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最好的回答
陸威霆雖然沒有得到方曉迪的回答，但她能夠順從的讓他撫摸她的臉頰，已經是最好的回答——
方曉迪閉上眼，因為太過貪戀他指尖的溫度，所以放縱他的手指滑動，任由他撫摸著自己。在那樣溫柔而舒適的撫摸中，方曉迪腦海里忽然劃過一個光點，一縱即逝，但那個光點在腦海里停留的時間足夠她想起曾經的一件事！
她驀地睜開眼睛，驚詫的盯著陸威霆。
陸威霆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她的原諒，正在感受這種溫馨靜謐的時光時，忽然被她突如其來的驚詫眼神弄得怔了一下。他手指停頓下來，望著她的臉頰，等著她問出她心底的疑問——
只不過，那一霎他有些擔憂軺。
這兩天她的無理取鬧已經讓他有些神經緊繃了，只要她稍微有一點不對勁，他就會自動的聯想到她要跟他決裂的場景，所以只要一看見她眼睛里有丁點的不對勁，他的心也會隨之顫一顫——
「你母親……姓王？」
方曉迪鬆開手中的項鏈，隨手放在一旁，緊緊的盯著陸威霆的眼睛問出這幾個字眼。陸威霆聽后，緊繃的心弦稍微放鬆了一下，又漸漸地提起來…按…
「怎麼？」
他稍作思考之後點頭一笑，溫柔問道。
方曉迪的瞳孔放大了一倍，越發驚訝的盯著陸威霆，試探著問道：「你母親……她是F市的人嗎？」
陸威霆的手指輕微一顫，瞳孔緊縮。他扯起一絲微笑不作回答，不動聲色的盯著方曉迪的眼，雖然他臉上看上去沒有什麼異常，但方曉迪卻靈敏的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尤其剛剛自己那句話問出口之後，他的指尖在她臉上輕輕顫動那一下，絕對不像是沒狀況的人。
所以……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么？
他的母親當真是F市的人？
這個答案在心底紮根，方曉迪望著陸威霆倒吸了一口冷氣，半握著的手指不禁一根根握緊……
在方曉迪的下一句話已經到了喉嚨口的時候，陸威霆笑著打破了靜謐，淡淡的說：「她是康乃狄克州的人。當年她被我爸拋棄之後，就帶著我和老三回了康乃狄克州，一直在那兒住著，直到她離開人世——」
陸威霆平靜的看著方曉迪微笑，不緊不慢的說完之後便溫柔握著方曉迪緊握的手指。低頭看了一眼，他笑問：「怎麼了，手指捏得這麼緊？」頓了頓，他又笑著問道：「還有，怎麼忽然想起問我母親的事了？」
聽完陸威霆的話，方曉迪心底有一絲失望。抬頭看著陸威霆不露絲毫破綻的眼睛，她心底又有一瞬間的輕鬆。剛剛還以為他母親是F市的人，如果是的話，應該就跟王志盛的姑媽十分符合了……
她搖搖頭，任由陸威霆握著自己的手指，微笑道：「沒什麼，上一次跟志盛去他經營的珠寶店，曾經聽他說起過那家店的由來，還有他姑媽的事——」
陸威霆背脊一僵，只是一霎那的失常便恢復了一貫的溫柔微笑，就連那一抹不安，也隨著自己的微笑被十分完美的隱藏起來。
「珠寶店？是你們上次去的瀅美么？」
「……陸威霆你能不能不要調查我！！」
方曉迪氣得咬牙切齒，憑什麼他非要跟監視犯人一樣監視著她！她就跟王志盛去了一趟，他居然連人家珠寶店的名字也給牢牢的記住了！！
「你是在變相的證明你記性好是么！」她咬牙切齒的盯著他，他扶額無奈的笑，隨後舉起手以示投降：「再也不監視你了——」
「你的話沒幾句真的，誰知道你還會不會監視！」
「好，我盡量不干涉你的私事，成么？」陸威霆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將話題引向了王家——
「我聽人說王家公館只有兩兄弟，一個是王靜齋，也就是王志盛的父親，H市市長，另一個是王敬彥，王志遠的父親，你的公公大人——」陸威霆斂去情緒，故意調笑著戲謔方曉迪，然後又問道，「王志盛他什麼時候冒出來一個姑媽？」
方曉迪白了一眼陸威霆，成天就知道欺負她，什麼公公大人，那差不多就是她仇人，結婚這麼久一直沒見過面！如果不是他王敬彥，當初她也不會被逼嫁給王志遠啊！
陸威霆捏了捏方曉迪的小鼻子，寵溺的說：「好，我收回，那只是你暫時的公公大人，過段時間離婚了就不是了。」
「……」方曉迪拿眼睛斜了斜這隻老喜歡在自己臉上亂摸的手，剁下來做成紅燒咸豬蹄應該味道不錯。
「說說王志盛他姑媽的事吧，挺有興趣的——」
陸威霆挑眉，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後站起身離開床沿，坐回自己的陪護椅上。方曉迪見他這麼規矩的讓開了，於是就將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具體的事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聽志盛說，他爺爺曾經有一雙兒子和一個女兒，剛開始一家和樂，可是後來那個女兒卻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為了那個男人不惜與王家決裂，最終被王老爺子趕出家門。之後不就，那個女兒忽然就離開了F市，從此不見蹤影。」
說到這兒，方曉迪停下來看著陸威霆，他一直不是個八卦的男人，為什麼會對王志盛姑姑的事這麼好奇？撇開了自己的疑惑，她見他聽得那麼入神，於是又繼續說：「從那之後，被女兒氣得不輕的王家老爺子對外就不承認自己有女兒，只說那是一個老朋友的女兒，因為老朋友出事了，所以他才幫那個老朋友養著，不久前老朋友的家人尋來，他便讓那個女兒跟人家回去了——」
「然後呢？」
陸威霆微笑著聽方曉迪講述這件事，彷彿在聽別人家的故事一樣。
而方曉迪所說的每一件事，他都心如明鏡，早在來F市的第一個月，他就已經將當年的事調查得一清二楚。
「然後在外人的眼中，王家公館就只有兩個兒子，和一個養女，漸漸地那個養女也從大家口中消失，誰也不再提那個所謂的養女了。」方曉迪回憶著當時王志盛跟自己講述的事，淡淡的笑了笑，繼續說：「志盛的父親一直以為王老爺子是個狠心的人，對自己的女兒竟然也可以做到不管不問。可是直到瀅美珠寶店在F市開張，志盛的父親才知道王老爺子對那個女兒愛得多深——」
陸威霆瞳孔微縮，一絲驚異劃過眼底。他驀地看向方曉迪，難道說，那個珠寶店與王美玲有關係？來F市快三年了，他卻從來不知道這個瀅美珠寶店的來歷。
「志盛說，他姑媽小時候就心靈手巧，尤其在設計方面很有天賦。每一次逢到王老爺子過壽，必定是志盛他姑媽設計蛋糕的樣式，然後由金牌糕點師親手製作。正是因為這樣，王老爺子才格外的疼愛那個心靈手巧的女兒。後來上了大學，志盛他姑媽迷上了珠寶，主修珠寶設計，還沒畢業就已經在各個賽季奪得了桂冠，在F市小有名氣——」
「現在你應該知道王老爺子為什麼要開瀅美珠寶店了吧？」方曉迪聳聳肩，世事無常，很多事都是失去了才後悔，父女之間何嘗不是如此？
「他是為了紀念女兒，才開了瀅美？」陸威霆捏緊手指，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
他怎麼就沒發現，瀅美這個名字與王美玲……竟然是如此的巧合？
「嗯，志盛說他姑媽名字裡面有一個『美』字，他奶奶名字里有一個『瀅』字，瀅美珠寶店就是王老爺子為了紀念這兩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方曉迪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她嘆了口氣，接著說：「志盛原本並不愛好珠寶，只不過他爺爺死之前留下遺囑將瀅美交到他父親手上，而他父親是市長，不能私底下經營這麼大的珠寶店，只好由他來接手。他說，奶奶和姑媽是爺爺一輩子的牽挂和遺憾，或許接手了珠寶店他會辛苦一些，但為了爺爺遺憾的人生，他願意替爺爺圓滿的劃上句號……他說，也許等姑媽一家人回來，看見這個珠寶店的時候，姑媽就知道爺爺後悔了，心底就不會再恨爺爺……」
……
陸威霆輕輕一笑，王老爺子當然不會將珠寶店交給王敬彥那個為了錢可以六親不認的商人。
當年老三的腿斷了，母親那麼低聲下氣的求他，他直接就掛了電話，呵，一個視親情為糞土的人，王老爺子怎麼可能放心的將自己一生的牽挂交到他手裡？
只是陸威霆沒想到，原來王志盛對他那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姑媽，竟然也會有感情……他竟然可以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姑媽，經營起瀅美這麼大一家珠寶店——
至於後來方曉迪說了什麼話，陸威霆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他一直怪外祖父趕走了母親，所以即使回到F市三年，也從來不跟王家的人挑明關係。明知道那家子人是他的親人，他也從來不流露出任何別樣的情感。
在他眼中，若不是外祖父趕走了母親，後來母親也不至於帶著他們兄弟倆流落到康乃狄克州那個同性戀流行的城市，如果有外祖父的庇蔭，他們一家三口的日子就不會那麼凄涼，他和老三也不至於去街頭賣玫瑰花，老三不會被車撞，他不會遇上那個變態，母親也不會死……
他不恨王家的人，但他寧願和他們做陌生人，也不願意認祖歸宗。
於他而言，他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便是如此，不恨已經很難得，陌生人三個字便足夠了……
忽然得知當年外祖父曾經為紀念母親而開了一家珠寶店，直到他去世也沒有再次見到母親一面，幾年的思女之痛對一個老人來說，已經夠殘酷了，更何況直到他死，離家的女兒也不曾回來弔唁……
也許，即使魂歸九泉之下，那個老人依然不瞑目……
離開醫院之後，陸威霆坐在車裡靜默的待了一個小時，眼看著天快黑了，他眉峰輕蹙，斂了斂眸，隨後調轉方向往墓地而去——
路上買了一束白菊，他下車走進墓地，踩在長滿了青苔的台階上，沿著台階一級一級的往上走。其實很早以前他就調查過王老爺子的墓碑所在之處，也曾經來這兒看過一眼，但只是遠遠看了一眼就離開了……
如今，他輕車熟路的找到了那個墓碑。
頎長的身影立在墓碑前面，他瞳孔微縮，盯著那一方小小的石碑。墓碑上面的兩個角已經被風吹雨打磨損，原本的稜角如今漸漸圓滑。他凝視著碑上那張泛黃的照片，那個看起來略有些嚴苛的老人在不到五十歲的年紀就化為一抔骨灰，葬身於這個小小的墓碑下……
陸威霆緩緩彎腰，將白菊放在墓碑前面。
別的墓碑四周長滿了小草，這墓碑前面乾乾淨淨，而且擺放著的蘋果也尚且沒有腐敗。應該是時常有人前來拜祭吧？母親已死，大伯父在H市任市長，常年不回F市一趟，二伯父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自然不會常常來看一個老人——
至於王志遠，呵呵，那個二世祖不忘了自己姓什麼就不錯了，還能記得住自己的爺爺葬在哪兒？
所以，應該就只剩下一個王志盛了。
只有那個溫柔似水、又暖若冬陽的男人，才會念及舊情，時常來這兒祭拜一下他的爺爺，陪他孤單的爺爺說說話……
「外公。」
陸威霆略顯粗糲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墓碑上泛黃的照片，早知道這個老人後悔了，為了母親做了那麼多事，他也不會三年都不來看一眼這個老人……
「我是王美玲的兒子，您的外孫。」陸威霆溫柔一笑，手指離開了墓碑，直起身輕聲說：「也許您早就不遺憾了，我媽在十幾年前就下去陪您了，我想，你們一定早就冰釋前嫌了。畢竟你們都是那麼善良的人，在地下重逢了，怎麼會還記著這個世界的仇怨呢……」
「下一次，我帶老三來看您。」
……
原本不善言辭的陸威霆站在墓碑前說了一些話，天色已經黑了，他才跟外公道別轉身離開了墓園。
沒想到，他會在墓園外面遇見陸威玄——
陸威玄聽許奕珩訴苦說昨晚陸威霆找他聊了通宵，當即不放心的開車去了醫院。找到方曉迪的病房之後，卻看見凡是能看見病房裡面的地方，都被陸威霆遮住了。他意識到裡面兩人在辦事兒，所以就下樓去停車場等他。
哪知道，陸威霆走出醫院的時候一臉的凝重，陸威玄很久沒有看見他那麼凝重的臉色了，心知不妙，於是安安靜靜的呆在車裡等著看陸威霆的動靜。哪知道陸威霆在停車場一直不走，一待就是一個小時，他也只能陪著……
後來陸威霆的車終於走了，他也不敢懈怠，趕緊開車跟了上去。直到陸威霆的車停在墓園，他才意識到不對勁……
但是他比較膽小，天快黑了不敢一個人走進墓園，於是就一直坐在車裡等著。看著陸威霆走出來，他驚喜的推開車門，三步並作一步的跑到陸威霆身邊，一把拽住陸威霆的胳膊，「二哥，你大傍晚的來墓地做什麼？我勒個去，剩我一個人在這兒真嚇死我了！！」
陸威霆略顯驚訝的望著陸威玄，他來這兒幹什麼？
難不成，這小子是跟蹤自己來的這兒？陸威霆瞳孔微縮，當時自己一心只想來這個墓地，沒有去想別的事，所以完全不知道車後面還跟了一條尾巴——
「既然害怕，還不滾回去？」
陸威霆白了一眼陸威玄，然後往自己的車走去。陸威玄也立馬跟上去，儼然一條小尾巴一樣，怎麼都甩不掉。
「一個人回去，路上更恐怖！」陸威玄嬉皮笑臉的說著，看陸威霆坐上了駕駛座，他繞到另一邊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座上，然後好奇的問道：「二哥，你到底來這兒做什麼？」
側眸看了一眼陸威玄，陸威霆的神色略顯凝重，猶豫著要不要將事情的真相告訴陸威玄。
畢竟母親已經去世那麼多年了，而這小子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其他的親人——
「看一個人。」
陸威霆輕輕嘆息了一聲，目光落在黑漆漆的墓園中。從這裡往上幾十米的坡度上，樹立著數不清的墓碑，墓碑下面埋葬著一個個孤單的靈魂。而那些孤單的靈魂中，有他的外公——
「誰？」陸威玄越發好奇的看著陸威霆，他的記憶里，陸威霆可不是一個多情的人，他這兒又沒有親人，難道還會來看一個朋友不成？嘖嘖，這種可能性壓根為零好么……
陸威玄側眸看著窗外，路邊的一個路牌進入瞳孔中。靈山路，他盯著這三個字，努力在腦海里搜尋著與這三個字有關的信息。忽的，靈光乍現，他記起曾經在陸威霆公寓的書房看見過一份文件，文件上提到了靈山路……
他記得，那個文件是他的一個屬下送過來的，上面記載著王家公館的一切。而靈山路，就是王老爺子最終的葬身之所……
莫非，他是來這兒看那個王老爺子！！
「二哥，上一次我問過你，咱媽和王家到底是什麼關係，你當時笑著說沒什麼關係。可是我總覺得這件事……不像你說的那樣——」陸威玄皺著眉頭重新看向陸威霆，身子微微傾過去一點點，再一次問道：「你老實告訴我，你來這兒是不是來看王家那老頭子？那老頭子跟咱媽到底是什麼關係？」
陸威霆重新看著陸威玄，薄唇微挑，削尖的手指頭一圈一圈的摩挲著方向盤，但笑不語。
陸威玄被他這種不緊不慢的姿態給惹毛了，他在問正事兒，陸二這種愛搭理不搭理的樣子做給外人看就夠了，對他一個親弟弟還擺什麼譜兒！
「陸二，你非要我跟你急你才說實話是不是！！」陸威玄發毛的扯了扯自己的頭髮，齜牙咧嘴的瞪著陸威霆，「你實話說，咱媽到底是不是王家人！！」
陸威霆淡淡一笑，換了個姿勢重新瞧著陸威玄，點頭：「是。」
陸威玄一怔，他沒料到陸威霆竟然這麼爽快的就回答了他！母親是王家人，那麼她和王志盛的父親難道是兄弟？如果是那樣，自己和王志盛不就是……
困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沫，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問：「她和王志盛的老爸什麼關係？」
「親兄妹。」
陸威霆瞳孔微縮，淡淡的回答。陸威玄已經是個大人了，這種事他不應該一直瞞著他。「咱倆不只和王志盛是表兄弟，王志遠也同樣是咱們二舅的兒子，也是咱的表兄弟——」
淡淡一笑，陸威霆閉上眼睛。
所以，即使心裡明明有方曉迪，他也做不出明目張胆的去拆散王志遠和方曉迪的事。
陸威玄怔怔的望著陸威霆，他竟然承認了，王美玲就是王家公館的三小姐，王家公館的人就是他們的親人……