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余瑤沒想到,清清冷冷的女皇,會有個這樣可愛的小名。
她彎了彎眼睛,親親熱熱地挽了她的手,低聲喊了她一聲:「浣浣。」
她的聲音本就帶著些糯意,現在又刻意放柔了些,像是在同她撒嬌一樣,夙湟第一次被人這樣對待,她清冷的眸中有什麼東西裂開了個口,她動了動手指,像是想將手臂抽出來。
到底還是不習慣人靠得那樣近。
但小神女身上香得很,又長得那樣漂亮。
讓她靠靠,撒會嬌,也沒什麼。
夙湟到了嘴邊的話語兜兜轉轉,出口時已是另一種意思,她低低地應了一聲,提醒道:「小神女,西海龍太子在看你。」
余瑤抬頭,像是也感應到了一樣,她轉向夏昆的方向,友好地笑了笑。
夏昆微愣,很快反應過來,回以一笑,露出唇畔小小的梨渦。
夙湟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小神女,你還是轉回來吧。」
「帝子也在看你。」
而且看起來,不是很愉悅。
余瑤有些遲鈍地轉回來,一抬眸,顧昀析微微抿著唇,黑而沉的眸子里積蓄著別樣的情緒,他坐在評審位的正中間,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慵懶,對任何事都漫不經心的感覺。
在這種情況下,余瑤成功接收到了他帶著些警告意味的眼神,她噎了噎,乘著人群注意力在那個比武第一的獎勵上,朝另一邊和秋女站得比較近的汾坷招了招手。
汾坷走了過來。
夙湟才因為余瑤而現出些暖色的神情,飛快地冷了下來。
轉變之迅速,連余瑤都有所察覺。
就更別說作為當事人的汾坷了。
汾坷自出世到現在,第一次被人嫌棄成這樣。
還是之前口口聲聲要成親,給他正君之位的女人。
汾坷險些氣笑了。
因此,他走到余瑤身邊的時候,臉色比夙湟還冷。
這下,余瑤再遲鈍,都察覺出不對來了。
她看了看汾坷,再看了看夙湟,拉了拉後者的衣袖,小聲問:「浣浣,你們吵架了嗎?」
夙湟既不否認,也不頷首,她只是用很冷的神情,說著比較柔和的話,「小神女等會要上場嗎?」
余瑤重重地點了點頭,精緻的臉頰上難得的現出鬥志來,「音律得過且過,比武得拿個第一回去。」
說起這個,汾坷也是一臉鬱悶,他伸手摸了摸鼻樑骨,道:「昀析什麼時候還想著收個徒弟了,我方才聽靈靈說,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說完,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了,一臉的疑惑:「什麼第一?比武第一?」
「對!」余瑤頷首,給他解釋:「就上面坐著的那些人,有三四個連夜拜會顧昀析,言辭懇切,說要給小輩一點甜頭,弄個比武第一出來,可以跟在顧昀析身邊學習三月。」
「吶。」她說得自己都有點不開心了,「說是學習大道之法,其實就是奔著焚元古境去的,畢竟現在誰都知道我們拍賣下了一塊殘圖信息,是肯定會去焚元古境的。」
「他們得不到甜頭,退而求其次,讓後輩子孫得點好處,也是可以的,反正我們這些先天神族,在他們眼裡,就跟白來的便宜一樣,不壓榨白不壓榨。」余瑤很難得的,說了一兩句重話。
汾坷面色也不好看,但是顯然,對另一件事存了疑慮,他問:「那些人的做派一向如此,只是,你比武第一,如何第一,用命拿第一嗎?」
這話十分扎心。
夙湟都有些聽不下去,她輕輕拍了拍余瑤的肩膀,輕聲道:「不要勉強,點到為止即可。」
「放心吧浣浣,我會量力而行的。」
這個時候,汾坷才注意到余瑤對夙湟的稱呼。
他重複了一遍,臉上神情一言難盡,「浣浣?」
浣浣兩個字從他嘴裡吐出來,是和余瑤那種清脆的音截然不同的意味,音調低沉,意外的好聽。
但顯然,夙湟並不這樣覺得。
她回眸,漠然道:「望神君自重。」
余瑤:這架確實吵得挺嚴重的。
幫哪邊都不好。
她乾脆裝作什麼也聽不見的樣子。
汾坷身為昔日和蒲葉並列的神君,第一次從別人的話中,覺得自己是個行事荒誕的登徒子。
他氣得往後仰了仰,心裡的一口氣不上不下。
琴靈手掌往下壓了壓,勉強止住了過分激動的聲潮,一雙琉璃色澤的眸子蓄著不容人忤逆的威嚴,她開口,道:「還是老規矩,音律和比武,皆點到為止,分出勝負即可,若有誰違背規矩,意圖在百花會逞凶,一經發現,立即扣押驅逐。」
這些規矩,大家自然都知道。
琴靈這樣說,也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音律之爭正式開始。
余瑤和夙湟一前一後將刻著自己名字的竹籤投入一個竹筒中。
余瑤從空間戒中取出了自己的古琴。
夙湟一眼看穿它的身份,她沒有大肆宣揚,而是問:「小神女是想以琴入韻嗎?」
余瑤點頭,撫了撫琴弦,道:「曾以琴入道,只是沒有靈力做支撐,到底不行,就逐漸懈怠了,好在音律之爭,只看琴意,不論威力,這才可以馬馬虎虎上去現個丑,搪塞過去。」
她說完,見到琴靈正對她招手,便跟夙湟說了一聲,抱著琴走了過去,流水一樣的長發柔順地垂至腰際。
這樣乾淨又純粹的姑娘。
很難有人不喜歡。
至少,夙湟是喜歡的。
汾坷道:「你別看瑤瑤這樣說,她只是謙虛,實則精通琴棋書畫,天賦極好,一點即通,又是顧昀析親自教導,只是弱在了靈力這一塊,待她日後神身恢復,便是厚積薄發的契機,我都得被她壓著打。」
夙湟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未置一詞。
「夙湟,我覺得,我們兩個,有必要好好談一談。」
汾坷本就心緒不寧,這會被她一個勁的冷處理,晾著吧,不太好,湊上去吧,她又不給面子。
「沒時間,沒必要,也沒什麼好談的。」夙湟看了秋女一眼,對上美人那雙含笑的眼眸,她扯開視線,邁開步子。
行。
有脾氣。
汾坷自己尋了個清凈的地方,看著不知小了自己幾個輩分的青年們一個個摩拳擦掌,熱切期待的樣子,腦海中卻在不斷浮現那張清冷美艷的臉龐。
她說,正君之位必然給他的時候。
她說拿了她身子,就得負責的時候。
她說以後跟她出去,也不用花錢的時候。
這些畫面不斷翻滾,像是一鍋水,在慢慢地煮著,他以為那水不管燒多久都滾不了,直到有一刻,水面上開始咕嚕嚕冒起熱的泡泡。
燙得他心尖莫名發慌。
夙湟突然的冷處理,讓他意識到了有些事情,早在最開始,就已經出現了偏差,而他隔了好久才發現,後知後覺不說,還幹了錯事。
早知道,那日就不逞口舌之快了。
女子嘛。
合該讓讓的。
也少不了一塊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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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有人往標了自己抽到的數字的留音台上躍,留音台一共十座,隨著第一輪比試開始,每個檯子上散發出霧蒙蒙的光芒,這是防止外瀉之音干擾其他進行的比試。
第一輪第二輪都是一些年輕一輩,才出茅廬沒多久,只有一腔熱血與蠻勁的青年和姑娘,這樣的,也就是跟著長輩出來見見世面,開闊下眼界,不期望能有個什麼好的排名。
而一般真正的奪冠者,都出在第四輪,最後壓軸上場的幾個裡。
余瑤就是第四場。
晌午,陽光正明媚,余瑤抱著琴,靠在離檯子有些距離的春樹上,她闔著眼閉目養神,看起來稍顯孤僻。
雲潯晃蕩上去,逗了逗她,開口第一句就是:「焚元古境之行,還缺人不?」
余瑤看著他,有些意外地出聲:「怎麼,鳳族有興趣?」
「個人。」
「為何跟著我們?你自己什麼找不到?」余瑤像是被搶了肉的小獸一樣,警惕地提前聲明:「你要來,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出力,而且,神草沒你的份。」
「嘖,瑤瑤,我們也這麼多年的交情了。」雲潯捂了捂胸口,有點誇張地道:「你這態度,令雲潯哥哥我,有些傷心啊。」
余瑤眼珠子轉了轉。
她突然道:「這屆百花會,來了很多仙子人物。」
雲潯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你有沒有看上的,喜歡的?」余瑤感興趣地問。
雲潯笑而不語,看了她好半晌,才道:「你不若直接問我,對琴靈死心了沒。」
余瑤被戳穿心思,也並不覺得尷尬,她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聲音清脆:「那你倒是說說,死心了沒?」
雲潯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頂著突然暴漲的殺氣,道:「瑤瑤,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一樣幸運的。」
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生長在陽光下,坦蕩而無畏地去肆意擁抱所愛之人。
說完,轉身就回到了鳳族少族長婉清的身邊。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
余瑤也懶得去理這其中的道道,她只知道,既然有所迴避,那麼就是仍舊無法坦然面對,換一句話說,並沒有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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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場音律之爭,在眾人觀望的目光中,施施然到了時間。
余瑤在竹筒里隨意抽了個數字。
一個大大的八字,用五彩靈力勾勒而出,緩緩現出真面目來。
琴靈走過來,小聲叮囑:「量力而行,別太在意成敗,不行就認輸,別傷著自己。」
余瑤安撫她:「不要擔心,我有分寸。」
她腳尖一點,輕飄飄掠上了留音台。
過了沒多久,一個青衣男子也躍了上來,站在余瑤的對面。
兩人對視,彼此都有些意外。
清源朝她拱手,聲音清和:「小神女,你身體尚未恢復,音律之爭點到為止,若有不適,及時說出,我立刻停手。」
余瑤將古琴橫在身前,盤腿坐下,她頷首,脖頸修長白皙,像是無暇的美玉,聲音婉轉動聽:「無需留手,不必相讓,開始吧。」
清源也從空間戒中拿出一架古箏。
余瑤選了一曲《成王》彈奏。
這首曲子十分考量琴意,稍有不對,就會影響整首曲子的質量,一般來說,很少有人會選擇這樣吃力而不討好的曲子彈奏。
這位小神女,膽子還挺大。
清源笑了笑,屏息凝神,將手放在了琴弦上,內心並沒有輕敵。
父親的囑咐言猶在耳,對上聲名不顯的,不可輕敵,對上余瑤神女,不可磕破她一點皮。
不然就等著被帝子剝皮。
他本就是心思細膩的人,對上這麼個被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神女,說全憑父母親做主,自己心裡沒有一絲意動,那是假的。
美人,誰都喜歡。
坐得夠高,能夠帶來足夠利益的美人,更能讓人時時刻刻捧在手心裡呵護著,不會怠慢,不會冷落。
饒是像他這樣的人,也頭一次起了在後院養一株嬌牡丹的想法。
而余瑤,恰是最合適的人選。
琴音起。
余瑤全部心神都沉浸下來。
這首曲子最難的地方,是對琴意的把握,是那種完全帶入的感同身受,王的意氣風發和霸氣的演繹。
對一個女子而言,這是最大的難點。
余瑤的琴音一出,清源眼裡就露出了訝然的神色。
那種大氣和氣吞山河的胸懷,被演繹得極其傳神。
他不敢怠慢,彈了一曲《誅戮》。
這一曲殺戮之氣極盛,血腥的氛圍,在瞬間陳鋪開來。
評審台上,蒲葉側首,對顧昀析道:「她胡來,你也這麼讓她胡來?音律就算了,比武那多危險啊,不說別人,就光是秋女,夙湟這些,碰上面了怎麼辦,當眾放水嗎?」
顧昀析蹙著眉,姿態懶散,他目光落在八號留音台上,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多出去闖闖,挺好的。」
「等會真要見血了,你別心疼就行。」蒲葉不知道他抽什麼風,他又接著道:「等會瑤瑤真要對上強大的對手了,我直接叫停的啊,第一被人拿了就被人拿了,三個月徒弟,隨便給點好處,忍忍就過去了,你要是覺得心疼,那由我出也行。」
「反正,瑤瑤不能在我眼前受傷。」
顧昀析長指點在小几上,眼瞼一垂,慢慢悠悠地端著茶盞抿了兩口,道:「她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莫非真的只長肉不長腦子?」
蒲葉噎了一下。
「我從來都沒想著讓她做躲在我羽翼下的雛鳥,她有自己的天地。」
他不會約束她,她想闖就闖,跌倒了得學會爬起來,摔疼了就回頭,他會抱抱她。
余瑤的琴,是他親自教的。
什麼水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這一場,輸不了。
蒲葉沒有再說話。
他可以勸顧昀析任何事,唯獨不能指責他不夠護著余瑤。
因為沒資格。
沒有誰,會比顧昀析更心疼余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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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號留音台,一曲琴音畢,清源被龐大而浩瀚的琴意推出留音台,他飄然落地,緊蹙著眉,有些難以置信。
勝負已分。
余瑤睜開眼睛,她滿頭青絲用一根細細的紅繩挽住,在留音台上蜿蜒成了一灘水,又像是至柔的綢帶,眉間的蓮印襯得她容顏絕世,澄澈,純凈,不可高攀。
余瑤十根纖細的手指微動,她抱著琴站起身,出了留音台,落到地上,和清源面對面站著。
「承讓。」她輕輕吐出兩個字眼。
沒有驕傲,沒有得意,就是很平靜的那種調子,聲音好聽,面容精緻,這樣的女孩子,難怪能叫帝子親自帶在身邊養著。
直到這個時候。
清源才徹徹底底地收起了一些成見和想法。
技不如人。
這一場,他輸得不冤。
清源飛快調整好心態,他笑著抱拳,青衣出塵,聲音清朗:「小神女琴意已登巔峰,是在下獻醜了。」
「到後面,你太過激進,反而適得其反,若是不急於一時,未必會輸。」
清源反問:「小神女對自己如此沒有自信?」
余瑤眉頭微蹙,她認真地回:「非你琴技高超我贏不過你,而是我靈力低微,發揮很有限,所以才不一定能穩穩勝過你。」
若是換一個人在這,清源或許認為她是在放大厥詞,但偏偏說這話的人,身份地位在最高的那一掛。
教導她的人,是六界最出色最尊貴的男子。
那人的身影,像是一座無法撼動的大山,壓得所有男兒黯淡無光。
余瑤沒有再跟他多說,她將古琴放回空間戒,轉身去找了汾坷。
汾坷看起來有點兒落寞。
「你和浣浣的關係,怎麼就變得這麼僵了?」余瑤理解不了,她問:「不是前段時日,才說等粹粹出世,就定下日子,發布婚訊的?」
這話簡直問到汾坷的心坎里去了。
他重重地摁了摁眉心:「她前來質問我,為何不早將血脈一事同她講明白。」
余瑤:「你怎麼說的?」
汾坷朝夙湟那頭看了一眼,道:「我實話實說,她知道與不知道,改變不了任何事情,那個最壞的結果,永遠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出現。」
余瑤頭有點疼,她發現十三重天的男子,好似都適合獨身一人,他們往往,對別人怎麼樣,對自己道侶就怎麼樣。
這誰會樂意?
「自從說了那句話后,就不太對勁了,說的話也是令人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
「這也就罷了,夙湟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有事要處理,每日忙得不可開交,我想著,她總不會還有心思跟我在這上面慪氣。」
汾坷頓了頓,抬起眸,有點兒無助地道:「今日一早,她突然說,要和別人成親。」
余瑤愣了半晌。
「真的假的?」她有點不相信,「你是不是又說什麼了?浣浣確實不是那種揪著一件事兒不放的性子。」
「我不知道這個。」汾坷死死皺眉,「比武之後,她要是敢與別人牽手湊對,我就……」
「冷靜點。」余瑤很理智地分析:「浣浣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小姐,你現在這樣的狀況,最多也就跟她半斤八兩。」
「而且百花會這麼多人,琴靈作為東道主,咱們都是來幫忙的,不是來砸場子的。退一步說,就算她與別人牽手,正君之位,也不會許人,最多多個側君,你在氣憤些什麼?」
余瑤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汾坷的肩膀,道:「你是為了粹粹才遷就忍讓她的,她作為女皇,納個側君,無可厚非的事情,你要管那麼寬,人家哪能樂意。」
這段話殺人誅心。
汾坷險些被這話里的意思給慪死。
面對余瑤,他又發不起脾氣。
「瑤瑤,我總有種你在幫夙湟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