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余瑤睜開眼的時候,天還沒徹底黑下去,她這一覺睡醒,頭不疼腦不熱,像是沒事人一樣,只是昨夜的記憶,有些有有些沒,就記得自己是被顧昀析冷著臉拽回來的。
後面幹了啥,就不太有印象了。
不過應該沒出什麼丑,不然現在該面對的,應該就是顧昀析的冷臉和怒火了。
余瑤看了看,隔壁小房間外設了一層結界,顧昀析應該是在裡面修鍊,她放心了,也盤著膝坐在床榻上調息了一會,和九重天那場戰爭,基本將她本就稀薄得可憐的靈氣壓榨得乾乾淨淨。她本體上有傷,修鍊不容易,恢復起來也不太容易,只能每天這麼耗一耗,聊勝有無。
過了沒多久,她就睜開了眼睛。
扶桑進了重華洞府。
像是掐著時間算到她該這個時候醒來一樣。
面對他,余瑤神情有些彆扭,垂著眸,不知道該說什麼,又覺得什麼都不該說,也不能說。她想問的問題,他一旦回答了,一旦證實了,那麼十有八九,某種默契而自然的關係,也就算是到此為止了。
這要是換成別人,她估計就直接說淡就淡了,可偏偏又不是,十三重天的人,不論哪一個,在她心裡,都有著極重的分量。
「瑤瑤,抱歉。」扶桑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他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和煦,抱歉這兩個字眼,無比自然地吐露出來。
余瑤睜圓了眼睛。
有點手足無措。
但也沒有說話。
「不告訴你們,是因為也挺沒臉的這事,原本,昀析不追究介意,已是顧念往日情義,更遑論他還替我留下了落渺的神魂,於情於理,我都不該得寸進尺,屢屢相求。」
「只是一萬年來,貪心的種子深埋在心裡,不期然的,就生了根發了芽。」
「只是瑤瑤。」扶桑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頂,道:「我從未想去做對你和財神不好的事情。」
「我希望渺渺能活下來,也希望你和財神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她是我最愛的人,你們是我最親的人,如果要傷害你們,去救回她,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余瑤突然傾身,抱了抱他,下巴嗑在他的肩膀上,她輕聲道:「原諒你了。」
「下次,有什麼事,你說出來,我們都一起想辦法。」
扶桑愣了愣,身子微僵,而後溫聲應好。
扶桑的事情說開了,余瑤頓時覺得壓在心裡的一塊大石頭放下了,她從空間戒中拿出幾顆補充靈力的藥丸嚼著吃,等來等去,旁邊的結界絲毫沒有要開的意思。
余瑤就沒有再待著了。
她去找了財神。
蓬萊島外的天空上,已經慢慢積起了厚厚的雲層,一層接一層,顏色漸深,風雨欲來。
財神住的地方,叫塵世坊。
余瑤去的時候,他正仰著頭看天,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一點也沒有即將面臨生死難關的緊張和憂愁,就是純粹的看風景的模樣。余瑤手掌撐在欄杆上,身體輕輕一躍,悄無聲息來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
財神轉過身,有點無奈地道:「瑤瑤,你也這麼大人了,怎麼總和小孩子似的。」
余瑤:「你照照鏡子,誰才是小孩!」
財神滿不在意:「你比我小。」
余瑤懶得跟他扯這個話題,在他的院子里逛了逛,隨口一問:「你帶回來那小兔妖呢?怎麼沒見到?」
財神用一種十分怪異的目光看著她,半晌才道:「男女有別,她也有夫婿,自然不和我在一個院子里住。」
說到這裡,他將余瑤拉著上下看了看,凝了神色,問:「你怎麼和顧昀析住到一起去了?你是女子,又到了年齡,總得避避。」
余瑤瞥了他一眼,問:「你擔心顧昀析占我便宜?」
財神仔細想了一會,擺了擺手,聲音小了下來:「行吧,顧昀析那也不能算個男人,你們關係好,想住一起就住一起吧。」
余瑤捂了捂臉,心想我倒希望他能占我便宜。
他要是真能有那個心,早早的就被她拿下了,還用磨到現在?
越想,越心塞。
「看到天色了嗎?估摸著就是這兩天的事了,做好準備了?」余瑤指了指陰沉沉已然開始蓄力的天問財神。
「沒什麼好準備的。」財神笑了笑,說:「養魂珠你給了,方才琴靈又送來了結元丹,還有扶桑的龍甲,尤延的夢網,再怎麼不濟,也能留下一縷魂。」
余瑤被他堵得沒話說,她默了默,問:「你說吧,要是真的到了那個地步,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畢竟是至強雷劫,誰也不能保證財神就能安穩渡過。
財神垂下眼睫,很認真地考慮了一會,跟她說:「首先,把千煙送出十三重天,其次,麻煩你去秋女宮走一趟,昭告六界,姻緣為假。」
「怎麼這個時候,你心心念念的,還是那隻兔子?」余瑤捏了捏眉心,道:「雖然我們都覺得不值,但若是你真的喜歡,就捉緊將事情說開,你覺得開心就行,我們沒什麼意見。」
「瑤瑤,我何必騙你。」財神有些無奈:「當初始皇大限將至,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升天成仙,當時那種情況,本就需要有人站出來去將他封印,千煙怎麼說都跟了我兩千多年,還曾救我一命,一身功德予她,也算是回報了。」
「哪有你這樣報答的?報恩的方法那麼多,她要什麼稀罕的寶貝我們都能給她找來,何須你一命還一命?再說當時,她不救你,你最多再過一次劫,根本不會喪命。」余瑤忍不住道。
「哪能這麼論。」財神拍了拍衣袖上的灰,望著天邊聚攏的烏雲,道:「我等既為先天之神,有些事情,無法避免的就得成為責任,壓在肩上。像扶桑,他掌生命之力,輔佐帝子,照看其他才出世的先天神靈便是他職責所在,而封印始皇,平衡六界,亦是我的職責。」
「照這樣說,你是不是還得對她說聲感謝,謝她白幫你背了這麼些年的鍋?」余瑤一邊踢著腳下的石子,一邊沒好氣地說。
「你這丫頭。」財神笑著搖頭,沒有在這上面多說什麼。
余瑤回重華洞天的時候,顧昀析設置的那層結界還沒有消失,人也不見影。
她爬到床榻上,盤膝而坐,靈力化作暖流,淌過一條條筋脈,流轉全身,最後在她白嫩的指尖,結出一顆潔白的圓團來,只是整個過程,並沒有持續多久,那個白色圓團就像水泡泡一樣,叭的一聲,無聲消散。
余瑤皺眉,心裡嘆了一口氣。
本體上的傷是根源。
傷一日不好,她的修為就永遠無法前進一步。
但這傷,自她出世之時就有了,近七萬年過去,再稀罕的寶貝,再滋補的丹藥吃下去都無濟於事。
沒等余瑤傷感太久,隔壁金色的結界突然消失,她眼睛亮了亮,跑到旁邊一看,發現顧昀析長身玉立,站在瑩瑩璃光之中,青色的長衫無風而動,每一條稜角都透著清冷的意味。
余瑤心跳漏了一拍。
讓她這麼喜歡的人,怎麼就是帝子呢。
「顧昀析。」余瑤很快回過神來,她半個身子隱在牆壁后,只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額心的蓮印比昨日亮了些許,她問:「扶桑剛剛來找我,說今夜仙殿宴客,他摘了很多靈果,算是給大家賠罪,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顧昀析看到她,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想起昨日的情形來。
黑暗中,他瞳色極深,像是幽邃的寒潭,沉浮著一些看不清又道不明的情緒,他抿了抿緋色的唇,朝她招手:「過來。」
余瑤走到他跟前,站住,黑眸黑髮,膚色雪白,眼中閃著繁星。
顧昀析長指骨節分明,腕骨突出,他伸手揉亂了余瑤的長發,慢慢地吐出一個字來,「去。」
余瑤開心了,還沒等她說話,就聽顧昀析說出了第二句話:「昨日喝醉后做了什麼,還記得嗎?」
這語氣,怎麼聽都有種事後算賬的意思,余瑤拉著他寬大的袖擺,啊了一聲,如實搖頭,同時為自己辯白幾句:「我從前在鄴都喝過一次,也醉了,尤延說我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倒地上就睡了。」
顧昀析嗯了一聲,而後俯身,與她對視,長指點了點自己的唇,一字一句道:「睡之前,你親了我。」
余瑤瞳孔驀地一縮,腦海里炸開了無數朵煙花,她覺得不太可能,但是顧昀析這種性格,也絕對不會拿這樣的事來逗她。
那麼,真的親了?
余瑤的目光又挪到顧昀析的唇上。
然後,重重地咽了下口水。
顧昀析頓時笑了,他眯了眯眼,慢悠悠地問:「怎麼,食髓知味?」
他的聲音有點危險,余瑤絲毫不敢多想,只能一味搖頭,「這是個誤會,喝醉了之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絕對不是故意的。」
「我下次再也不沾酒了。」
顧昀析有點不耐煩地用手勢止住了她的話語,他擰著眉,看了看余瑤,很久沒有說話。
余瑤的呼吸都放輕了。
她有些緊張。
因為她無比清楚的知道,她喜歡的,是一個沒有心,沒有七情六慾的神靈,她親他,在他那裡,只可能有一種含義。
冒犯。
她冒犯了鯤鵬帝子。
顧昀析閉了閉眼,他身子頎長,能將余瑤的身影完完全全攏住,半晌,他長指微動,勾起余瑤的下巴,眸色黑濃,鼻息微熱,問:「親都親了,我該給個名分嗎?」
余瑤趕緊搖頭,眼睫毛上下顫動得厲害。
顧昀析顯然對她的答案不太滿意,他不輕不重捏了捏她的後頸,聲音帶著幾分不太明顯的啞意,「等財神渡完劫,我們就成親。」
「成……成什麼?」漫長的死寂過後,余瑤舔了舔發乾的唇,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帝子妃,不比小神女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