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涼池邊,招財童子模樣的財神噎了噎,一張巴掌大的男童臉湊到余瑤跟前,聲音很是稚嫩:「余瑤你沒事吧,靈力沒了,腦子也出問題了?」

  余瑤面不改色將那張臉推開,心底的疑問一個接一個冒出來,心想這算是怎麼回事?

  那段畫面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假的便也罷了,若是真的……

  那現在算是從頭來過?

  時光回溯,天地逆轉?

  她眯著眼睛,好半晌才從久遠的模糊的記憶里尋出了這麼個事情。

  然六界之中,有此等本事的,掰著手指都數得過來,且此法有違天道,一個不慎,施法者還得遭到反噬,所以早被列為六界禁術,上古神籍均無記載。

  余瑤也是偶然從蓬萊那棵老扶桑那聽得,隱約還有幾分印象。

  她頓了頓,扭頭問財神:「你說……萬一我哪一天要死了,有誰會施時間禁咒救我?」

  許是她的眼神太過澄澈認真,再結合此刻情境,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財神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道:「誒瑤瑤你別這麼看我,我有個幾斤幾兩你還不知道嗎,你讓我助你發財還好說,時間禁咒那玩意,把我榨乾了都使不出來。」

  余瑤:「……」

  還挺有自知之明。

  上古十神中,若論廢材程度,財神第一,余瑤第二,別的神要麼能打,要麼於六界有功,再不濟也得是扶桑神君那種活得久,見多識廣,問什麼都能答出來的。

  只有餘瑤和財神,不能打,三步一喘,一問三不知,儼然十三重天的兩朵盛放的奇葩。

  「恢復靈力倒不難,我上回在狐狸那要了兩顆聚靈丸,有備無患,這不剛好能用上。」財神袖袍一揮,小白玉瓶便現於手中,瓶身傾倒,兩顆青色的聚靈丹滾了出來。

  「謝了。」

  余瑤閉目服下,內視自身。聚靈丸所化的靈氣匯成了小河,又因沒了可以流通的過道而四處衝撞,將她體內攪得天翻地覆。

  一陣陣令人眼前發暈的劇痛傳來,余瑤不得不皺眉將體內的靈氣引導出來。

  不該是這樣的。

  聚靈丸雖不說是何了不得的稀奇丹丸,但對靈力恢復向來有奇效。她雖然沒有指望能讓自身恢復如初,但卻也沒想到,會讓本就不容樂觀的情況雪上加霜。

  身子有些圓滾的財神看起來就是個不滿十歲的童子,兩側鬢邊各扎了個小揪揪,看上去喜慶又逗人愛,此時也悄然泯了笑,正色問:「怎麼回事?」

  「沒用。」余瑤默不作聲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有些馨甜香氣的血,眼神冷得叫人後背發寒,「這事一定和雲燁有關。」

  她現在稀里糊塗的,許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唯有一件是清楚明白擺在她眼前的——不論是現在的情況還是那段突如其來的記憶里,雲燁都有從中作梗。

  「你現在這樣的情況,還是先去一趟蓬萊吧。」財神撓了撓頭,說:「你我都未經歷過這樣怪事,扶桑知道得多,興許能看出些什麼。」

  余瑤默了默,沒有出聲。

  她前段時間才為了雲燁去找扶桑要扶桑果,這才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被戴上了那麼大一頂綠帽,此時前去,還不知道會被那一毛不拔的老扶桑損成什麼模樣。

  但是眼下,好像也沒有其他辦法。

  索性臉面這東西,丟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自然是沒有命重要的。

  「走。」余瑤也不過多思慮,朝財神點了點頭,「我靈力盡失,凌空訣暫使不出來,你先借我一物傍身,到了蓬萊還你。」

  財神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一言難盡,在余瑤疑惑的目光中,他磨磨蹭蹭地從袖子里掏出一顆金燦燦的小元寶來,那元寶被財神捻在兩指中,約摸只有小拇指一半大小。

  「???」

  財神隨手將那小元寶一丟,它便咕嚕咕嚕滾到餘姚的腳邊,迎風一變,變成了一隻百丈大小的金船,余瑤看得眼皮子一跳,問:「我怎麼上去?」

  雲燁匆匆忙忙處理完定親的事,趕著來十三重天時,恰巧見到財神與余瑤排對排坐在一隻金光閃閃的元寶上,正要破空而起。他心念一動,白衣凌空,右手微抬,下一刻,那艘看上去威風凜凜的船便被迫懸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余瑤的瞳色在此時一點一點沉下來。

  這樣的場景,與那段記憶完美地重合了起來。

  元寶船上,一團白光乍現,雲燁踏雲霧降至船尾,衣裳上的玄月紋被風吹得鼓動,他面容清俊,狹長的星眸中時時蘊著淺淡的笑,腳下縮地成寸,朝著余瑤逼近,聲音好似和風細雨拂面的溫柔:「瑤瑤。」

  余瑤兩條細長的眉擰起,她本體為黑心蓮,容貌就算在九重天諸多女仙中亦是一等一的惹眼,此時杏眸中蘊著薄怒,紅唇微抿,饒是一向自詡視女人如紅粉骷髏的雲燁,也不由得眯了眯眼。

  余瑤這個女人,生來高人一等,刁蠻任性,他能忍受至今,這張挑不出瑕疵的容貌佔了大頭。

  如今的情形是他一面應下了與溫言的親事,一面拖著余瑤。

  衝擊神位,余瑤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讓他自己渡雷劫,十死無生。

  但是雲燁的確沒有想到,余瑤和財神會突至九重天,親自見了他與溫言的定親過程。

  其實這件事,瞞是瞞不過的,他早已想好了對策。但余瑤這一出現,他心裡到底多了絲慌亂。

  「瑤瑤。」雲燁沒有去看一旁饒有興味的財神,而是徑直站到余瑤的跟前,眼皮向下微耷,下顎線條流暢,白衣凌世,多情又溫柔,是所有女子都無法抵擋的那一款。

  余瑤當年會應了他,可能也是因為十三重天上,實在找不出這樣一個溫潤如玉會說好話的。

  「離我遠些。」余瑤冷眼望他,「天族三皇子,既已定親,便當自重,別再扮著深情說叫人誤會的話,不要將所有人都當成傻子。」

  今日任他舌燦蓮花,她也絕不會聽信半個字。

  而且若是所料不錯,接下來,他就應該同她解釋,她必然不聽,這個時候,他就該吐血暈倒在她面前了。

  這樣一來,那段記憶的真假,也能有個定論。

  余瑤略有些複雜的目光落在雲燁溫和的側臉上,後者被她一番話說得斂了笑,他皺眉,清聲又耐心地解釋:「瑤瑤,這段日子你所見所聞,皆非我願,父君與母妃之令,實非我能抵抗。」

  「來前,我已與父君母妃表明心意,你若願意,我改日便上十三重天提親,風風光光迎你入天族。」不得不說,從雲燁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十分好聽,帶著一股子安撫人心的不疾不徐的意味。

  也不知是沒忍住還是故意為之,財神聽到這裡,輕笑了兩聲,他的外貌太具有欺騙性,因而哪怕聲音里的嘲諷意味不輕,瞧著他那張人畜無害的小臉,雲燁也只是眯了眯眼,沒有與他過多計較。

  「瑤瑤。」雲燁極低地嘆息一聲,一副拿她全然沒辦法的無奈模樣,「我待你是認真的。」

  余瑤頓覺一陣反胃。

  「你預備如何?定親宴已結束,錦鯉族能讓其聖女予你做側妃?還是與我平起平坐共侍三皇子你?」余瑤上下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不說錦鯉族能不能答應,我,何時說過要嫁你?」

  「雲燁,別太將自己當回事了。」余瑤說話的聲音十分好聽,也不知是存心還是無意,這樣刻薄的字眼,愣叫她咬出了綿軟的調。

  雲燁時時噙著笑的眼神淡了下去,他定定地瞧了余瑤好一會兒,忽而又笑了起來。

  「瑤瑤,你別同我鬧。」雲燁又朝前走了一步,「你現在情緒不定。」他又仔細感應了一下她周身紊亂破碎的靈力,「靈力也全沒了,還是先去我那吧。」

  余瑤被他氣得身子微微的抖,她重重磕了一下唇,鈍鈍的痛感傳來,還未開口說話,財神就攔身擋在了她的前頭,只不過人實在太矮,沒什麼太強的存在感,余瑤與雲燁皆低頭望他。

  「三皇子這是惱羞成怒,想將瑤瑤強帶回九重天幽禁?」財神挑眉,手中隱隱有光澤涌動。

  雲燁臉上溫潤笑意不變,聲音清朗:「瑤瑤同我鬧性子,我自然得哄著,十三重天不是說話之地,也恐擾了幾位神君的清凈,去我那正好將事情全部說開,免得瑤瑤心裡存了疙瘩。談幽禁,未免太傷感情。」

  一字一句,皆是深情。話說到這等份上,除了佩服他的厚臉皮,也沒什麼好繼續下去的了。

  余瑤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她側首,問的卻是:「我靈力盡失,與你可有關係?」

  雲燁不料她盡有所察覺,當下不禁瞳孔微縮,手掌緩緩握攏,半晌點頭,如實道:「還記得上回你我一同服下的丹丸嗎?」

  余瑤突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來。

  雲燁在煉丹一途上十分有天賦,修鍊之餘便時不時搗鼓一爐出來,只是他煉出的那些丹丸,大多都是有助清心靜心的,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余瑤本體又是蓮,根本無懼雜念,所以說起來,她真正吃過的雲燁給的丹丸,只有一粒。

  三清丹。

  有增練修為的妙用,對余瑤這種懶得動彈懶得修鍊的人來說,比什麼都有吸引力。

  就那一粒。

  雲燁動了動唇角,在兩人的凝視中開口,如實道:「那是生死丹。」

  余瑤的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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