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前段時間,妖祖聯合其他大能,聲討天族,索要巨額賠償一事,余瑤等人都已聽扶桑說過,這次妖祖前來,其實也是為了這個事。
十三重天的那一份,六界的大能都給留了出來。
妖祖是特意來送東西的。
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將手裡的空間戒遞到顧昀析的小案頭上,表情十分凝重,一板一眼地道:「帝子,天族這次,將當年所定條約上所有的賠償都一次付清,但從此不踏足古境一事,卻遲遲不肯鬆口,再逼一步,就大有魚死網破的姿態,另外幾個老的有所顧忌,也不敢逼得太緊,且當年的條例上,確實也沒有這一條。」
「我想,他們是看上接下來即將開啟的焚元古境了。」
天族之心,昭然若揭。
顧昀析沒有什麼波動地嗯了一聲,不動聲色垂眸,看著自己白得有些嚇人的手背,還有上邊密布的青色的經絡,道:「垂死掙扎而已,不用管。」
妖祖江鎏聞言,試探著問:「那焚元古境一行,是否需要打壓敲打一番,讓他們低調老實些?」
顧昀析漆黑的瞳孔中,泛著漂亮的琉璃色澤,像是流淌的水,又像是河面結的堅冰,他低低地笑了一聲,聲音帶著些不經然的蔑意:「無需,對他們使這樣的小伎倆,低了自身的格局。」
余瑤慢慢地品著竹水,香甜的滋味在口腔中蔓開,等妖祖稟完事情,眾人恢復私下的模樣,她才問:「錦鯉族的族長,可還在天族?」
「在。」妖祖點頭,神情格外凝重:「之前咱們幾個,誰也沒發現他竟是個這樣的狠角色,這次,他是完全站到天族那邊去了,錦鯉一族死傷慘重,聽說已經關了山門,全族避世。」
「錦鯉聖女溫言呢?」余瑤不死心地問了句。
妖祖搖頭,聲音粗獷:「我一共沒見這位聖女幾次,只聽說是錦鯉族族內的祖壇選出來的,是他們老祖宗的決定,那麼個小丫頭片子說的話,比范老頭說的都管用。」
「遇到能挑大任的還好,要是個軟架子,錦鯉族就算是完了。」
余瑤蹭的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往外面走。
妖祖不明所以,伸手捋了捋鬍鬚,問一邊從頭到尾都特別淡定自若的扶桑:「這是怎麼了這是,我這大老遠來送寶貝,還惹到你們這位小公主了?」
扶桑眼底沁出淺薄的笑意,「你都說是公主了,怎麼著,也得有點公主的脾氣。」
妖祖咋舌,好奇地問:「記靈珠上不是擺得明白,余瑤是被下了咒引才看上的那個天孫嗎,怎麼現在還跟錦鯉族聖女慪上了?不會是真動了心吧?」
「還有啊,財神那是怎麼回事,才渡了雷劫,就有女兒了?哪來的?也沒見著他的道侶啊。」
扶桑樂了,示意他看身後。
「有什麼問題,問我,我親自給你答疑解惑。」顧昀析臉色帶著些病弱的白,活脫脫人間貴公子模樣,眼底蓄著濃深的陰霾,像是被妖祖的某個字眼刺到了,周身氣勢壓抑。
妖祖算是第二個了解顧昀析的人。
他當即擺擺手,眼觀眼,心觀心地閉了嘴。
余瑤被顧昀析找到的時候,正在小溪邊蹲著,用手接了一捧水往自己臉上浸,他走過去,碎石滾動的細小聲音傳到余瑤耳里。
她動作頓了頓,然後把手掌里的水潑了出去,緩緩抬眸,看向他的時候,眼睫毛上全部都嵌著亮晶晶的水珠,蒼白雪峰下,余瑤一身紅色的斗篷,上面綉著靈動的白狐,溫柔的線團。
顧昀析問:「怎麼突然出來了?」
余瑤提著裙邊跑到他跟前,好看的杏眸里,全是亮晶晶的碎片,像是終於想明白了什麼,她道:「我一直就覺得不對勁,就在方才,我全部都弄清楚了。」
顧昀析伸手,捏了捏她的小指,慢吞吞地道:「說說看。」
「你還記得,我下凡歷劫時,羅府有個和我玩得特別好,特別親近我的小堂妹嗎?」
顧昀析挑眉,直截了當:「不記得。」
他那時候被另一半天道牽的姻緣線給膈應到了,統共沒去人間看幾回,每次一看,心思都在小黑蓮身上,哪還在意羅府有個什麼凡人堂妹。
余瑤沉默了好一陣子,伸出纖細的手指捏了捏眉心,接著道:「她叫羅言言,我其實一直隱隱有察覺到不對的地方,但轉念想的時候,總會被自己正在凡間渡劫這個點給絆住。」
「方才我問妖祖,溫言有沒有現身,他說沒有的時候,我突然就想到了一種可能。」
「我先前,單單認為她是為了避過這個風頭,暫時隱匿身形,藏於六界,因此,大戰當場,她才遲遲不現身,先入為主之後,獨獨忽略了一種可能——她與我和夏昆一樣,去了凡間歷劫。」
「九重天與我們開戰的時候,她還未應劫,所以才無法趕來。」
「而等戰爭結束后,她被雲燁纏住了。」
「這個時候,雲燁只能去找她,也只有溫言,能在這個時候保住他,且還給予大造化。」
「如果溫言就是羅言言,那麼焚元古境,他們一定會去!」一口氣說到這裡,余瑤頓了頓,小臉素白,像是終於破解了什麼難題,眼裡都帶上了些放鬆的笑意。
有天道之力的干預和威懾,按照雲燁那個性格,要被找到,真的太容易了。
而且如果真如她所想,羅言言就是溫言,那麼後者其實是本能親近她的。
余瑤一想到人間那個總愛纏著自己,連成親都念念不忘要她去觀禮的小姑娘,心裡就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總還抱著一絲僥倖。
羅言言秉性其實不壞。
如果也是被咒引給蠱惑了呢?這事也真說不定。
顧昀析聽了,鴉羽一樣的睫毛動了動,他聲線冷淡,每個字眼都透著寒意:「瑤瑤,雲燁的事,你別再管了。」
「我不想再從你嘴裡,聽到這個人的名字。」
顧昀析長指骨節分明,輕輕地落在余瑤的烏髮上,瞳孔深邃的黑堆疊到了一定的程度,即將決堤。
余瑤愣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解釋:「我沒有關心他,我就是覺得,只要他活著一日,我和他的事,就還沒個徹底的了結。」
這是困擾她的心魔。
她得解決。
而且,依雲燁那個錙銖必較的性子,她就是放過他,也註定會被二次暗算,對這種人網開一面,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顧昀析聲音依舊是清冷的,這一次,又帶上了不容拒絕的語氣,他說:「我知道。」
「雲燁不會活著出焚元古境。」
「但這件事,從現在開始,和你沒有關係了。」顧昀析嗅著她身上清甜的蓮香,「瑤瑤,你聽話。」
最後三個字,加重了些語氣。
余瑤知道,這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但有些奇怪。
因為這件事,從開始到現在,顧昀析一直都持放任的態度。
這是顧昀析對她一慣的培養方式。
什麼都自己來,他只在必要的時候幫點忙,其他的都得靠自己的腦子和實力。
「本來就很廢了,怎麼你還想把我培養得更廢啊。」余瑤捂臉。
顧昀析笑了一聲。
心情好了一些的樣子。
「想得倒美。」
「等傷好了,這麼些年落下的東西,一樣不少,全部都給我補上。」
余瑤有些不滿地嘀咕:「做帝子妃還得能文能武啊,像我這種文不成武不就,腦子還不太靈光的,豈不是都沒有活路了。」
顧昀析被她一堆胡攪蠻纏的歪理氣得笑了兩聲。
「先成親,再學。」他捏了捏她柔若無骨的手指,聲音放溫和了些,帶著些散漫的意味:「放心,小跟班和帝子妃的待遇,肯定不一樣。」
余瑤被小跟班這三個字唬得愣了一會,旋即反應過來。
汾坷賣她!
「有什麼不一樣,學不會,還是得被罰。」余瑤默默扯開了上個話題,根本沒對他那個教學的耐性抱多大的希望。
「小跟班得自己保護自己。」
「帝子妃有帝子保護。」
顧昀析抬眸,愛笑非笑地問:「哪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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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錦鯉族的領地。
如今,山門大關,錦鯉族的族人全體避世,縱橫交錯的河流中,氣氛處處凝重。
溫言無聲無息地停在無妄山頂,飄飛的墨色的衣角像是兩隻翩然起舞的蝶,她臉上蒙著層面紗,一雙妙目在整個錦鯉族領地中掃了掃。
神識散發出去。
又收回來。
女子俏臉微寒。
少了好多熟悉的氣息。
錦鯉族的中流砥柱,基本等於全軍覆沒了。
半晌,溫言身邊現出個人影來,他沉默了一會,溫聲道:「言言,是我拖累了你。」
溫言下意識地皺眉,聲音略有些冷淡:「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你在殿里好生歇息的嗎?」
「你現在身體才恢復,該多休息才是。」說到這,她的聲音已恢復了往日的柔美。
雲燁掩唇咳了兩聲,他身形消瘦,嘴唇烏青,儘是狼狽與憔悴,再沒有半分當初的風采。
上霄劍之下,他是真的險些人魂俱亡。
溫言這裡,態度也經常有所轉變,他的全部靈力,都用來控制種在她體內的咒引了,不然,等待他的,只有一個死字。
「言言。」雲燁道:「焚元古境,還是我一個人去吧,我實在是怕再拖累你了。」
「這個世上,也只有你,是真正關心我的了。」
溫言凝目細看遠方,蒙著面紗的側臉顯得朦朧而柔和。
「是啊,也只有我,是關心你的了。」溫言低聲道:「天族的那些叔叔伯伯,都太薄情寡義了,余瑤的事,本來就是他們設計好的。」
雲燁見她避而不談先前的話題,心中生出些許緊張之感來。
他這個樣子,不能沒有溫言陪著。
溫言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隔了沒多長時間就道:「殿下別想那麼多,言言會一直陪在殿下身邊。」
雲燁放心了。
溫言又催了幾句,他也沒興趣留在這裡看錦鯉族老弱病殘哀怨的目光,身形一閃就沒了人影。
山頂,原地,溫言看著他離開的方向,長長的指甲深入到肉里,彎出幾個小小的月牙來。
看過了記靈珠影像的她,並不傻。
雲燁在她身上種了和余瑤一樣的東西。
用此來控制,利用她和整個錦鯉族。
可是她和余瑤不同啊。
余瑤有心儀的對象,有命定的姻緣。
而她,喜歡的人,從小到大,都只有雲燁一個。
就如他自己所言,這個世上,也只有她,會真心實意地關心他了。
可就是這樣。
他還是要利用她。
這個咒引,把她對他的所有美好憧憬和幻想,破壞得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