶桑用手指點了點太陽穴,神情同樣不是很好看,「我以為這一年過去,卦象也有所改變,但來古境前夜,我曾算過一卦,卦象並未消散,而且更為清晰和嚴重,我懷疑自己哪裡出了錯,再加上臨行前時間緊,恐耽誤了開啟古境的時間,也就沒有同你們說。」

  「方才在巨像神的空間里,我又算了一卦,還是那個樣子,沒有變,百年內,六界亂,神靈隕,而且這個隕落,還不知道是幾個。」

  「幾個?」汾坷聲音高了一些。

  扶桑:「這種細節,我沒辦法算出來,推演出這些,已算是極限,但……」他頓了頓,接著道:「一顆流星很亮,一顆流星很暗,兩顆都出現,證明這兩個神靈,都有隕落的徵兆。」

  火堆旁,徹徹底底安靜下來。

  沒有人說話。

  就連尤延,也斂了輕鬆玩笑的神色,認真推敲:「這個亮和暗,分別代表著什麼?是修為,年齡,還是命數?」

  扶桑搖頭:「這個我也不得而知。」

  「而且。」他掃了大家一眼,從袖袍里飛出一幅完完整整的卦象,蒲葉等人皺眉湊近,一看,臉色都凝重了下來。

  「不止是十三重天,六界亂得更厲害,而且看卦象,禍亂的程度,甚至比遠古時候的那場戰爭,有過之而無不及。」蒲葉臉色徹徹底底凝重下來。

  「所以說,扶桑那時候算的卦象,對應的並不是我和瑤瑤的事,而是不久后的將來,將會發生的禍亂。」尤延也回過味來,他騰的一下站起身,問:「能看到禍亂髮生的源頭嗎?」

  顧昀析眼睛閉著,對這些渾然不感興趣的模樣,蒲葉等人知道他的脾性,除了瑤瑤的事,別的事,甭管有多嚴重,他就是眼都不帶眨一下。

  他有在聽,也會思考,只是很少出聲。

  面對尤延的疑問,扶桑沉默了好一會,然後點了點頭,視線落到汾坷身上,神情很有些複雜。

  汾坷愣了一下,旋即道:「你瞅我做什麼?我可沒這麼大的能耐……」

  他漸漸的歇了音。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的聲音沉了下來,問:「最先開始的地方,在幽冥澤?」

  扶桑嗓音有些干啞,不復之前的清潤:「不是最先開始在幽冥澤,而是六界百族,都有隕落之人,十三重天的神靈亦不例外,但天族和幽冥澤,沒有,一個隕落之人都沒有。」

  話說到這個份上。

  說是巧合,絕對不可能。

  從遠古到現在,六界經歷諸多磨難,滄海變桑田,但真真正正險些被摧毀的,只有一次。

  正是那一次,六界元氣大傷。

  天道動怒,降下帝子,孕育數百萬年,托給當世的神靈照料,多經輾轉,方才出世。

  汾坷眸色完完全全沉了下來,過了好半晌,他道:「我已將這事同她說過,她答應過,不會再動吞併天族的念頭。而且從前,她被我封印著,沒有機會,現在,也一直與我們同行。」

  他和夙湟的事,大家基本上是默認了的。

  這段日子,夙湟是個怎樣的性子,怎樣的人,他們心裡也都有判斷。

  蒲葉搖了搖頭:「她若是真有這種想法,自然不會因為粹粹而跟著我們同行,也不需要和汾坷走得太近,和天族四皇子聯姻,生下那樣的血脈,是最直接簡單的方法。」

  「也有可能——她怕太明顯,也怕被十三重天聯手再次封印,而不得不混進我們之中,試圖混熟了,打友情牌?」尤延說到最後,自己都覺得鬱悶,又不得不跟汾坷解釋一兩句:「我不是懷疑她,只是出了這個卦象,不是小事情,不管是誰,都得找找原因,說不定就能及時制止,這是理性分析,我沒有別的意思。」

  汾坷斂了往日弔兒郎當的做派,他用力地摁了摁眉心,看了尤延一眼,道:「我知道。」

  他自己也在想。

  到底哪個環節出了錯。

  顧昀析冷白的膚色被火光映得暖了些許,他慢悠悠地掃了周圍一圈,聲音沉冷:「從她和汾坷初次見面,到現在,身上沒有染過天族的味道。」

  不然,他也不可能任由余瑤和此人接觸。

  汾坷咬了咬牙,道:「當世的幽冥皇脈只她一個,而那種血脈,需要天族嫡系血脈和幽冥皇脈結合才有幾率生出,而夙湟的身子,是我拿的。在這之後,她被我封印,一出來,就將粹粹交到我手裡,後來的事情,你們也知道。」

  這個時候,蒲葉還有心情笑他:「是你拿了她身子,還是她拿了你身子?」

  尤延咧嘴,沒忍住笑了一聲。

  凝滯的氣氛隨著這兩聲笑化開了不少。

  汾坷臉色黑了個徹底。

  他就知道這話不能說出口,一說就得被笑。

  顧昀析長指敲了敲手裡的空心竹節,道:「可以換個思維來看這副卦象。」

  「首先,卦是會變的。」

  「其次,誰跟你們說只有天族嫡系和幽冥皇脈結合才能生出那種東西?」

  汾坷猛的抬眸,問:「難道不是嗎?古籍上面有記載……」

  顧昀析掀了掀眼皮,問:「古籍准,還是六道錄准。」

  一擊斃命,汾坷不說話了。

  「幽冥皇族的一滴精血,與天族嫡系後裔的精血融合,配以丹藥和仙軀,也能養出那種東西。」

  「我在與天君大戰,奪回瑤瑤蓮心的時候,曾強闖天宮,隱隱有感應到邪氣,從前沒往這方面想,現在想想,十有八九,是邪魔沒錯了。」

  尤延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些話,信息量極大。

  夙湟是沒有跟天族接觸,那上一任的幽冥女皇呢?

  她給了天族幾滴精血?

  這數萬年時光下來,又培育出了多少邪魔出來?

  如果是真的,六界浩劫,不可逆轉。

  神靈隕落,也有了很好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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