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不好意思
林慧望著方成楊，微微一愣，隨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小聲對坐在旁邊的陸威霆說：「他怎麼好像情緒很不好的樣子？是不是我……不應該這麼稱呼他？」
對於方成楊怔怔的模樣，林慧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偷偷的抬頭瞄了一眼方成楊，見方成楊仍然在怔怔的盯著她，她心底一慌，想到自己是個老年痴呆症患者，頓時感到一陣手足無措——
難道是自己忘記了一些事情，這才讓面前這個男人這樣看著自己？
陸威霆眉頭緊皺，側眸看了一眼低著頭一副犯了錯的小孩子模樣的林慧，陸威霆於心不忍的移開目光，重新看向方成楊，「爸，我送您出去。」
說完，陸威霆微笑著起身，無視了方成楊看向林慧的灼熱眼神，愣是將方成楊帶出了客廳熹。
等到方成楊和陸威霆的身影消失在客廳，林慧這才敢抬起頭來，惴惴不安的看向對面的方曉迪，「迪迪，媽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
她問得那樣的小心翼翼，彷彿生怕方曉迪會厭煩自己。
方曉迪將棉簽扔進垃圾桶，回頭看著林慧惴惴不安的模樣，她心疼的走過去在林慧身邊坐下，溫柔的握著林慧的手指，輕聲說：「媽，您又想多了，剛剛這個人是您以前的朋友，因為還不知道您生病的事，所以剛剛看見您不認識他他感到很驚訝——穴」
對於方曉迪的解釋，林慧似信非信的點了點頭，隨即又疑惑的說：「是我以前的朋友？迪迪，你說他叫什麼？沒準我能想起來——」
「媽，咱們和他也不是很熟，您想不起來就不要逼自己去想，就算想起來了又能怎麼樣呢？以後大家也不一定還會見面，您說是不是？」方曉迪忍著心底疼，溫柔的安慰著林慧，試圖讓她放下這件事，重新回到剛才那種幸福快樂的感覺中。
林慧疑惑的望著方曉迪，猶豫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點頭。雖然她很想弄清楚這個人是誰，可是既然迪迪不想說，她也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給迪迪找麻煩。自己的病，她自己清楚，就算現在追根究底的想起來了，沒準睡一晚上又會忘記，又何必去深究呢？
「哎哎哎，你不洗碗啊？」
陸胤棠端著一盤子水果從廚房走出來，蹙眉望著林慧，一臉的不悅。那些碗筷留在那兒，難道是要他兒子洗么？
林慧聞聲望過去，對上陸胤棠故意板起的臉，她溫柔的笑笑，說：「你急什麼，我這不是剛剛見有客人來，準備過來跟客人說上兩句話聊一聊么？哪知道我一來他就走了……」林慧望著門口的方向，微微的皺了皺眉，隨即站起身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哎，人老了，什麼事兒都記不住，得，我還是去洗碗好了！」
聽著林慧的嘆氣聲，餘光將林慧的背影收入眼底，方曉迪的指甲嵌入掌心，整顆心都被一種無法言明的疼所包圍。
陸胤棠將水果放在桌上，首先挑了一個大蘋果遞給佳佳，佳佳正在跟睿睿玩得起勁，瞥了一眼大蘋果，搖搖頭就不再搭理。陸胤棠瞪了瞪眼，看著佳佳瘦弱的身子骨，他只能皺著他的眉毛生氣。
「小朋友，吃蘋果——」老人的氣是來得快也消得快，幾秒鐘之後，陸胤棠笑眯眯的又將紅彤彤的大蘋果遞給睿睿，睿睿禮貌的說了謝謝，接過蘋果對陸胤棠甜甜的笑。
看了一眼兩個小孩子，陸胤棠走到方曉迪右手邊的短沙發旁坐下，望著低頭不語的方曉迪，他皺眉問道：「剛剛那個，是你爸爸？」
方曉迪心裡原本很煩，一聽到陸胤棠跟自己說話，再大的煩惱也得壓下來，得先恭恭敬敬的回答完公公大人的問話才行。她抬頭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確定林慧聽不到才對陸胤棠笑笑，「是。」
「看來你媽媽是真的不記得你爸了。」陸胤棠的眉頭皺得老深，聽著廚房裡傳來的水聲，他側眸望過去，許久都沒有說話。
方曉迪將陸胤棠的沉默看在眼裡，一想到林慧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發現陸胤棠不是方成楊，沒準陸胤棠真的得假扮方成楊一直到林慧去世，方曉迪心裡就覺得有些對不住陸胤棠，還沒嫁入陸家呢，就給他老人家添麻煩……
「爸，您要是為難，過兩天我就跟媽說您不是我親爸，讓她不要再……」
「沒事兒沒事兒！」
陸胤棠揮揮手打斷方曉迪小心翼翼的話，慵懶的倚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懶洋洋的說：「反正只是口頭上叫我一聲老方而已，我又不會掉塊肉。人啊，都有老的一天，現在我幫你們演戲，等我老了，你們也要乖乖的孝順我哦——」
說到這兒，陸胤棠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方曉迪平坦的小腹，嘴上勾起一絲笑，「只要你能趕緊給我生個小孫女兒，你讓我這個爸爸做什麼我都答應！」
方曉迪受寵若驚的望著陸胤棠，前幾天還對他橫眉冷眼的老人，經過昨天在醫院之後忽然對她改觀，不僅不再對她凶，反而還跟疼女兒一樣對她溫和的說話，這種突如其來的幸福感讓方曉迪有些難以相信——
一聽到陸胤棠後面那一句話，讓她早點生個小孫女兒，她一愣，隨即紅了臉頰。該死的陸威霆，這種事也大大咧咧的跟老爺子說，讓她怎麼好意思面對老爺子……
「你說你媽媽為什麼會將我當成你爸呢？」
許久以後，陸胤棠問起了這個已經重複很多次的問題。從昨天中午到現在，他一直在想，為什麼林慧看到他第一眼就將他當成方成楊了？剛剛看過了真正的方成楊，他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身上有任何跟方成楊相似的地方，林慧她到底是怎麼認錯的呢？
方曉迪望著陸胤棠，她也同樣的不解。
再一次將陸胤棠從上到下認認真真的打量了一遍，方曉迪眯了眯眼仔細的想找出陸胤棠與方成楊相似的地方，卻怎麼也沒看出來。
也許，林慧只是在沙發上做了一個夢，夢醒以後第一眼看見的人是陸胤棠，她便直覺的認錯了人，也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認錯……公寓外面，陸威霆捲起袖管將方成楊的可摺疊自行車摺疊起來放進自己車的後備箱，然後微笑著為方成楊拉開車門，「爸，我送您過去。」
一直盯著公寓的方成楊收回目光看向陸威霆，見陸威霆這麼貼心的對自己，他一時感慨頗多。自己不過是個惹人嫌棄的糟老頭子，難得陸威霆一個身份尊貴的人還能如此恭謙有禮的對待他，這樣的特殊待遇，讓他不由得想到了裡面的那個男人——
那個叫做陸胤棠的男人，一定會是個知冷知熱的人吧？能夠教出這麼懂事、這麼會疼人的兒子，想必做父親的也不會差。他……對林慧應該是十分好的，不然，林慧怎麼會笑得那惡魔開心呢……
這麼想著，陸胤棠心裡又是一陣酸澀，皺了皺眉，低著頭彎腰鑽入車裡。
陸威霆關上車門，這才淡淡的一眼看向公寓——
林慧，方成楊，這兩個人他一個都得罪不起，得罪了這兩人其中的任何一個，他的老婆迪迪大人就會跟他鬧個雞飛狗跳不可。所以呢，他只有兩邊都討好，哪個人都不得罪，這樣才能永久的留住他心愛的迪迪——
只是，這樣一來沒準就會委屈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陸胤棠。
爸，暫時只能先委屈一下您了。等到這兒的事解決了，回了溫哥華以後，我加倍的補償您——
車上，方成楊靜靜的望著兩邊幽靜的小道，不知道在想什麼。陸威霆專心致志的開車，偶爾側眸看一眼方成楊，也會匆匆的移開目光，似乎不想與方成楊有目光接觸——
並非是嫌棄方成楊，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跟方成楊解釋林慧和陸胤棠的關係，更不能告訴方成楊，林慧是將陸胤棠當成了他所以才會那麼溫柔的微笑……
身為一個男人，陸威霆比誰都清楚，倘若這個時候讓方成楊知道林慧將陸胤棠當成了他的替身，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的衝到林慧面前告訴她，他才是真正的方成楊，他才是她的丈夫。因為沒有哪個男人願意看到自己的女人把另一個男人當成自己的替身，糊裡糊塗的付出溫柔和熱情……
「媽的病經不起刺激。」
工地門口，陸威霆側眸看了一眼準備下車的方成楊，輕輕地說道。方成楊握著門把的手微微一僵，眸子緊縮，慢慢看向陸威霆——
「您也許很納悶兒，為什麼今天媽看見您時竟然好像不認識您一樣，對么？」陸威霆的視線依然在方成楊身上，似乎怕傷害到方成楊的心，他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
「其實這很正常，最近媽的記憶力下降得很快，經常一覺起來就會忘記很多事情。昨天媽在沙發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就開始迷糊了，迪迪給她看了很多人的照片，她一個都不認識——」頓了頓，陸威霆加重了語氣，「包括您，她也不認識了。」
方成楊驚詫的盯著陸威霆，似乎想從他的話里找出什麼破綻來。可是盯著陸威霆很久很久，陸威霆的鎮定自若讓他不得不相信了這個「事實」——
苦澀的笑了一聲，方成楊倚著座位，沉重的說：「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離開了她，她就不會成今天這樣子……都是我，我該死！」
……
方成楊一個人在車裡念叨了很久，直到乾涸的眼睛里也湧出了淚花，他才哽咽著下了車。陸威霆坐在車裡，望著方成楊蒼老的背影漸漸走出自己的視線，他心裡劃過一絲不忍。
「爸，對不起，我騙了您——」
閉上眼睛，陸威霆摸索著從旁邊拿出煙盒，緩緩抽出一支煙點燃，將自己的所有煩惱都傾注在了這一支煙里，隨著煙霧的飄散，似乎心情也好了一些。
他心裡清楚，如果他不這樣欺騙方成楊，也許方成楊知道了真正的原因，反而會更加難過……
監獄會見室。
雍容華貴的葉菁在外面焦急的等候著，眼睛時不時的往門口瞄一眼，似乎在焦急的等待著什麼人從裡面出來。
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已經過去十多分鐘了，他怎麼還不出來？
皺了皺眉，葉菁騰地一聲站起來，大步走到門邊望著裡面，從她焦急的臉色看來，她已經等不及了——
如果再過五分鐘他還不出來，她就自己進去了！
在葉菁飽受了三分鐘的煎熬之後，隔音的門終於被人從裡面推開。葉菁趕緊後退一步等在一旁，裡面的人走出來，對她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
「楊律師，怎麼樣？」
葉菁急不可耐的上前站在男人面前，著急的問道。
被稱作楊律師的男人點頭一笑，瞥了一眼裡面穿著制服的獄警，附在葉菁耳畔輕聲說：「已經搞定了，一會兒你有十分鐘的時間可以進去跟陸僑談話，我和獄警都會在門外，沒有你的允許，我們是不會踏入一步的。」
葉菁驚喜的望著楊律師，幾秒之後她又有些不放心的抬頭望了一眼四個角落的監控攝像頭，略顯擔心的附在楊律師耳邊低聲問道：「可是監獄里到處都是攝像頭，萬一我跟陸僑的談話內容被監聽到，到時候豈不是……」
「陸夫人您說過，只要能辦好這件事，多少錢您都給得起。」楊律師挑眉一笑，對葉菁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伸出兩個手指頭，神秘的對葉菁小聲說：「我給了他這個數兒，看在錢的面子上，他絕對不會出賣我們——」
葉菁低頭看著楊律師的手勢，瞳孔微縮——
「二十萬？」葉菁有些難以置信，這麼點錢就擺平這個獄警了？
楊律師點點頭，聳聳肩笑著說：「陸夫人，對於您這種富貴人家來說，二十萬隻是一天的零用錢，可是對這種永遠沒有出路的獄警而言，是他們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工資，不過是利用權職給給您十分鐘的方便，他何樂而不為？」
葉菁聽著楊律師的話，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門裡面的獄警，猶豫了好一會兒，她終於選擇了相信楊律師。畢竟現在她除了相信眼前這個大名鼎鼎的律師之外，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好，你告訴他，我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可以見陸僑。」葉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楊律師說。楊律師點點頭，走進門裡面跟獄警小聲交涉了幾句，葉菁看見獄警警惕的朝她看了一眼，在楊律師強悍的談判能力之下，獄警點點頭——
「跟我進來。」
獄警皺著眉頭向葉菁說了一句，然後便轉身朝裡面的走廊走去。
楊律師陪同葉菁一起，兩人跟在獄警身後，走在陌生的監獄走廊中——
會見室里，葉菁和楊律師等了不到兩分鐘，獄警就帶著一個男人走進來。葉菁轉過身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成熟而略顯滄桑的臉，雖然看上去不過三十二三的模樣，但眼睛里那種深沉，卻不是一般人能具備的——
那一霎，葉菁就有一種感覺，這個男人應該不好對付……
「這位夫人，您只有十分鐘的時間。」獄警示意陸僑坐在桌子對面，將手銬穩穩噹噹的拷在一旁的鋼柱上，確定他無法逃脫，這才轉過身看向葉菁，「現在是用餐時間，我已經用修理電源的理由將監控停掉，十分鐘之後監控會準時打開，所以，不管您有什麼事，都務必在十分鐘之內辦完。如果時間過了，被上面發現了這事兒，我們誰也逃不了干係。」
葉菁點點頭，一改往日的飛揚跋扈，「麻煩您了。」
獄警再次看了一眼陸僑，這才和楊律師一起離開了會見室，並且將門帶上了。
會見室里只剩下葉菁和陸僑兩個人，葉菁站在桌子對面，有些忐忑的看著一身囚服的陸僑，而陸僑則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冷冷的睨著對面的葉菁——
雖然穿著一身囚服，頭髮蓬亂，但依然掩蓋不了他眸子里的犀利。
葉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拉開椅子在陸僑對面坐下。沉默了幾秒，她終於開門見山，「聽說，陸威霆曾經救了你的命，後來你一直對他忠心耿耿，是么？」
陸僑冷哼一聲，不緊不慢的睨了一眼葉菁，一個字都沒有說。
葉菁微微皺眉，她不怕遇到口齒伶俐的，就怕遇到這種悶葫蘆，任由你怎麼說，他就是不開口，這種人最難纏！
「陸威霆是做什麼的，我們其實都很清楚。」葉菁的手指輕輕搭在桌面上，瞳孔微縮，「陸僑，為了那種不上道的人犧牲自己，真的值得嗎？」
陸僑依然沉默著看著葉菁，不說話，也沒有任何的反應，好像葉菁並非在跟他說話一樣。他這種油鹽不進的態度，讓葉菁很是惱火——
「這些年你跟在他身邊，為他做了那麼多事，現在他為了爭奪財產、陷害我兒子，竟然把你推出來送死，這種無情無義的男人，他怎麼值得你白白去死？」葉菁凝視著陸僑的眼睛，冷笑一聲，「我就不相信這世上有人不想活，說吧，你要我給你多少錢，你才能在法庭上為我兒子作證？」
陸僑似乎早就猜到了葉菁會這麼說，他勾唇嘲諷的一笑，不置可否。
葉菁徹底的惱了！
她一拍桌子站起來，瞪著陸僑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陸威霆一定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犧牲自己陷害我兒子——你直說，他許諾了你什麼好處？他能給你的，我翻十倍給你，只要你能在法庭上幫我兒子一把，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陸僑凝視著葉菁惱羞成怒的樣子，抬頭望了一眼四個角落的監控攝像頭，他淡淡一笑，不緊不慢的說：「陸夫人，您這麼明目張胆的進監獄串供，就不怕事情敗露？」
「你們聯手陷害我兒子，你們就不怕事情敗露么？！」葉菁反唇相譏，怒氣騰騰的質問陸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現在幫陸威霆做假證陷害我兒子，等到查明真相的那一天，你就是幫凶，你這是罪上加罪！可是如果你現在迷途知返，不再助紂為虐、不再幫陸威霆做事，警察們查明真相之後立刻就會放了你，你還可以從我這兒得到你想要的金錢和富貴——哪一條路才是明路，你難道不知道么！！」
陸僑淡淡的笑著看著葉菁，似乎在考慮她的建議。
時間在靜默中一秒一秒的過去，葉菁心急如焚的等待著，眼睛直直的盯著陸僑——
兩分鐘后，陸僑忽然勾唇一笑，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萬？」葉菁驚喜的望著陸僑，他終於答應背叛陸威霆了！現在不管他要多少錢，至少陸晴天有救了！錢是身外物，她兒子平安無事才是最重要的！
陸僑輕輕的搖了搖手指，嘲諷的笑問：「陸夫人，您這是拿我當乞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