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顧昀析將全身大半的重量壓在余瑤身上,他比她高出許多,也重了許多,但余瑤現在恢復了神體和靈力,雖然跟十三重天上的其他人比起來,依舊是個小菜雞,但總不至於連這點重量也負荷不住。

  顧昀析居然虛弱成這樣了。

  余瑤放不下心,一路上都在問:「到底是哪兒出問題了?嚴重嗎?調理的神葯還能起作用嗎?」

  「沒事,別聽財神危言聳聽。」

  余瑤顯然不信:「有些事情,你又不跟我說。」

  「不聽他的,我能聽誰的?」

  顧昀析腳步微頓,他懶洋洋地抬眸,伸手捏了捏她雪白的後頸,聲線淺淡,答非所問:「我還以為你得在人間快活個幾十年才回來。」

  他手指冰涼,觸過的肌膚,很快驚起一層小小的疙瘩,像是被一片羽毛輕輕盪過,余瑤止不住地瑟縮一下。

  顧昀析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他伸手,又捏了捏余瑤的後頸脖,當即愜意地眯了眯眼。

  那麼細嫩。

  一捏就碎。

  顧昀析的身上,是一種清涼的紫竹味,淡淡的,不湊近了細嗅,輕易聞不出來,或者說,他整個人都是清冷的,就連手指上的溫度,都像是沁在海底無數年的堅冰。

  余瑤被他這麼一捏,臉慢騰騰地紅了起來,她抬眸,杏眼睜得溜圓,她往旁邊挪了挪,小聲抱怨:「說話歸說話,你別動手動腳呀。」

  顧昀析不悅地皺了皺眉,聲線更沉兩分:「為何?」

  五萬多年,他們兩個對彼此太熟悉了。

  突然下凡一趟,遇見了個龍太子,還講究起人間的男女之防來?

  「顧昀析,你十一萬歲了。」余瑤斂目,神色有些複雜,不知道接下來的話,到底該不該說。

  說吧,她心裡不太舒服。

  不說吧,顧昀析這麼個狗脾氣,鐵定變本加厲,還不知道得捏到什麼時候去。

  「兜了一大圈,拐著彎的說我年齡大?」顧昀析眸色深深,氣笑了。

  「年齡倒沒什麼。」余瑤接著道:「十萬歲之後,十三重天就該迎入帝子妃了。」

  顧昀析還以為是什麼大事,聽她說完,驀地皺眉,眼尾妖紅的小痣像是要淌出血來一樣,他將躲遠了的人拎回來,道:「帝子妃不帝子妃,與你有什麼關係?你腦子裡別凈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還小,道侶一事,慎重考慮為上。」

  余瑤強調:「我是說你的道侶,不是我。」

  顧昀析突然俯身,涼薄的漆黑瞳孔中潤著她小小的身影,又突兀地顯出了幾分暖色。

  「隨便挑一個就是了。」顧昀析捏了捏她玲瓏小巧的指骨,「不是什麼大事,費心思在這上面做什麼?」

  「鯤鵬洞里,就算有了帝子妃,也是你最大。」

  余瑤默了默,覺得這人當真是不會說話。

  她生出點兒無力感,捂著臉嘆了一聲。

  六道之子,至強的力量,至冷的心,根本不懂喜歡是什麼。

  帝子妃這個頭銜,就只是一個標誌,一個可以和帝子並肩,共同處理萬族事物的人選。

  她得知情識趣不讓顧昀析討厭,還得端莊識禮令六界心服口服,總之,得是個厲害的人物。

  而這個厲害的人物,通常還有一個名稱,叫少神。

  只是這位少神,生前神秘,死後亦保持著神秘。

  少神隕落,所以顧昀析的帝子妃大選,推遲了一萬多年,也沒人敢催,但總歸是要選的。

  余瑤目光落在顧昀析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長勻稱,比女人的手還漂亮些,但手掌一握,便是叫人顫慄的絕對力量,不發怒時,臉龐清雋,病秧子似的虛弱蒼白。

  她道:「你要是選了帝子妃,再這樣動手動腳的,人家怎麼想?」

  說完,余瑤就把手抽了出來。

  顧昀析有些遺憾地輕嘖了一聲,他見余瑤恨不得離他十里遠的模樣,眼角稍彎,長指按著肩胛骨的位置,微微蹙眉,什麼話也不說,就是一副被疼痛所擾的模樣。

  余瑤又慢慢地回到他身邊,拉著他身形一閃,回到了他在蓬萊的住處。

  這位一來,就霸佔了蓬萊最好的洞天福地。

  清澈的河流下,隱匿著數個秘境,在水波中上下沉浮,余瑤和顧昀析一路走到秘境之中,眼前豁然開闊,裡頭的布置,比龍宮還要奢華亮眼。

  地上靈石成堆,靈寶懸浮在空中,氤氳出七色的仙霧,洞穴后,是一片仙草神葯,清雅的香在空氣中盪開,吸一口,體內靈力都在躍動。

  余瑤酸了。

  「你是把鯤鵬洞里的東西都搬過來了嗎?」

  顧昀析懶洋洋地抬眸,手指漫不經心在腰側劃了道口,然後抬眸看了地上的靈石靈寶靈藥一眼,音色清潤:「隨便撿了幾樣過來。」

  余瑤雖然眼饞,但顯然更關心顧昀析的身體,她前後繞了一周,然後循著血腥味,掀開了顧昀析腰側的衣裳,發現了那條不深不長,不淺不淡的口子。

  「還有別的地方受傷嗎?」余瑤跑去摘了一棵靈草,敷在顧昀析的身上,那道血色的疤很快就癒合成一道淺白的口,緊接著消失不見。

  顧昀析緩緩搖頭。

  余瑤不信他的話,直接將手掌印在他的脊背處,溫熱的靈力像是流水一樣湧進他的身體,也不知道是髮絲拂動,還是她的手掌有些涼的溫度,顧昀析突然覺得有點癢。

  他舔了舔唇,又想起扶桑說的那些磨嘰話來。

  他和余瑤之間會產生羈絆,不過是因為余瑤身上那讓所有魚類無法抵抗的致命吸引力,上古黑蓮,本就是水中的聖物,他雖為六道至尊,也還是多多少少受了些影響。

  至於那西海龍太子,直接被她迷得魂都沒了。

  他們兩個在一起,才叫歸宿,才叫天命。

  而按常理,帝子,和少神,該是一對。

  顧昀析扯了扯嘴角,懶洋洋地問:「看好了沒?」

  余瑤納悶了,她收回手掌,狐疑地開口:「真沒受傷啊?」

  顧昀析靜靜地望著她。

  余瑤:「那你喊疼?」

  顧昀析指了指腰際上那個已經癒合的傷口。

  余瑤:「財神說你傷得很嚴重啊。」

  剛剛一看,健健康康,體內魔氣升騰,強大得很,別說傷了,就是個小疤都沒有。

  顧昀析垂眸,突然很認真地喊了她一聲:「余瑤。」

  「你不心疼我了。」

  他長指微微搭在衣角邊,黑眸微垂,細一看,確實虛弱蒼白,他口中難得的委屈讓余瑤一下就不行了,她坐在顧昀析身側,眸光清澈,認真得不行:「我沒有不心疼你,我以為你受了重傷。」

  顧昀析又抓了她的手玩,漫不經心地抱怨,聲音中帶著點點的躁意,「扶桑這些天非要往我跟前湊,又不經打,又不抗揍,天天說些有的沒的,就想把你嫁出去省事。」

  余瑤忍不住笑了:「嫁?」

  顧昀析瞥了她一眼,「就他那個二吊子水平的占卜術,愣要給你強算姻緣,口口聲聲責任道義,和天族人學了個十成十,什麼破毛病。」

  余瑤若有所思:「難怪我聯繫你的時候,你不是在發火就是根本不理我。」

  「你?」顧昀析重重地捏了她食指指骨一下,聲音明顯低了下來:「你跟我聯繫,不是問財神就是問尤延,再不然還問一下伏辰,你自己掂量著,我像是知道他們那堆亂七八糟事情的人嗎?」

  余瑤沒話說了。

  「閻池的事,可有結果了?」她問。

  「記靈珠在六界廣為流傳,妖魔鬼三界都是我們的人,許多人開始質疑,讓天君交出閻池,自證清白。」說起正事的時候,顧昀析漫不經心的神情稍微收斂了些,「但天君擺明了不想搭理,一心備戰,隨時可能攻打十三重天。」

  余瑤第一次面對這種大戰,她愁得皺了眉:「那我們現在人員分散,容易被逐個突破,被打得措手不及啊。」

  顧昀析不置可否:「他們今夜,都會過來。」

  余瑤還是有些擔心:「你說天族之人,動用閻池的力量,到底想幹什麼?」

  「閻池的力量,對邪祟而言,是大補之物。」顧昀析也皺了皺眉:「天族不簡單。」

  他顯然已有所懷疑,但還未有確切證據,因而並不想多說。

  余瑤知道他的脾性,也沒有接著問下去。

  小黑蓮眸光澄澈,長長的黑髮流水一樣垂到腰際,周身都是淺淡的蓮香,有點甜,看著也有點乖。

  「顧昀析,財神和小兔妖的事,你知道嗎?」她突然問。

  顧昀析突然有點不自在了。

  他何止知道,當初因為這事,他大動肝火,看著財神那冥頑不靈的樣子,氣得險些拂袖就走。

  最後到底留下來,忍著滿肚子火氣善了后。

  他還依稀記得,瓢潑的大雨和駭人的雷電中,他自己跟財神說的什麼話。

  愚蠢,愚不可及。

  然後,等到自己真正經歷的時候,就怎麼也咽不下那口心氣了。

  自己養了那麼多年,脾氣再臭,性格再壞時都愣是沒捨得動一根手指頭的人,怎麼就能任憑別人隨意處置,隨意打殺的?

  死,也只能死在他的手裡。

  這是當初,把她帶回鯤鵬洞時就說好了的。

  然後,突然就做了和財神一樣的愚蠢事。

  但顧昀析轉念一想,兔妖是什麼人,余瑤是什麼人,救一個先天神靈,那是他的責任,是為六界蒼生造福。

  這個時候,責任這個詞,又被他生生搬出來了。

  「知道。」想通之後,他朝余瑤微一頷首,神情自若。

  「如果再有下次,不管什麼原因,你都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余瑤輕而認真地叮囑:「我的選擇,不該讓你承擔後果。」

  「而且,事後天道清算因果,肯定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顧昀析的腦迴路顯然和她不同,他半眯了眯眼,有些危險地重複:「還有下次?」

  「下次是因為誰?龍族太子嗎?」

  余瑤默了默,突然問:「你不喜歡小龍太子嗎?」

  她那聲小龍太子問出口,顧昀析的臉色,變戲法一樣黑了下來。

  叫他就是顧昀析。

  叫別人就是小龍太子。

  可以。

  非常可以。

  余瑤又接著道:「扶桑和財神說,那是我的姻緣。」

  但你要是不喜歡。

  我就不要這份姻緣。

  余瑤身為先天神靈,其實對那些複雜情緒並沒有多大的感觸,天道說那是她的姻緣,那就是她的姻緣吧。

  只要顧昀析同意,夏昆這個人,她也不討厭,有時候還怪可愛的,只要他能接受自己生死丹的事,那結個道侶,沒什麼。

  到了這樣的年歲,結道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琴靈應該也快了。

  可若是顧昀析不喜歡,天道再撮合,那也不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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